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鄰居

鄰居

美術生高考，得先統考再校考，然後再考文化科，忙得頭不着地，腦袋一碰枕頭就能睡着，她甚至沒空想那麽多，眼裏只有考試。

于是李嘉硯三個字徹底成為了只會在電視和新聞上出現的名字。

南知和他的微信聊天頁面一天天往下沉，最終到了底，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會有群發的問候讓他短暫地浮上來一回。

他們互相沒有聯系過，好像互相把對方忘掉了，唯一依舊的是，那一件件衣服一如既往地寄過來。

後來她全部拒收了，衣服又原路返回地寄回去，她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回到他手裏，因為他也沒因此聯系過她。

南知在同年的九月份，正式踏入期待已久的大人行列，她要離開這個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去北城上美術學院。

她是在拿到錄取通知書之後，才想起，哦，李嘉硯的大學好像也在北城。

這個念頭短暫地出現過，然後跟随着西州這個地方，一起埋進她青春的記憶裏。

上飛機那天，她父親破天荒地開車送她去機場，替她提了行李，一路送到檢票口。

“錢要是不夠，就發微信給我。”

他是一路上沒話的，只到了即将分別的時候，他才從口中擠出這麽一句話。

南知正微微歪頭看手機，聞言擡了下眼，客氣笑：“知道了。”

她看了眼腕表，道：“時間到了，我先進去了。”

晃了晃手裏的機票，算作告別，她扭頭走向檢票口。

“小知。”南文東低沉的聲音響起。

南知稍微回了下頭：“嗯？”

“你就沒什麽話對爸爸說嗎？”他皺了眉，似乎有些不認識般，上下打量南知。

确實該不認識的，他們每次見面，總是隔數個月，少年人成長起來驚天動地，南知身上是有很大變化的。

最顯著的一點，是她變得沉默寡言了，從前再怎麽也是話不少的，偶爾性子起來吐槽兩句更是常見。

現在她整個人靜下來，看人時眼珠子黑漆漆的，沉到人心裏去，似乎在控訴又仿佛毫不在意，看得人心裏發虛。

南知指尖微動，面上不顯：“好像沒有。”

南文東抿直嘴角，他的面相是總有些嚴肅的，時間給他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他慚愧地深呼吸：“是我沒當好一個爸爸。”

多煽情的一句話，南知靜在原地，微垂着頭，捏着機票的手放進衣兜裏，再擡頭笑道：“你是一個好爸爸。”

他因驚訝而微動。

南知補充：“只不過不是我爸爸，是南悅的爸爸。”

她再沒有回頭，幹脆利落地入了檢票口，留下驚訝到無以複加的南文東。

大概他一直以為，無論他做得多麽明顯，她都不會發現。

不過也不重要，這麽多年了總習慣了，給錢養也算養，不必糾結。

就這樣，她離開了西州，霍子鳴考了本地的大學，他說家裏總要有個男孩看着，他不放心他媽媽一個人面對那些高利貸。

進入大學之後，南知更忙了，一些選修的課都被她選滿了，整日裏泡在畫室，因為不合群，所以宿舍裏的室友跟她都不親近。

大二放寒假的前一天，南知難得提早從畫室裏回宿舍，因為宿舍裏最後一個舍友也要回家過年了，鑰匙在她身上，讓南知早點回來拿鑰匙。

穿着長款風衣搭圍巾的南知一身冷氣從走廊回到寝室裏，一眼看見坐在椅子上看電腦的室友，室友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怪異。

“鑰匙在這。”室友指了指桌面上的鑰匙。

“謝了。”南知過去拿鑰匙，一眼看見電腦屏幕上出現的畫面。

恢宏大氣的歌劇廳，大概能容納幾萬人的大場子，明黃色的光線，肅靜的氣氛，所有人的專注力都在那小小一圈的舞臺上。

而上面就坐着一個人，萬衆矚目。

這樣的場面南知見過幾次，一望而知上面是什麽人。

她随意掃了一眼屏幕上熟悉的眉眼，淡淡垂眼，只是萬沒想到一直沒什麽話說的室友會率先開口：

“小語認識他。”

南知目光一跳：“嗯？”

室友有些自豪：“小語認識李嘉硯，上次他們還一塊吃飯了。”

李嘉硯現在比起四年前，已經是全國聞名，他當初一場世界巡演，徹底把國內外的知名度打開，全國為他而自豪，如今他越走越遠，一場演出變得一票難求。

沒幾個人不認識他的，所以室友對南知的反應感到無語，裝什麽裝，就她清高。

室友暗暗笑了聲：“你是不是太落後了，你這樣是沒辦法跻身名流的。”

她和另外三個室友都覺得，南知不知道是做什麽的，身上的衣服一件比一件有質感設計感，她聽說過南知家境不算太好，不至于買得起名牌。

何況南知還幾乎一天一套，腳底下天天踩不同的高跟鞋，但宿舍裏也沒見她放了多少衣服鞋子。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網絡上最近很出名的一個詞“外圍”，衣服鞋子或許都是借回來的，分分鐘跟那些所謂的姐妹們共穿呢。

