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禮物
禮物
南知從陸圍嘴裏知道的李嘉硯,跟她眼中的李嘉硯簡直是兩個人。
她原以為,李嘉硯離開李家,只是因為他住得不開心,爹不親,後媽不疼的。
但事實是,他是因為他親生母親而離開的。
陸圍說,李嘉硯的母親和他父親感情關系複雜,兩人當初認識的時候還很年輕,談戀愛的時候一個沖動就懷了孩子,李父那個時候二十來歲,正是事業上升期,并不想那麽早被婚姻束縛。
換句話說,就是不想負責,給了錢讓當初才二十歲的李母去打胎。
從李母之後一個縱身就在李嘉硯面前躍下,就知道性子是個寧為玉碎的。
她就不願意去打胎,騙李父打了,然後偷偷留着胎,結果三四個月的時候肚子一大,就暴露了。
李父兩人因為此事吵了無數次架,可怎麽也不肯跟李母分手,女方認為男方不願負責是個人渣,孩子都那麽大了,為什麽還不肯結婚,李父支支吾吾反正就是說準備升職,不肯結,可分手又是萬萬不肯的,口口聲聲就是愛她。
李母不懂,升職跟結婚到底有什麽沖突,她完全可以一個人帶孩子,不打擾他升職。
而李母的家人也各種勸李母去打掉孩子,李母那個倔強,直接離家出走,又跟李父吵着架,不願意去找他,于是投靠了兩個人的共同好友,暫時住下。
結果這一住就不得了,在好友家裏看見了結婚請帖,新郎的名字是她的男朋友,可新娘的名字卻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特別荒謬。
李母沒有去質問,心裏一口氣壓不下,直接在婚禮當天挺着大肚子殺到現場,一看才覺得好氣又好笑,新娘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兩人是奉子成婚。
什麽事業上升期,不想被婚姻束縛,統統都是假的。
只是因為兩個女人之中,對方模樣比不上她,但是家庭條件好,結婚直接住新房,還白送一輛車。
新娘對李母的存在懵然不知,直到人挺着大肚子出現在婚禮上,才知道自己剛剛結婚的老公一直以來都腳踏兩條船。
也才明白,什麽叫對方才是真愛,而自己只是條件合适的将就。
這婚險些結不下去,是李母放棄了,死心了,在婚禮上黯然離開,才算是結束了這場鬧劇。
但是李母堅持生下了李嘉硯,一個人打兩份工,堅持把孩子拉扯大,很辛苦,也艱難,但最終的痛苦也會降落在李嘉硯身上。
李母就是要争一口氣,證明給李父看沒選擇她是錯誤的,得知李父的另一個孩子也是男孩之後,她把希望徹底壓在李嘉硯身上。
別的孩子望子成龍是投資讀書,但李母很特別,她發現李嘉硯音準很好,聽音辨曲,便看準了一個專業領域使勁砸,學習這事她反而不關心。
李嘉硯五歲時,她就以一己之力送他去學鋼琴,樂器一般家庭都學不起,何況她這樣艱難的單親家庭,但她還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定要送他去學。
那近乎是逼迫,小孩子五歲的時候沒有不想玩的,但李嘉硯在家就只能對着鋼琴,屁股挪一下就要挨打。
李母經常對李嘉硯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為了你學鋼琴累得要死要活,你怎麽能這麽不懂事,你必須學,不僅學還得學到最好,不然你就是辜負媽媽的辛苦。”
“你能不能争氣一點,你親爸都不要你,你再比不過那個便宜弟弟,你還有臉玩嗎?”
“就是你不夠優秀,你爸才不要我,也不要你!”
“你得出人頭地,不能被你爸一輩子看扁。”
窮人的孩子懂事早,李嘉硯年紀小,但已經懂得了母親的辛苦,忍着自己的天性,埋首在鋼琴裏。
哭是沒有用的,哭只會換來更激烈的打和辱罵。
就這樣學了三年,李母因為操勞過度,身體垮了,再也支撐不住,照顧不了李嘉硯的生活,迫不得已之下,把李嘉硯送去了李家。
李父對他們母子二人心有愧疚,把李嘉硯留下了,李母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甚至沒給李嘉硯解釋。
她也不讓李父白養,每個月準時打錢給李父,并且一如既往讓李嘉硯學鋼琴,只是李父到底不是李母,并沒逼着李嘉硯學鋼琴,這也是李嘉硯在小區裏最橫,最撒歡的一段日子。
這樣的日子只維持了五年,在李嘉硯十三歲那年,李母把他叫出去見面,這樣的事情常有,李嘉硯當時并沒有在意。
等他們吃完午飯,聽着李母一通叮囑,那是李母講話最溫柔的一次,她身體垮了,檢查出了乳腺癌,李嘉硯不太懂,但他安安靜靜地聽着。
午飯後李母帶着李嘉硯上到二十三樓的天臺,那個時候他才隐隐約約察覺到不對勁。
當時李母就跨坐在欄杆上,迎着風對他說:“你得用你的眼睛,用你的骨血記住這一刻,你必須得替我在你爸面前争一口氣,兒子,你必須學好鋼琴讓他們刮目相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然後身子一仰,在呆怔的李嘉硯面前,毫無眷戀地躍下高樓。
她買了保險,賠了幾十萬,受益人是李嘉硯,這是給他學鋼琴的資金,十三歲的李嘉硯心裏很清楚。
警察帶着他,走完一切的流程,沒有任何意外的判定為自殺,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李嘉硯沒有回家,而是去敲響了陸圍的門。
第二天,他便搬出了小區,與陸圍住在一起。
後面的時候,南知大概也知道了些。
陸圍講着故事,問她介不介意他抽煙,他降下車窗,點了支煙霧缭繞的眼,眯起眼睛深深吸一口:“那小子在我那住了五年,脾氣是真差。”
南知扭頭看他滄桑的面容,“你怎麽知道的那麽清楚?”
