第6章 打架

打架

南知後悔了,她就不該在李嘉硯面前說實話的。

李嘉硯離開的時候瞧不出情緒,十分風平浪靜,還給她寫了電話號碼。

直到他留下一句:“微信加我一下,我把我照片發給你。”

南知茫然:“?”

要照片幹什麽?

他當時就微微側着頭,眼皮低垂,淡漠地說:“讓你曬出來再裱起來挂床頭上,記得每日虔心拜三遍,辟邪。”

南知:“……”

明顯就是諷刺她那句青面獠牙能止小兒夜啼的話。

這人一直很小心眼。

小時候錯拿了他的糖吃,被他發現以後,每次見面都搶走她的糖,可想而知,心眼跟針尖兒似的。

把這尊大佛送走之後,南知木然地把臉悶在被子裏,回想這兩天的事情,真的是把她前面十六年的尴尬湊在一塊發生了。

跌宕起伏,就差挖個坑把她自己給埋了。

她懊惱地蹬被子,把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

手機一響,她摸過來打開一看,是李焱叫她上去吃午飯。

“不餓。”

李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立馬回複:“李嘉硯出去了,不在家吃飯。”

南知噌一下坐起來,瞬間恢複活力:“你以後是我親哥!”

這天之後,她沒有見過李嘉硯,明明住在李家,但李焱說他早出晚歸,幾乎碰不上,要不是晚上偶爾聽見動靜,都不知道他回來過。

南知好奇問過他出去做什麽?

李焱說是去練琴,從早上六點起床,淩晨兩點回來,倒頭就睡,四個小時後鬧鐘第一響就會立馬起床。

他很懷疑李嘉硯是不是神仙,這樣的作息都能撐住。

南知一直沒有加李嘉硯的微信,對方也沒有動靜,兩個人好像互相遺忘了,她平靜地生活,跟李焱、霍子鳴一塊上下學。

霍栖栖向來不跟他們一路走,也很少碰見,偶爾碰見了,她也是面無表情地無視他們,她從來不打招呼,南知幾個都習慣了,要是某天她主動打招呼了,他們才覺得見鬼。

或許李嘉硯抽空去過學校一趟,校門口挂起大大的橫幅,生怕別人不知道李嘉硯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他的名字在師生群體裏流傳,一躍成為一中的風雲人物,只是他很少到學校來,即便上學,也是跟校方商量過後的遲到早退。

根本沒發現南知想象中的,經常會見到他的情況,倒是在電視上見到更多些。

有些人就算是念着同一個學校,住着同一個小區,經常在同一個屋子裏出現,也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壓根找不到交點。

他表面上的身份是一個十八歲的高三學生,可實際上,他早早地雙腿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以大人的身份生活着。

……

八月底,月考結束後的第一天,下課鈴一響,南知眯着眼躲開窗戶直劈進來的太陽,伸了個懶腰。

她的窗戶就靠在窗邊,平日裏備受太陽的煎熬。

她懶腰伸到一半,忽然一道身影遮擋了光線,籠下一片陰影,她正張着嘴打哈欠,下意識扭頭看過去,見到一個明顯高年級的學長,笑眯眯地盯着她——

“嫂子。”

南知:“……”

她一個哈欠打到半路,給硬生生噎回去,大熱天的,愣是一股寒氣從腳趾頭竄到腦門上。

她環顧四周,身邊的同桌是霍子鳴,其餘的同學都散開了不在附近,她肯定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我不認識你。”她很肯定。

這時另外一個學長也走過來,戲谑地笑着喊:“嫂子早上好!”

一時間,高年級的男生女生都湧過來,一句句此起彼伏地喊:“嫂子!”

場面那個壯觀,直接把南知給喊傻了,她是招惹了哪個校霸?

她立馬察覺不對勁,“又是周青那個變态吧?”

跟蹤她回家,找到李家的那個家夥。

之前騷擾她被她揍了一頓,然後被老師找家長,也害她被梁老師家訪,本來以為消停了,誰知道憋着大招呢!

霍子鳴腿上打了石膏,坐得歪歪扭扭,他一臉感慨:“這群人這麽積極,周青肯定花錢了,有錢人泡妞的方式就是這麽的樸實而無華,且枯燥。”

南知:“無聊。”

霍子鳴琢磨了一下,道:“聽說他有點兒背景來着,就是不知道什麽背景,你真不喜歡這樣霸道總裁式的追求嗎?是福氣啊!說不定将來直接嫁入豪門!”

南知斜過去一眼,很認真:“你比較适合嫁過去。”

霍子鳴懵了懵:“啊?”