南知沉默了片刻，問：“小語是誰？”

室友一直以來想吐槽的話卡在喉嚨裏，半響吐不出來，目瞪口呆地望着南知：“……”

“黎語啊！我們室友！”她都快傻了，南知在這住了兩年，居然連室友都不記得。

南知想了一會，腦海裏終于浮現相對應的臉，真沉地愧疚道：“抱歉，我昏頭了。”

其實不記得也不奇怪，她起早貪黑，起床時室友還沒醒，回來時室友都睡了，兩年下來就沒怎麽交流過，宿舍對于她來說，就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

這個室友跟黎語關系很好，總覺得南知是故意的，有些不爽，指尖輕輕敲了敲手機殼，忽然想到什麽便說：

“小語跟李嘉硯有點意思。”

這話說得暧昧，南知脫鞋的動作頓了那麽一下，微不可查，爾後又自然地脫下鞋，脫下外套，微微垂了頭放下長發，不太在意道：“在一起了？”

這一套動作看得室友呆了一呆，南知無疑是好看的，身材更是拔尖，四肢纖細，尤其腳腕細長，踩着高跟鞋的時候，小腿的弧度讓人豔羨。

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資本，所以她們才會猜她的職業不正經。

“在一起？”室友愕然，怎麽可能在一起，要是在一起了，肯定全國熱搜啊。

黎語家境是很好，家裏也跟古典音樂圈子有些牽扯，但還沒到那種程度呢。

南知擡頭，揉了揉脖子：“看你的反應應該還沒在一起。”

“李嘉硯在追她。”室友肯定地說。

南知仰了仰頭，在工作室低頭畫了一整天，她脖子都快酸死了，說話時也帶些含糊：“黎語受不了的。”

臉和名字對上之後，她記得黎語，有點任性，脾氣也不怎麽好。

“為什麽？”大概是南知的口吻太篤定，室友懵了懵，下意識追問。

南知仰面躺在床上，累得手指都不想動。

忽而想起很久以前的回憶，聲音悶悶地道：“李嘉硯脾氣跟黎語半斤八兩，他不怎麽照顧女孩子情緒，一般人受不了。”

室友唰地站起來，有些生氣了：“你這是造謠！你又知道了？哪兒看來的八卦新聞，知道一點點就在這胡說八道！”

李嘉硯長成那個樣子，就算不是鋼琴出色，也能因為臉火紅一把，所以喜歡他的人極多。

南知明白室友的情緒，靜了片刻歉意地坐起身，“抱歉，不該造謠的。”

室友大概沒想到南知說道歉就道歉，如此幹脆，也懵了一下，好一會才揮揮手：“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

室友也就是說了幾句，很快她就收起電腦到行李箱，離開了宿舍。

南知重新躺在床上，視線斜到黎語的床位，印象中大概記得，她好像是北城本地人，也不怎麽回宿舍。

黎家大概是本地一個不錯的家族。

南知躺了一會，快睡着的時候忽然接到電話。

“南知，這一季度的主打風衣敲定了嗎？”

南知疲倦地掃一眼被她挂在衣架上的風衣，冷得瑟縮了一下，回答：“敲定了，明天給您把樣板送過去。”

就這個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南知就簽了公司，一家國內知名品牌，服裝設計師。

大二這麽早本不可能簽公司，但主要是南知的習慣，多虧了李嘉硯早期給她寄的各種衣服，她很早開始就自己設計衣服。

設計出來之後，她都會自己試穿一兩天，衣服搭配也在她的考慮範圍，所以鞋子也是她自己設計自己搭配着穿。

她自己在網上經營了一家小網店，就賣她設計出來的衣服，她自己做模特，用手機拍照上傳，比較貴也比較小衆，她也就是貼補一下買布料的錢。

然後有人聯系了她，在她意料不到的時候，簽了一家服裝公司。

還挺出名的，正在二流品牌升一流的階段，需要一個助力，讓公司一舉躍遷。

所以——

“公司千方百計找到了李嘉硯代言，就以演奏家為主題……”

南知眼皮子越來越沉，睡意漸濃，耳邊還是她的上級程哥的絮絮叨叨，她半睡半醒地應幾句。

誰？

李嘉硯。

嗯？哦，李嘉硯，我知道。

你要作為設計助理全程參與，機會在你面前了，你得給我好好做！你……

明白了。

後面的話南知已經聽不到了，直到程哥說了一聲：“就這樣吧，挂了。”

通話斷開的聲音把她驚醒。

她含含糊糊地回想了一下剛剛程哥說了什麽話。

忽然，她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明天她要見一個比前任更具有殺傷力的角色——暗戀明戀都沒成功，壓根沒在一起過，但是親過嘴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