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禽獸
禽獸
在昏暗裏,南知盯着李嘉硯的嘴角,緊繃的、近乎壓抑的情緒藏在這縫隙之中。
就該啃回去的,啃了她也不虧。
她想。
“你以為我不敢嗎!?”她用慫的語調說出最豪氣的話語,那軟綿綿的尾音,讓人一望而知她心虛得緊。
南知伸出手,緊張使她手抖,她考試慶幸房間沒開燈,他什麽都看不見。
李嘉硯呼吸微沉。
她對上他微訝的目光,手搭上他肩膀,體溫好像透過指尖傳達到她身上,她無緣無故熱起來。
呼吸一寸寸收緊,李嘉硯整個人緊繃起來,南知從他的目光中看得到他的思想在拉扯,在緩慢而有快速的時間裏,依舊懸而未決。
手一勾,唇要碰上的時候,他躲開了,在那萬分之一秒的瞬息之間。
南知落了空,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閉口不語。
“醉了能放縱當一回禽獸,醒了不能。”他聲音在這片空間回蕩。
沒等南知想好要說點什麽挽回一下自己的顏面時,客廳傳來開門的動靜,啪嗒一聲,李家父母的房間門被拉開。
“嗯?”李焱含糊着睡意的聲音摻雜着疑惑響起。
大概是一種做賊心虛的心态,李嘉硯餘光瞥見身影的那一瞬間,他對着自己的房門擡起一腳踹了一下,一聲在夜裏能稱得上巨響的關門聲震得南知瑟縮了一下。
房門徹底被關上,這一下把外面睡眼惺忪的李焱給震得清醒過來:“李嘉硯?你幹嘛呢?”
李嘉硯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誇張,靜了片刻,隔着房門說:“沒事。”
“沒事你見到我關門?還關得這麽急,心虛?”李焱狐疑到極點,他也就出來起個夜上廁所,正準備伸個懶腰,被李嘉硯一個動靜吓個半死。
大半夜的,搞什麽呢。
南知對上李嘉硯瞥過來的目光,用口型對他說:你完了。
說完,她笑了,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慌亂的神色。
笑聲裏有低低的氣聲,所以,她立馬被他捂了嘴巴。
李嘉硯緩慢地回頭,對門口的方向道:“被你吓到了,以後晚上出門記得開燈,或者別出門。”
李焱:“……?”
這話就差明目張膽地說他長得醜了。
“你把門開一下。”李焱不依不撓。
“睡了,有話明天再說。”李嘉硯按緊了手中的人,她手還勾在他脖子上,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垂眼細聽,眼底笑意明顯。
在等着看他笑話。
李焱冷笑一聲:“你不知道我有鑰匙嗎?”
南知:“……?!”
她迅速和李嘉硯對視了一眼,一開始就出去還好說,剛剛李嘉硯那一腳是把後路和所有借口都給堵完了,現在這樣要是被李焱看見,可不就是實錘了?
就見李嘉硯翻開了其中一個紙箱,把裏面有些黴味的棉被枕頭拿出來,對她擡了擡下巴。
鑰匙聲傳來,南知沒有別的選擇,連忙鑽進去,可是晚了,李焱推開門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鬼鬼祟祟往箱子裏鑽。
當燈光亮起,四目相對的時候,南知沒有任何選擇,她立刻解釋:“我睡不着,找他借安眠藥。”
李嘉硯很配合:“嗯,你要多少顆。”
“一顆就夠了……”南知悄悄看向李焱,那張臉上,嘲諷彎起的嘴角能歪上天。
“還不出來?”李焱喝了一聲。
南知才發現她坐得那麽高,一只手還傷着,下不去,于是看看李焱,又看看李嘉硯。
李嘉硯下意識地擡手想抱她下來,李焱便立馬給她踢了張小板凳過去,意思是讓她自己下來。
李嘉硯收回手,漫不經心插到褲兜裏去。
她跳到小板凳上,然後走向李焱。
“你們倆幹嘛呢?”
“借安眠藥……”
“你以為我信?”
“收拾東西,下樓回你家。”
南知一驚,李焱卻很嚴肅:“以後我放學去你家給你做飯,你別到四樓來了。”
“啊?為什麽?”她懵了。
“四樓有賊。”李焱咬牙切齒。
李焱拽着南知進了房間連夜收拾行李,主要是李焱在收拾。
李嘉硯收回目送的視線,低了頭無聲低笑了下,然後才拿起自己剛剛準備好的換洗衣物,繞過客廳去浴室洗澡。
于是淩晨四點,南知被李焱拽着,大包小包的下了樓,回到自己家裏。
李焱放下東西,十分嚴肅地對她說:“以後少接觸李嘉硯,你還小不懂,男人才懂男人,他就一狼,不是綿羊,你別被他騙了。”
南知想了想剛才的場面,明明她才是想吃他的狼,是人家不願意。
“我知道了。”
她悶悶地應了一聲,窩到自己的床上去。
她用被子蓋住臉,明白了自己對李嘉硯有了不正确的非分之想。
可是後來卻很少看見李嘉硯,李焱進入複習沖刺階段,她的右手也徹底好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節。
她沒有在李家過節的習慣,今年也一樣,試探着問了李焱得知李嘉硯也不回來之後,她更沒有興致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都是李焱打包一些年夜飯給她吃,今年她拒絕了,告訴李焱她去找霍子鳴,去他家吃飯。
霍子鳴搬到了挺遠的城區,還得坐地鐵過去。
李焱信了,南知是騙他的。
她窩在家裏,捧着手機,想了半個小時,在微信聊天頁面上打了幾個字:“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飯?”
