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親吻

親吻

016、

李嘉硯手裏的那束百合花讓陸圍看了許久。

陸圍抱着手臂,視線在花和李嘉硯之間來回游弋,最後笑了聲。

南知正坐着發呆,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扭頭看,是陸圍。

“走了,比賽開始了,去臺前坐着觀看吧。”

南知一步三回頭地跟着陸圍幾個人往臺前走,李嘉硯自己坐在原地,把花放在腳邊,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擡了擡眼皮。

從進入比賽狀态開始,他就變得沉默寡言,對誰都面無表情,似乎籠罩在一片霧霾中,無法掙脫。

“這家夥終于有點兒人情味了。”

陸圍一邊走一邊感慨道。

南知:“啊?”

“他不喜歡收花,大家都知道,所以沒誰給他送的。”陸圍意味深長。

大概比賽對于李嘉硯來說,不是榮耀,而是一次戰場上殺敵,沒哪個将士上場前還收花的,他把比賽看得很重,每天起早貪黑的練習,也就是為了一場演出或者一場比賽。

所以當時林希毀了他一場演出,他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只跟林希解除合作關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南知聞言,陷入了沉默,難怪他說對花一般般,原來就是不喜歡。

“這麽多年,我只在他嘴裏聽過你的名字,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什麽,我都從未在他那裏聽說過,他說他只有一個朋友。”

陸圍的聲音讓南知目光發抖,從前被她忽視記憶忽然變得鮮明。

李嘉硯并非那麽不堪,其實他也哄過她,只是都被她忽視掉了。

棒棒糖就是李嘉硯哄她時給她的,當時她因為跟霍子鳴搶東西,自己一個人躲在人工湖前面哭,正巧李嘉硯就在那邊的樹邊上。

他說不喜歡有人哭,會吵到他,覺得煩,所以給她塞了草莓味的棒棒糖,讓她拿了糖就不準哭了。

從此,她特別喜歡草莓味的棒棒糖。

還記得,當初他搶她得糖,似乎是因為她爸爸說她爛牙了,要帶她去看牙醫,又吓唬她再吃糖就把牙拔光。

她在湖邊哭了好久,遇到李嘉硯,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全抹他身上了。

他會皺着眉,看似很不耐煩地按着她的腦袋推開她,兇巴巴地警告:“以後再敢吃糖,我揍你。”

從此,李嘉硯只要見到她吃糖,就會搶去不讓她吃。

塵封的記憶突然冒出來,讓南知驚訝,她居然把這麽多細節的內容都忘得一幹二淨,只記得李嘉硯吓她,欺負她的內容。

南知低下了頭,感覺好像冤枉了他好多年似的。

比賽在她的走神中已經開始好一會了,李嘉硯的出場順序在很後面,她安安靜靜坐在觀衆席中聽大家的比賽,場地很大,觀看人數很多,座位滿員,記者圍在臺下,評委也滿臉嚴肅。

這是一場很認真的比賽,演奏同一首曲子,參賽者之間的前後對比,無比慘烈,差一點就是差一點,失誤就是失誤。

但,李嘉硯就是贏了。

贏得沒任何懸念,幾乎稱得上遙遙領先。

陸圍聽到結果的時候,露出理所應當的笑,在掌聲雷動中他扭頭對南知說:“走吧,去迎接他。”

他出來時人特別多,別的參賽者和親戚朋友,還有工作人員,各種記者,走道裏一團亂,聲音吵雜。

南知個子不夠高,一直探頭探腦地去張望。

“一會看見李嘉硯,別喊,會有記者采訪,先讓他采訪完再說。”陸圍特意交代。

果然,後臺的人一出現,記者們立馬蜂擁而上,把南知擠到了最後面,陸圍強撐着鑽了進去,他需要盯着,免得出事了。

南知被擠累了,自己找了個人稍微少一些的角落站着,等他們結束。

大概半個小時,采訪結束,一群人簇擁着李嘉硯往外走,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拍照的機會。

南知本來看見他結束,以為可以走過去了,誰知道他好像個行走的坦克,走到那裏身邊都圍滿了人,攻不進去。

她便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跟着人流走。

聲音雜亂,鎂光燈閃得人眼睛疼,南知垂頭揉了揉眼睛,在擡起的時候,忽然發現往前走的人群停下來了。

她下意識一頓,視線碰到一只手伸在她面前,她順着那只修長的手往上看,觸到面容有些疲倦的李嘉硯,他輕輕呼氣,道:“怎麽走這麽慢?”