“你看你這麽欣賞他,你們倆在一塊肯定臭味相投,”她盯着他,皮笑肉不笑,“正好,一起變态。”

霍子鳴:“……”

懶得跟他扯淡,南知拍了拍他肩膀:“跟我換個位置,擋一擋,今天我下課不出去了。”

她跟霍子鳴換了下位置,他身材高大,肩膀夠寬,坐在窗邊直接擋了外面的視線,那些人路過見不到她,又不好探頭探腦,便消停了些。

該來的還是會來,就是硬闖女廁所還是要來。

南知沒想過上課時間上廁所,也會被周青那個變态堵。

廁所的地面微微帶些潮濕,環境陰暗,眼前的男生個子不高,身材算得上瘦弱,皮膚蒼白,眼底一片烏青,一副萎靡頹廢樣瞪着南知。

一副風吹就要倒的弱不勝衣。

南知看看他,又擡頭看看門口的标示:“這是女廁。”

他張了幾次嘴,緊張得五官扭曲,他擡頭挺胸鼓起勇氣:“我知道!”

聲音吼得驚天動地,要不是現在上課時間,鐵定被人圍觀了。

也幸好上課時間沒人,所以南知揍他的時候揍得很順手,很暢快,沒有像上次那樣被人拽開。

“你知道?你當個變态當得挺自豪啊!女廁所?搞跟蹤?造謠?”

“南知你他媽有狂躁症吧!?”

就在周青要還手的時候,霍子鳴适時地瘸着腳一蹦一跳撲過來,大喊着“讓我來”。

混戰徹底拉開帷幕。

老師同學把三個人拽開的時候,一個個身上都挂了彩。

半個小時後,梁老師盯着嘴角紅腫的南知,眉角鼻子淤青的霍子鳴,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青是高三的,因為他先進了女廁所,所以班主任也打算不追究南知他們,是周青說他被揍了非要找家長來主持公道。

比起他們兩個,周青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一張臉陰沉沉的,要吃人,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雪上加霜,變成了眯眯眼。

他對南知揮揮拳頭,因為臉腫了,說話像含了口水:“等我姐來了你就知道你幹了多不可饒恕的事情。”

南知給了他一個白眼。

周青的班主任跑出去給周青家長打電話。

當周青家長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放學時間,學校亮起了昏黃的燈。

南知等得心煩氣躁,男聲響起的瞬間,她茫然地擡頭,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李嘉硯。

“我找周青。”

他踏入辦公室,燈光幽幽的白,照得他有些過分的白,眼睛的瞳孔在光線中越發淺,沾了脫不掉的疲倦,大概有些不耐煩,他半垂着眼,語調是公事公辦的冷漠。

算起來,南知有兩周沒見到他,突然見到,他居然到對面陣營去了,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扭頭看向周青:“你姐?”

周青也傻了,“我姐呢!?”

李嘉硯乍然聽見熟悉的嗓音,忽地擡眼看過去,爾後目光一跳,在幾人之中掃視一圈,掃過周青的時候明顯停頓了好一陣,然後微微低啞了聲音說:

“我好像見過你。”

周青:“……”

兩周前去李家,被李嘉硯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也就算了,最讓人不爽的是,罵人的那個人居然不認得自己!何等恥辱!

李嘉硯沒有細究,跟老師打招呼後拉了把椅子坐下,微微側頭問老師:“他犯什麽事了?”

老師們顯然認識他,都有些愕然,李嘉硯本身也是學校的學生,怎麽能當家長來處理事情?

梁老師看向周青的班主任,對方疲憊地聳聳肩:“周青他姐姐說實在走不開,讓朋友來處理一下……”

幾個老師也筋疲力盡,沒有追究太多,跟李嘉硯說清楚了當時的情況。

天色越發暗下去,晚風帶着悶熱吹進來,李嘉硯面無表情聽完了整個事件的內容,看不出偏向。

南知忐忑地拿手指捅了捅霍子鳴,悄聲說:“李嘉硯。”

霍子鳴本來還沒感覺,因為他沒認出來,乍然一聽,吓得臉色發青:“誰?雌雄雙煞的李阿煞?”

這稱呼太古早,南知反應了一下,點點頭。

“靠,完了,他肯定看我不順眼!”霍子鳴很絕望,他一直認為李嘉硯故意針對他,小時候每次遇見,總要找他不自在。

所以他對李嘉硯又怕又恨,敢怒不敢言。

“你看看周青的家人打算怎麽處理吧,他畢竟是進了女廁所,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也是給女孩子造成困擾了。”

梁老師話裏話外,就是要大事化小的意思。

李嘉硯眉毛稍揚,不鹹不淡道:“自然要嚴懲。”

南知:“……”

霍子鳴:“……”

“處分檢讨國旗下講話認錯,賠禮道歉總要走一套。”李嘉硯倒豆子似的說。

南知木着臉,一副早就料到你丫是個王八蛋的模樣。

他對上她的目光,頓了頓,又斜眼到周青身上,目光冷冰冰的:“多大?”

周青:“啊?”

“年齡。”他壓下不耐。

“十、十八歲。”周青也不明白,明明跟李嘉硯一個年紀的,怎麽氣勢上就被壓了一頭呢?好像在他面前,他就是個愣頭青小屁孩似的。

李嘉硯啧了一聲:“十八歲就進女廁所,二十八豈不是要進女浴室?那三十八幹什麽?”

