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別

分別

春節之後,李嘉硯搬了出去。

在南知不知道的時候搬的,她聽到李焱提起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三天。

對此,她是失落多于驚訝,早有預料他會搬出去,只是沒想到他搬得這麽無聲無息。

李焱點了點她的腦袋,把牛奶放到她面前:“想什麽,李嘉硯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他總會離開。”

南知縮了縮肩膀,裝作不在意:“沒覺得他怎麽不是一個世界了。”

他在她面前時,并沒有疏離感,也沒有優越感,偶爾露出的小壞,反而讓她覺得很親切。

李焱搖搖頭,笑道:“從小到大你離開過西州沒有,去過最遠的地方在哪?”

南知微怔,她很少出去旅游,就算去也就是西州周邊游。

“李嘉硯在你還在扭捏着不肯吃青菜的時候,就走遍了世界各地,西州只是他其中一個落腳點而已。”

李焱吃了一口面,見南知悶聲不吭,便從桌底下拿出一個袋子遞過去:“李嘉硯叫我給你的。”

南知驚訝地接過紙袋子,裏面有一個長方形禮盒,取出再打開,又輕輕蓋了白色半透明的紙,暗紋印花十分精致。

旁邊放着一張卡,卡上寫着幾個字:好好學習。

落款是:大哥。

下面是一條墨綠色絲絨露背長裙,十分精致,指尖摸上去質地柔順貼服。

她擡眼看向李焱:“大哥送我的?”

“嗯,他說時間緊,讓我給你,是告別禮物。”李焱靠着椅子,意味深長。

南知沉悶地垂眼半響,爾後道:“我去試試。”

她拿着裙子到房間換上,腰身收緊,料子十分貼服,襯得她的腰盈盈一握,身材挺拔纖細,她墊了墊腳尖想象自己穿上高跟鞋的模樣。

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像不認識。

然而後背是綁帶露背的,穿上她才意識到穿這裙子不能穿內衣,否則內衣扣在後面露出來很難看。

她遲疑地看着鏡子,忽然明白為什麽李焱說着說着那個話題,突然把裙子拿出來。

最終她還是沒有穿出去給李焱看,而是重新疊好了放在盒子裏,她盯着盒子上印的英文字母,細細看了幾遍不會念。

上網一搜才知道,那是意大利語,一個高檔奢飾品品牌。

她抱着手機仰面躺在床上發了會呆,然後才整理好自己走出房間。

客廳裏,李焱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怎麽不穿出來?”他問。

“先不穿了。”南知重新坐下。

他笑笑,并不在意:“小知,我們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有機會穿這種裙子。”

南知低下頭,不服氣:“你怎麽知道我以後穿不上?”

從前伴着她長大的就是校服和學生裝,這樣只有在大場合穿得上的裙子,她的确沒穿過。

李焱笑笑,并沒有打擊她。

當天晚上,南知把裙子挂出來,看了許久許久,似乎在這一晚的沉默注視中,明白了小孩子和成年人之間的差距。

在十二點的時候,她垂下頭給李嘉硯反反複複編輯了一條微信:

謝謝你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學習。

讓她在某一天,能名正言順穿着這條裙子,她甚至沒有問他為什麽搬走得那麽突然,成年人的世界是不會有這麽幼稚的想法,她不能問。

但她心裏也明白,她和李嘉硯的分別,大概是從此開始了。

對面回複了兩個字:嗯,乖。

南知凝視着兩個字,似乎要從字縫裏瞧出他的情緒來,可惜失敗了,他什麽解釋都沒有。

她總有些不死心地換上裙子,放下頭發随便撥了撥,想了想她和李嘉硯之間的差距,她把頭發全撥到一邊,看起來顯得成熟後,再用手機對着鏡子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他,問:怎樣?

對面卻好久沒回複,南知捧着手機等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熬紅眼睛、睡過去都沒等來他的回複。

之後,這張照片好像被他遺忘了,他一直沒回複她。

南知想過再問問,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她算什麽呢,一個連微信都不敢多發、只是相處了幾個月的鄰家妹妹?

此後,她心裏暗暗定下了方向。

在一段時間考慮之後,她去學校申請了當美術生,幸好才高一,學校也有學美術的班,她轉得還算順利。

只是基本功落後,她得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李焱得知她去學美術,大學要學服裝設計之後,吃驚了許久,勸過,可南知不是那個聽勸的人。

她好像突然長大了,什麽事情都懂得自己做主了,自己找了畫室報班學習,自己決定跟着學校去外地集訓三個月,去外省寫生,去很遠的城市參觀展覽。

這一切李焱得知的時候,都是在她做了決定之後。

有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南知變了不少,不再是以前依賴他的小知了。

偶爾開玩笑提起這個話題,南知就會笑着說:“你不是備戰高考嗎?不想打擾你。”

事實是這樣嗎?