然後想了想,又一字一字删掉,心思熟慮打了兩個字:“餓了。”
明明是大冬天的,可發過去之後她手心一直冒汗。
對方回了個問號,然後緊接着的一條是:“吃飯。”
對面是李嘉硯,算起來,他們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過了,微信也很少聊,主要是找不到話題。
南知連忙打:“沒飯吃。”
手機靜了許久,好像不會再有消息的時候,又突然一震:“在哪?”
“在家。”
“怎麽不去李焱家吃?”
“不想,他們一家人過春節。”
她一個外人,不好礙着人家。
等了十分鐘,李嘉硯那邊才發了張照片給她,附帶一句:“披薩要什麽味的?春節大部分店都關門了,只有這個。”
南知險些蹦起來,她鎮定一下,很認真滴挑了味道。
半個小時前,在安靜的琴房裏,工作人員再一次提醒李嘉硯:“先生,我們準備關門了。”
今天是春節,琴房早關門。
工作人員很拘謹,面前的是李嘉硯,國際上都有名的鋼琴家,可他卻總是到他們這個小小琴房練琴。
一般到這種級別的,都該有屬于自己家的鋼琴,工作人員沒有詢問更多,因為他注意到,李嘉硯坐在鋼琴前,已經走神了一個小時。
李嘉硯視線從琴鍵上回過神,輕輕點了頭,起身離開。
他站在琴房門口,看着春節時靜無人煙的大街,微微仰了頭呼出一口白氣。
明明是該放假休息的一天,他來了琴房,而琴房關門之後,他再次失去方向。
細想片刻,他準備找陸圍,讓他在他住的酒店訂一間房随便睡一晚。
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南知的微信。
那個沒任何別的語氣助詞,沒有添加表情,簡短的兩個字:“餓了。”
忽然,他好像明白了,此時該做什麽,他擡起腿,拐向另一個方向,路過便利店的時候,他下意識多拿了一包紅包封……
這是他在今天做的,唯一有過年味道的舉動。
李嘉硯敲響門的時候,南知丢了梳子過去開門,看見他身穿一件長款黑色羽絨服,一身冷氣,手裏提着兩袋東西,半垂着眼看她。
他頭發長了不少,微微壓了眉眼,遮住了些許光彩。
他把東西丢到飯桌上,然後給她塞了個紅包:“新年快樂。”
南知捏着紅包一角,低聲道:“新年快樂。”
她擡頭,看他神态自若地坐在飯桌前拆開披薩的包裝,她問:“你過來之前在幹什麽啊?”
“在練琴。”他聲色不動。
南知頓了頓,明白他為什麽不願意回家吃飯,大概是即便她爸叫她去那個家吃飯,她也不會去的吧,那不是她家,是別人家。
今年,李嘉硯陪她過了年,他們吃完晚飯,一起看春晚。
印象中這是她近幾年唯一一次看春晚,因為每一年她都一個人過,一個人的時候看這樣合家歡的節目,會顯得很可憐,她寧願不看。
這一次,李嘉硯就坐在她身邊,在她笑的時候陪她彎起嘴角,在她吐槽的時候配合她說兩句。
她窩在沙發裏一邊笑一邊吃零食,十二點即将到來,她看向挂鐘道:“快守完歲了。”
說罷,下意識看向李嘉硯,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仰面靠着沙發,閉眼睡了過去。
他眼底烏青明顯,疲憊讓他睡着了也微微皺着眉頭,他靜下來之後所有的戾氣都消失殆盡,只剩安靜。
這人醒着有醒着的好看,睡着有睡着的好看。
南知盯着看了許久,在電視的音樂聲中,她說:“上次你沒還給我,我現在拿回來也很正常。”
“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
李嘉硯氣息平穩,毫無動靜。
在十二點一到,陽臺外煙花升起,炸了滿天色彩的時候,她靜悄悄地親了他的嘴角,一觸即收。
爾後她做賊般溜進房間,沒有看見李嘉硯眼睫輕抖,喉結稍隐複現,爾後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在煙花巨大的轟鳴聲中,李嘉硯緩緩擡手撫上額頭,低低呼出一口冷氣。
今天是春節,他就放縱這一次,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