他冷漠地一停頓,“進監獄?”

周青怔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後漲紅了臉:“你別胡說!”

李嘉硯低低笑了一聲,探手擡起周青紅腫的腦袋,低啞了嗓子,帶了點兒含糊不清的暴躁:“我他媽在為你好。”

“……”周青。

他怎麽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呢?

這真的不是威脅?

南知想起,這好像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講髒話,猛地一下在他身上看見兒時的影子,怔了怔神。

李嘉硯一擡眼,對老師道:“老師,好好罰這歪……孩子,別手下留情,他家人要知道出了這麽個混賬玩意兒,只會怪學校沒教導好。”

梁老師:“……?”

你不是周青那邊的嗎?

南知看看李嘉硯又看看周青,啞口無言。

這次的事因為李嘉硯幾句話而塵埃落定,一行四人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夜已經很深,濃郁的黑,學校操場沒有開燈,只有一條通往校門口的小路亮着燈。

周青不忿地落在後面,瞪瘟神一樣瞪着前面三人。

他就不懂了,他姐姐怎麽就找了敵方過來,把他坑得夠慘,一想到要在國旗下當着全校的面承認自己進女廁所,那簡直是公開處刑!

李嘉硯走在前面,昏黃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懶散走着,一言不發。

男人的個子很高,背影冷清,氣質卓絕。有時候覺得他肅殺冷冽,有時候他又是一身矜貴幹淨,矛盾得讓人猜不透。

南知盯着他的背影看,想到今晚他向着她和霍子鳴的事,總覺得是意料之外又仿佛情理之中,有些複雜,不太說的清楚。

似乎是她看的時間太長,他猝不及防回頭,把她的視線逮了個準。

她連忙低頭踢地面上的石頭,冷不丁感覺光線一暗,擡頭發現他就在眼前,被夜色浸染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南知眨了眨眼,沒吭聲。

“蠢不蠢?”李嘉硯問着,視線在她嘴角停了停,煩悶地壓眉。

南知抿嘴,小心試探他的意思:“嗯?”

“對付個臭流氓還能搞得這麽狼狽。”他冷聲道。

南知和霍子鳴對視一眼,心裏不約而同地升起一個念頭——李嘉硯要給他們傳授打架絕招了嗎!?

“那我能怎麽辦?是插眼還是攻他下三路比較辣一點?或者我遠戰?拿武器攻擊?但要是武器被奪,我可能會更慘。”

作為小時候打架打出一番地位的李嘉硯,他一定有很多獨家秘訣。

她想想就覺得興奮,學幾招對付臭流氓夠用了。

操場遼闊的天空下,南知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翹起,路燈幽暗,她面容像鍍了層濾鏡,柔和細膩。

李嘉硯給氣笑了,還插眼、攻下三路,這是什麽流氓打架。

他微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冷不丁推她額頭:“逃跑,收集證據,報警,情節嚴重就直接送他進監獄,打什麽架,叫什麽家長?”

南知捂着腦袋懵在原地,跟霍子鳴一個震驚的對視。

這家夥轉性了!?奉公守法好公民?

“小時候不是你打得最多嗎?”南知不太服氣。

李嘉硯有些疲憊地仰頭揉了揉脖子,露出下颌角清晰冷硬的線條,他仰頭垂眼俯視她,聲音更啞: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孩子,你不同。”

南知覺得他話裏有話,但見他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紅血絲明顯,她只好閉了嘴。

李嘉硯開車來的,南知跟霍子鳴一起鑽到後座,李嘉硯剛剛坐上駕駛座就接到電話,他忙着系安全帶,随手點了擴音器,把手機丢在一邊。

林希輕柔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阿硯,真的麻煩你了,我弟弟的事怎麽樣了?我真的是走不開,不然也不會找到你經紀人哪裏去,也是陸哥給面子,肯幫我。”

李嘉硯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南知打量他的神色,冷淡疏離的過分,她還真沒想到周青居然是林希的弟弟!這是什麽破緣分!

對面大概沒想到他那麽冷淡,沉默了片刻後才道:“他跟我同母異父,我媽媽和他爸都去世了,他只有我一個姐姐,我又在比賽走不開,經紀人也走不開……”

“我知道,沒什麽事先挂了。”李嘉硯啓動車子。

“好吧。”林希隐約有些失落。

電話挂斷後,李嘉硯忽然意識到什麽,擡眼從後視鏡掃了兩人一眼,凝眉問:“那破歪瓜呢?”

“誰?”南知不知道這稱呼從哪兒來。

李嘉硯頓了頓:“剛剛那家夥。”

車裏完全沒那人,他們幾個愣是上了車,啓動了引擎,都準備走了,也沒意識到少了個人,要不是林希突然來一個電話,估計直接就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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