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由
理由
兩個多月以前,比賽結束吃完小龍蝦的那個夜晚,李嘉硯送南知回到李焱家之後,就接到了陸圍的電話,對方約他出去喝酒。
剛剛吃小龍蝦才喝過一輪,回到家又來了電話約,明顯不只是為了喝酒。
李嘉硯去到指定的酒吧,夜晚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氣氛熱鬧,他尋了半圈,在卡座上看見了陸圍。
對方搭着腳,手裏捏着一杯雞尾酒,一邊抿一口,一邊盯着跳舞的姑娘看。
李嘉硯坐下,陸圍似乎早有所覺,側過頭來一擡下巴:“那個,穿黑色小背心的,身材絕了。”
李嘉硯很給面子地随意掃一眼,沒吭聲。
“喜歡不?喜歡叔給你搭過來。”陸圍側頭看向他,一如既往的沉悶,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模樣。
他笑道:“這個不喜歡,那那邊那個?已經在給你暗送秋波了。”
李嘉硯悶聲:“找我什麽事。”
話題拐回正題,陸圍笑得随意,他把腳放下,手肘撐在膝蓋上才側過頭看李嘉硯:“當然有事,給你介紹女朋友。”
“我先回去了。”李嘉硯站起來就要走,被陸圍一把拽下來按了回去。
到底是有幾年師生情誼,不然李嘉硯覺得自己控制不住會揍他,他壓低眉眼,不耐煩:“有話直說。”
“真的,我真打算給你介紹女朋友。”陸圍收了吊兒郎當的笑,認真了一秒。
“在酒吧找真愛?有病?”李嘉硯荒唐地挑眉。
陸圍啧了一聲,笑的意味深長:“我知道你想在高中找真愛。”
這話一聽就意有所指,李嘉硯當即斜眼過去:“別給我打啞謎。”
說起來陸圍蔽他大二十歲,算是他的前輩了,他跟陸圍講話,卻好像沒什麽避諱的地方。
陸圍也不計較,“人家才高中,你就別當禽獸了。”
那個人家是誰,意思十分明顯。
李嘉硯當作不知,只是提醒他:“我也是高中。”
陸圍愣了一下,要不是李嘉硯自己提起,他還真的忘了李嘉硯也是高中學生,或許是因為,當初李嘉硯跟他在北城住的時候,每日都在家練琴,學習就請家教,學到哪算哪,李嘉硯已經學到大學的內容了。
而且平時李嘉硯的表現實在不像一個高中生。
以至于讓陸圍忘了,眼前這個大男生,其實年紀也不大。
陸圍頓了一頓,把腦海裏的說辭推翻,換了個說辭:“那你別早戀。”
雖然在他心裏,李嘉硯跟早戀這個詞完全搭不上關系。
李嘉硯煩不勝煩:“能不能有話直說。”
陸圍又抿了一口酒,斟酌着開口:“你知道你自己,或者說我們,我們都是一樣的,雖然在北城有住處,但一年到頭住幾天,你現在不适合戀愛,也負不了責,不如以事業為重。”
李嘉硯沉默地靠在卡座上,疲憊地閉上眼睛,耳邊是轟轟震響的歌,他越聽越覺煩悶。
“阿硯。”
“我沒說要談戀愛。”
他心裏有數。
陸圍喝酒的手一停,不清不楚地笑:“那你在走廊裏是幹嘛?”
他沒看清楚,不代表他猜不到。
李嘉硯沒吭聲。
陸圍嘆了口氣:“叔跟你說真的,那丫頭年紀還小,她還要念高中,她的人生誰負責?你既然心裏清楚,就別招惹人了,你看你幹的是什麽事?”
“嗯。”李嘉硯沉悶地應下,眉頭卻一直沒松開。
“你要真想談,不如考慮林希,她能跟着你腳步走。”陸圍真心建議。
他繼續道:“那姑娘也很拼,她那次之後苦練琴技,跟我吵了架之後還低頭找了我好幾次,要不是因為你我沒松口,估計我也被她的堅持感動,答應讓她和你繼續合作了。”
李嘉硯疏懶地靠着,沒睜開眼:“沒興趣。”
陸圍了解他,他對身邊的女孩子從沒有興趣,再優秀的他都碰到過,但有興趣和沒興趣,區別是很明顯的,至今為止,陸圍只見到過他對南知露出那樣的神态。
“你喜歡那小丫頭什麽?長得是好看,但也就是小姑娘一個。”
陸圍這樣歷經風霜的老男人不會喜歡那麽稚嫩的丫頭,他的眼裏是一襲紅裙盡風情的女人。
喜歡什麽?
李嘉硯倏爾微微睜開眼睛,思緒回到許多年前。
那時或許還不是喜歡。
八歲那年,他母親把他塞到李家,然後一句話也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站在門口,她越走越遠,回頭是李焱警惕而戒備的目光,他微微一動,李焱便唰地關上門。
“滾!這是我家!”
他站在原地許久,久到一個小姑娘慢吞吞地走過來,然後笨拙地在他面前摔了一跤,哭得驚天動地。
他沒見過這麽容易哭的女孩子,像個哭包,不過是摔了一下,皮都沒破,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那時候,他最煩的就是哭聲,他母親每每夜深人靜,就喜歡抱着他哭,哭訴他父親的惡行,他理解母親,卻也感覺壓抑沉重。
他身上有一顆用唯一的零花錢買的棒棒糖,草莓味,他不太想,但最終還是把糖給了那個哭包,讓她很成功地停止了哭聲。
哭包長得很可愛,圓滾滾的臉,濕漉漉的眼睛,笑起來有酒窩,額間的胎發細碎,頭發毛茸茸的,很乖巧。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哭包拿過棒棒糖之後,踮起腳尖親了他臉頰一下,奶聲奶氣告訴他:“謝謝哥哥!”
整個下午,哭包就陪他坐在李家門口,她話很多,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裏蹦出來,給他細數她爸爸媽媽給她買了什麽東西,吃了什麽東西。
從此以後,他走到哪她追着跟到哪,他沒見過這麽黏人的小孩,忍不住兇過她幾次,每次一兇她就哭,最後還是要他花零花錢買棒棒糖吃。
後來他見過哭包一家三口出行的畫面,她被爸爸抱着,興高采烈,一家人其樂融融,那是被家裏簇擁的小公主。
他豔羨那樣的家庭,也希望她永遠擁有這樣的愛。
直至他十三歲要離開這個小區,小公主還是小公主,他親了親她,告訴哭包他要走了,這是告別、祝福的吻,也是還給她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吻。
後來長大再回來,讓他觸動的,其實是那個滿眼失落,其實想要蛋糕,卻不敢開口要的南知。
也是那個偷偷讓他把南悅約出來,然後自己偷偷哭的南知。
更是那個會問他要親屬票,給他送花的南知。
或許有人會比她優秀,比她好,能跟上他的腳步,可恰巧那都不是他需要的,他需要的東西,全在南知身上。
他思緒飄了許久,從過去到現在,最終定格在陸圍的問題上,為什麽喜歡。
“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因為他不能喜歡,他不會為了南知放棄鋼琴,南知也不可能放棄學業跟着他四處飄蕩,他不願意為了荷爾蒙談一場蜻蜓式戀愛,高考過後各奔東西。
他自認為已經是成年人,該看到更長遠的未來,而不是貪圖一時之樂。
可對于未來而言,他們都還太小,誰能肩負起對方的人生?
萬一将來變心,萬一她有更喜歡的人,萬一她将來後悔?
有太多萬一。
他承擔不起,所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