好像不是,李焱覺得她好像在跟什麽人賽跑,步伐急吼吼的。

從前她很少問她父親要錢,可學美術開支是很大的,她開始索要學習的費用。

他也問過這件事,她會一邊埋頭在畫板上,一邊回答他:“他把愛和溫暖給了另一個家,把錢給我,應該不過分。”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南知的爸爸早有了第二個家,原來南知沒告訴他的事情有這麽多。

南知雖然忙起來,但也還算在意他,備戰高考進入白熱化的階段時,晚飯變成從來不會做飯的她負責。

高考的那天,南知前一晚上畫畫到三點,第二天起得比他還早,爬起來就給他做早餐,讓他好好考。

這讓他開始覺得,在這個小丫頭心裏,他到底還是比李嘉硯重一點的,畢竟她都沒給李嘉硯做過飯。

李嘉硯剛離開的那段時間裏,南知的嘴裏經常會出現李嘉硯這個名字,到後來,頻率越來越少。

李嘉硯時不時會給南知寄來各種裙子衣服,不同牌子的,不同價位的,琳琅滿目。

她後來拒絕過幾次,李嘉硯沒接受,依舊給她孜孜不倦地送來。

開始時南知會收起來,可當後面發現,送過來的裙子太多,她一條都穿不上的時候,她把裙子剪了。

一條條昂貴的裙子,被她順着縫線的走向剪開,去學習高檔品牌服裝的設計和版型。

李焱看見的時候,覺得她瘋了,好歹能挂網上賣出去二手,但南知說:“這才叫物盡其用,別人送的東西轉手賣出去,不太好。”

李焱懶得搭理她的歪理,但挺喜歡“別人”兩個字。

他覺得是李嘉硯縱容她現在這樣奢靡浪費的,給對方打過電話。

對面的人似乎很忙,背景聲亂糟糟的,他們只來得及說幾句話。

“你別給小知寄裙子了,她都穿不上,剪了不少。”

“怎麽了?”對面的聲音沙啞慵懶,像剛睡醒。

“我說小知把你送的裙子剪了不少。”

對面隐約靜了一瞬,在他以為李嘉硯會生氣的時候,對面輕淡地笑了聲,漫不經心說:“她喜歡就好,讓她剪吧。”

李焱覺得這兩人真的是瘋了,他咬了咬牙,問:“裙子多少錢?”

總讓李嘉硯送,不像話。

李嘉硯沒說話,片刻後似乎有人找他,他匆忙挂了電話。

李焱回去之後悄悄查了查價格,再也沒給李嘉硯打過電話,算了,讓他們兩個瘋吧,就南知之前剪過的那些,他都賠不起了。

李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出來了,他考試成績很不錯,要去外省上大學,在東部臨海的大城市。

南知和霍子鳴兩個人送的飛機,她跟李焱擁抱了一會,被他囑咐了許多,她笑着一一答應,直到最後一分鐘他才轉身登上飛機。

霍子鳴說,他姐也去外省上大學,是北城。

為了李嘉硯去的北城,說那裏離李嘉硯最近。

南知知道後笑笑沒說話。

霍子鳴強忍着哽咽說:“小區的小夥伴裏,就只剩下你還在了。”

南知開始還沒什麽感覺,霍子鳴一句話,讓她恍惚了一下。

李嘉硯四處飛,李焱去了東部,霍栖栖去了北方,他們兩個暫時留在南方,一年多以後大概也要飛往別的城市。

她拍了拍霍子鳴的肩膀,道:“我早就接受長大了就要各奔東西的規則,你怎麽還跟個孩子一樣。”

霍子鳴瞪大眼睛:“你不傷心?”

南知給他紙巾:“我們也快要面臨高考了,哪有時間傷心。”

“你太冷血了吧!”

南知坦然接受冷血兩個字的評價。

回到家便埋頭畫畫之中,不知不覺在斜陽落下後到達飯點,她下意識去李家準備做飯,用備用鑰匙打開門,推開看見空蕩蕩黑漆漆的屋子,才恍惚記得,李焱已經去上大學了。

她靜靜在李家站了一會,然後關上門轉身離開,步伐有些亂了。

剛剛看着漆黑冰涼的屋子,讓她真的有種被遺棄的錯覺,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掐着自己,點了外賣,然後繼續埋頭練習之中。

心裏只有一句話——總要習慣的。

可最後,她畫着畫着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來,沾濕了畫板上的紙。

她淚眼婆娑,抖着手指給李焱發微信:“三哥,我好想你。”

李焱下了飛機之後看見,立馬給她打來了電話,聽着她哭了半個小時,也哄了她半個小時。

從此,她家裏的廚房終于有了煙火氣,她開始了正式的、從開始就應該如此的獨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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