有些責備的意思。

她怔了一下,李嘉硯似乎嫌棄她反應遲鈍,幹脆探手牽住她,一扭身就重新走回陸圍的身邊,兩邊的記者和工作人員給他讓道,走到哪圍到哪,不同的是,這次他手裏牽着個小姑娘。

南知感覺那只冰涼的手緊緊握着她,沒什麽別的動作。

她直視前方,是他穿着正裝的背影,肩膀寬而直,輪廓鋒利,身姿筆挺,一只手往後牽着她。

而旁邊,是把這一幕完完全全拍下來的記者們。

耳尖,悄無聲息紅了。

他瘋了嗎?

膽子真的是大極了。

果然,一下子兩遍的記者問題又多了起來,大部分都是打探她身份的,部分是猜她是不是妹妹,很多問是不是女朋友的。

但李嘉硯一概不予回答,微微低頭沉默着往前走,拽着人越過人山人海,直到上車。

他把南知一把塞進車裏之後,自己才上車。

車門一關,把所有的喧鬧隔絕在門外,小助理坐在駕駛座開車,副駕駛坐着陸圍。

李嘉硯上車之後把門簾一拽,擋了個結結實實,他壓着眉脫下外套,又松開領結,靠在椅子裏便閉上眼睛,眉頭卻還是皺着的,晦暗的光影下有些疲倦。

“去哪吃飯?好好慶祝一下。”陸圍從副駕駛的位置回頭,笑意在眼上。

李嘉硯眼睛也沒睜,習慣性地道:“随便。”

陸圍正要點頭,打算跟以往一樣挑個他自己喜歡的餐廳去,誰知道李嘉硯倏爾又睜開眼睛,看向一旁安靜坐着的南知,問:“你想吃什麽?”

南知本覺得,這種去哪裏吃飯的問題無論怎麽問,都輪不到她回答,她算是“小輩”。

所以碰到李嘉硯的目光時,她有些沒反應過來:“啊?”

“想吃什麽。”他又耐心地問了一句。

南知想了想,認真考慮了他的問題,道:“小龍蝦可以嗎?”

李嘉硯無所謂:“嗯。”

這對話惹得小助理頻頻通過後視鏡看兩個人。

李嘉硯難道不是客氣多問一句嗎?怎麽那小姑娘真的提起意見呢?以前哪個人過來,陸圍問對方想吃什麽,哪個不是說都可以的?

還真是不客氣啊,看着似乎很熟的樣子。

察覺到小助理頻頻看後視鏡,陸圍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看啥呢?不看路?一車子人的命在你眼睛裏。”

小助理連忙專心開車。

南知下意識看向李嘉硯,他就坐在右邊,抱着手臂閉目休息,側臉的輪廓隐在昏暗中,沒看到拿了第一名的高興和喜悅,如果不是知道他拿了第一,恐怕得以為他輸了。

“他連續幾個月熬夜練琴了,讓他睡會吧,比完賽才能安心去睡。”

南知無聲地點點頭,從兜裏悄悄拿出一根棒棒糖放到他手邊,然後也靠着椅子,扭頭掀開車窗簾看窗外的風景。

大概兩三分鐘後,她聽見糖紙拆開的聲音,扭頭去看,李嘉硯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剝開棒棒糖,然後塞到她的嘴裏。

她舌頭抵着棒棒糖,看他,聲音含糊不清:“嗯?我給你的。”

李嘉硯啧了一聲,“大人不吃糖,小孩子才吃。”

南知:“……”

算了,沒良心的家夥。

她靜了片刻,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他:“你剛剛怎麽……拽着我走?”

本來想說怎麽牽着她的,但是這詞太暧昧,她居然不好意思說出口,想當初她可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怼他就怼他的人,現在居然淪落到不敢用這麽一個小小的詞!