他指尖取下眼,目視前方微微朝南知側了側臉,道:“故事裏,李嘉硯親生父母的共同好友就是我。”
那個收留了李母,還在家裏被發現了結婚請帖的那個共同好友。
南知睜大眼睛:“你?你多大?”
這話對長輩來說有些不禮貌,南知是實在太吃驚,脫口而出的,說完之後又道了歉。
可陸圍明顯不介意,他連李嘉硯都忍的了,怎麽會跟南知計較,他含糊笑道:“我三十九了。”
南知上上下下打量他,還是很有魅力的男性,身材沒走樣,面容只有些滄桑,歲月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看着三十來歲,誰曾想都奔四了。
“當年的事情我有一部分責任,我早就知道李嘉硯他爸腳踏兩條船,但我最開始認識的是他爸,後來才通過他爸認識他母親,所以嚴格來說,他爸才是我好友。”
“所以當我在街上撞見他父親牽着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我有了私心,沒有摻合他們之間的感情問題,當作不知情,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早點告訴他母親,這件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畢竟按照他母親的性子,當知道對方腳踏兩條船的時候,就會果斷分手。”
陸圍講起往事,眉眼沾染複雜情緒,愧疚把他侵蝕,這一刻他才像是一個奔四的中年人。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自覺負責起了李嘉硯的人生,說負責其實不太合适,他們兩個屬于互惠互利,李嘉硯需要一個人幫他處理雜事,陸圍也因為李嘉硯風生水起。
“所以,我才特別好奇,阿硯在那五年裏,經常提到的一個很喜歡他的小妹妹到底是什麽人。”
他趁着紅燈停車,扭頭看向南知,方才的疲憊一掃而空,被他隐藏到深處,笑道:“原來是你,他總提起你。”
南知啞口無言。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其實小時候她跟李嘉硯的關系分明不好,不知道怎麽在李嘉硯眼裏就變成了她很喜歡他???
車子很快停在路邊,比賽的場地到了。
南知跟着陸圍直接進了後臺,偌大的廳,地面鋪了毯子,走起路來無聲無息,比賽的人不少,衣着光鮮地跟自己的隊伍站在一起講話,有人閉目休息,有人被獻花合影。
她視線尋了一圈,很快看見李嘉硯的身影,他閑散地靠坐着,手背抵着太陽穴,懶散地半垂眼皮,眉眼疏冷,像在走神。
他身邊圍着幾個人,低聲交談,有人偶爾給他整理一下頭發。
南知站在原地打量他一會,知道了他的故事後再看他,仿佛在看另一個人,過分陌生。
“阿硯。”陸圍率先走過去打招呼,李嘉硯給面子地擡了擡眼皮,然後又垂下去。
陸圍回頭對南知說:“他每次比賽前都是這個狀态,不喜歡說話交流,自己在腦子裏過琴譜。”
南知點點頭,跟着陸圍站在一邊,沒有打擾他。
等比賽開始的過程很漫長,南知看見別人都有人獻花,,有些人身邊的花甚至放了滿地,都是家裏的親戚朋友過來給參賽者打氣的,十分熱鬧,就李嘉硯身邊光禿禿,顯得冷冷清清。
她看了看李嘉硯,他眼裏似乎沒有外界,對這個毫無反應。
可南知腦海裏出現的,是陸圍講的那個故事,還有被他藏起來的家屬票。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扭頭便獨自出去轉了一圈,買了一束百合花回來,還沒回到李嘉硯那邊,又感覺現在送會打擾他,又怕他不喜歡花。
畢竟別人都有人送,他沒有就不太正常,或許是他不喜歡,而大家都知道。
南知抱着花煩悶地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偷偷把花藏到凳子後面,打算比賽結束,等他贏了之後再送,那個時候他就算不喜歡花,應該也會收下。
可是一個問題油然而生,萬一……他輸了怎麽辦?
南知盯着那束花正糾結。
“給我的?”
她猛地回頭,看見李嘉硯微微側頭垂眼盯着她,然後視線挪到那束花上:“鬼鬼祟祟的做什麽?送花還是送炸/彈?”
南知:“……”
她遲疑半響,在他冷靜的目光中把花抱起,然後抿起嘴角将花送出去,低聲道:“祝你比賽第一。”
李嘉硯靜了一瞬,輕輕接過那束花,目光落在上面,微走神。
南知拽拽他的衣角,仰頭道:“就算是輸了也沒關系。”
他眼睫一抖,聲音幹滞:“嗯?”
似乎很茫然,這樣的一句話,他太陌生了,以至于不知道該給什麽樣的反應。
南知凝視着他,擔心剛剛說的話會不會影響他的比賽狀态,“你随意發揮就好,真的。”
情緒稍隐,李嘉硯忽而低笑一聲,用手指彈彈她的額頭,道:“還用不着你這個小孩子擔心。”
南知捂着額頭,覺得自己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不太滿意。
李嘉硯補充:“下次送花別鬼鬼祟祟的。”
“你喜歡花嗎?”她問,如果不喜歡,下次她就不送了。
“一般般。”他似乎不甚在意。
南知抿了下嘴角:“哦。”
她以為他真的不喜歡,後來的後來,才知道這束百合花插在他房間許久,被他精心照顧着,直到花謝花敗,而從此,他的房間經常插上新鮮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