不可思議。

李嘉硯沒想那麽多,他理所當然的帶着些欠揍的口吻:“不拽着,你就走丢了,下次別這麽笨,跟緊點。”

很标準也很正常的回答,沒有什麽別的心思,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南知莫名有些失望,她低了低頭:“哦。”

“手好點沒?”李嘉硯忽然問。

“嗯,沒那麽痛了,但是還不能用。”

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麽也得養兩三個月才能完全康複。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繼續閉眼休息。

車子很快到了一家專門吃小龍蝦的店鋪,小助理去開了包間,帶着全部人進去。

人還挺多了,八九個,一張大圓桌,南知就坐在李嘉硯身邊,當看見李嘉硯垂眼面無表情地幫她剝小龍蝦殼的時候,一個個的視線往她身上飄。

剛開始陸圍帶着她到比賽現場的時候,那七八個人都沒有對她有過多關注,看李嘉硯的态度也沒看出什麽來,可比賽結束那一下,讓他們心裏都起了點好奇。

話題三言兩語便引到她身上。

“小姑娘多大了?看着好小,初中還是高中?”

“你是阿硯的妹妹嗎?”

“怎麽就你自己過來?”

南知一一回答完,衆人都一臉恍然的神情,既然是慶功宴,又吃的是小龍蝦,有人點了酒喝了不少,氣氛漸熱。

李嘉硯跟着喝,別人敬他,他就喝,來者不拒。

南知就坐在他身邊,能聞到他似有若無的酒氣,他懶散靠着,手指拎着酒杯。

有人瞎起哄,居然讓南知喝一杯:“給你哥敬杯酒慶祝一下。”

那人喝醉了,胡言亂語,腳步虛浮着走過來,一把将酒杯塞到她手中。

她目光一抖,正擡起觸到李嘉硯皺起的眉頭,他劈手奪了酒杯,冷漠地看向那個人:“她不喝酒。”

口吻冷冽,所有人都聽懂了,那個走過來起哄的男人也在醉中怔了一下,然後洩了氣哄的心,從李嘉硯手中小心翼翼接回酒杯,賠罪似的一飲而盡,笑道:“是我傻了,小姑娘喝果汁!”

南知點點頭。

李嘉硯向她的一側微微斜了身子,手臂靠近她,一扭頭就能對上他浮沉的目光。

他有些醉了似的,目光迷離不定,忽然擡手摁了摁她的腦袋:“喝果汁。”

他湊得過近,就在咫尺之間,身上被酒味蓋住的是他本身有的薄荷和煙草香味,清冽,南知醒了醒神。

她沒喝酒,卻感覺跟他一起醉了,有些含糊不清的混沌,腦子也跟他一起脹了,她支支吾吾問他:“你喝果汁嗎?”

李嘉硯看她一眼,沉默許久,似乎有些克制:“我喝酒。”

說罷,他仰頭喝盡手中那杯酒,眉眼含糊更甚。

南知有一瞬覺得他太不像同齡人了,仿佛比她大好多好多歲,充滿了別樣的味道。

她默默收回視線,埋頭吃小龍蝦,飯桌上的話題轉了幾道,喝多了神智不清,有些人開始往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帶,不露骨,卻也不是她适合聽的。

南知借着上廁所躲了出去,包廂外面是一條開放型走廊,欄杆外有一個人工湖,正是夜晚,湖面漣漪泛起,微微映着月光。

她靠牆站立,有些累地蹲了蹲。

忽然聽見包廂的門被人打開,她連忙站起來整理好自己,然後才發現出來的是李嘉硯。

吵鬧被一瞬打開又被徹底關上。

他眉眼沾染了酒氣,送過去一眼,然後淡淡地靠着欄杆,點了一支煙,仰着頭吐出煙霧。

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容,卻無法模糊他的視線,他在盯着她。

南知依舊靠牆,看他醉了時候的眼神,不清不楚的變了質,跟以往不同。

涼風吹過,吹不散酒的氣味,想釀了多年的酒,時間越長韻味越濃郁。

“你喝醉了嗎?”南知問他。

他咬着煙,含糊不清地從喉嚨裏嗯了一聲,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

\"你不高興?\"南知忍不住問他。

實在是他的臉上,哪個角落都沒有喜悅的情緒。

她不太懂,贏了第一名不應該高興?

他低低笑了聲,沉悶沙啞:“沒什麽好高興的。”

李嘉硯真的醉得不清,他從前不會這樣笑,太肆意,又飽含戾氣和嘲諷,不符合他的個性,他屬于有話直說,想罵就罵的人。

“為什麽?”她是真的不理解。

“這只是必須。”他收了不清不楚的笑,很篤定。

“因為你媽媽說的話?”南知忽然想到了這件事,或許在他眼裏,拿第一是必要條件,不可能讨價還價。

她搖搖頭:\"你被你媽媽限制了而已,你可以輸的。\"

這是她第二次對他說這句話,也是真心實意的話。

他那樣消耗自己生命的練習方式,和不允許自己有一絲錯誤的認知,會讓他備受折磨。

李嘉硯陷入良久的沉默,像在琢磨這句話,又好像什麽都沒聽進去,兩個人之間的話題忽然終結。

“吃糖嗎?”南知打破沉默。

他目光微微一定,似乎從混亂中找到了目标,他走近兩步,靠近她。

南知以為他要,便幫他拆了糖的包裝。

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垂頭,大概是距離太近,他腦袋一垂,便好像把她困在懷中。

壓迫感随之而來。

南知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再擡眼看他,卻見他目光一變再變,十分壓抑。

“你剛剛說什麽?”他聲音不太對勁,像藏了什麽情緒。

“我問你吃不吃糖。”南知懵懂無知地乖乖重複一遍。

似乎是她的乖巧逗笑了他,笑聲很低很淺,他壓在她耳邊,醉意深深壓垮了他,讓他變得放肆,字句不清地說:

“不吃,我想喝果汁。”

南知耳朵發癢,被他一字一句勾得心跳紊亂,她強行壓下緊張,視線卻躲躲閃閃不敢看他,總感覺要是多看他一眼,有什麽就要淪陷。

“我進去給你拿……”

她轉身就想進去,結果被他拽回來按在牆上,他低聲說:“不用,你有。”

南知懵了一下,剛回過神來,他已經俯下身,咬住她的唇。

南知大腦一片空白,傻了一樣被他毫無反抗力地按着,四肢僵直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背靠的牆面冰涼,讓她指尖發抖,抖到了心裏去。

糖掉在地上,咕嚕滾了幾圈,卻沒有任何人在意。

因為身高差的緣故,李嘉硯需要弓着背,俯下身,他鼻尖輕輕碰她鼻尖,唇角輾轉。

她目光發虛,鼻尖都是屬于他的味道,他動作很輕,像當初十一歲時,他啃再她嘴角的那一口。

如今卻不同,他的克制壓在她唇上,似乎是苦悶的,無人能懂的,也無法避免地帶了占有欲。

他輕咬她下唇,誓要嘗出什麽味道來一般。

只是南知自己想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麽不推開他?

李嘉硯醉得不一般,他丢了指尖的煙,摟了人,把小小的一個人摟緊懷裏,忘了身份和過往,腦子裏只有此時。

大約是到了換氣的時候,他微微松了松,南知就是趁着這個時候,将臉側了一下。

他的下一個吻,不可避免地落到她的耳垂上。

燙得讓他皺眉的耳垂。

輕似無物的觸碰,卻比狂風驟雨來得激烈,南知心思微蕩。

南知自己也察覺到,與他冰涼的唇對比,她燙得吓人,像緊張,又像是害羞,她手足無措地喘着氣,餘光裏,李嘉硯定定看着她。

很深沉,也很迷茫,像是分不清楚今天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

“小知。”他擡手把她的臉輕輕挪回來。

這是小時候的他才會叫的稱呼,現在他多數都叫她南知。

南知對上他的眼睛,這才明白,這人或許是以為現在不是現在,而是在夢裏的過去。

可……完蛋的是,她好像淪陷了!

不管在他眼裏是過去還是現在,但在她的眼裏,是确确實實的現在。

不知道哪間包廂的門被人打開了,人們吵雜的聲音潮水般洩出來,淹沒了夜裏的寂靜。

腳步聲漸起,來的人不止一個,伴随笑罵即将踏進這藏着暗流湧動的走廊。

一種油然而生的禁忌感讓南知驚亂地看着他,頭發微微淩亂,被風一吹,散落的碎發遮了眉眼,被他輕輕用指尖勾開。

李嘉硯的指尖有很好聞的煙草味,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唇,指尖上,是他深得仿佛沒有盡頭的目光。

他指尖順勢插入她發間,眼睫一垂,蓋住眼底猩紅,他似乎失去思考的能力,把那些闖入餘光中的人視而不見。

人影逐漸出現,細碎的話語聲流進兩人之間。

像是要固執地證明什麽,李嘉硯輕捧她臉頰,沙啞哄道:

“乖,再給我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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