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再遇
再遇
“都背熟了嗎？”
這個項目的主設計師叫周婉，三十多接近四十有些嚴肅的女人，她是程哥的老婆，當初是她在網上購物的時候發現的南知，然後和程哥一起找人。
此時她正坐在駕駛座，從降下的車窗處掃出來一眼，在南知身上繞了個彎，臨末還算滿意。
北城不同西州，大冬天的雪下得很兇。
南知身上還是昨晚穿的長風衣，腰間寬帶一束，單薄挺拔，小腿露在空氣中，踩着露腳背的裸色高跟，像錯了季節。
設計師自己設計出來的衣服必須自己能穿，大冬天的穿得臃腫不好看，所以再難熬折磨，也是必要的。
畢竟上層的紳士名流，明星名媛，就是零下的天，出席活動該光腿還是得光腿，該露肩膀還是得露肩膀，沒人穿着羽絨服走紅毯。
南知頂着雪花，飛快地拉開副駕駛位置的門，手裏抱着一大疊文件資料鑽進去，坐穩之後才對周婉點點頭：“昨晚都背熟了。”
“暖暖吧，談完就好，今天簽合同，對方經紀人要求必須見設計師交流，還要看作品集，我們得表現得專業。”
周婉把一個暖水袋丢到南知腳邊，語重心長地教導。
南知連忙脫了鞋，用暖水袋壓着腳背，這才呼了口氣，扭頭一看，周婉穿得比她還拼，大片肩膀露出來。
“周姐，皮膚要幹裂了。”南知提醒。
周婉連忙從後座勾過來兩件備用羽絨服，丢了一件給南知：“穿上，去到再說。”
周婉踩動油門，在雪路上開得小心翼翼，又擔心時間不夠，臉上漸露焦躁。
南知安靜坐着垂頭看資料，周婉是設計西裝的好手，對晚禮裙并不十分熟悉，這幾乎是兩個領域，所以她當了設計助理，不然以她的資歷，根本接不到這樣的項目。
這次拍攝gg的主角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李嘉硯，而女的是……
南知指尖在名字上停留，愣了愣：“林希？”
周婉驚訝：“你昨晚不是看資料了嗎？”
南知慚愧：“我只來得及背熟正裝西裝的概念，人物資料還沒看。”
她不熟男性西裝，只熟悉女性服飾，所以連夜補習，起碼一會的談話得應對自如，盡管她不需要負責李嘉硯身上那套。
一下子要面對兩個熟人，她心裏壓力大了那麽一些。
“他們兩個早期一起演奏的時候就有很多……那什麽，哦對，CP粉，上頭看中這個話題度了，想搞個破鏡重圓宣傳一下，我們現在正缺品牌知名度，要是話題上去了，知名度就有了。”
周婉看南知年輕，有心教一教。
南知垂着頭看資料，聞言視線定在紙上：“破鏡重圓？”
“嗯。”周婉打轉方向盤，又煩躁地看一眼腕表，快到了。
“李嘉硯知道嗎？”南知想，他知道跟他合作的人是林希嗎，當初林希在停車場等李嘉硯半個晚上，被李嘉硯毫不猶豫丢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這個我不清楚，這是另一個部門過去談的，我們只負責服裝設計部分，不過我聽說中間有點曲折。”
周婉語調莫名揚了那麽一揚，“聽說是林希那邊的團隊放出消息要和李嘉硯合作拍gg了，逼着李嘉硯來的。”
大部分都聽說早期李嘉硯和林希不合，但四年過去了，要是李嘉硯還計較就顯得小肚雞腸，一個藝術家怎麽能小肚雞腸呢，所以這消息必須破掉。
南知默默笑了一聲：“難怪宣傳搞什麽破鏡重圓，這是順着林希的杆子往上爬？真是商業鬼才。”
這公司還真是給她意外，逼李嘉硯的是林希那邊，但不影響公司這樣明裏暗裏順着宣傳，鍋還到不了他們公司頭上，千錯萬錯都是林希那邊的錯。
有這樣的宣傳部，這公司不愁躍不上一線。
正想着，車已經停在一棟大廈的停車場，大廈極高，七八十層，正是上班時間，來來往往都是人。
他們都約在gg公司面談。
兩人在前臺用身份證申請了拜訪，然後拿了門閘卡刷卡進去乘坐電梯。
gg公司在五十三層，一整層都是他們的，對于寸土寸金的北城來說，已經挺闊的了，畢竟大部分公司也就只有其中一間。
進門在前臺那裏說明來由和身份，前臺小姑娘連忙領着她們兩個進去，一路來到一個會議室的門口。
透過半透明的玻璃能看見裏面站了許多人，身影交疊走動，隔音很好，幾乎聽不見裏面的對話。
一個男人站在會議室門口，懶懶散散地斜靠着，目光有些不耐煩，他擡手看了看手表，然後才看見南知兩人，他視線直接越過南知，到了周婉的臉上：
“周設計師？”
“對，你好，你是……”
兩人禮貌地交握了手。
“陸圍，李嘉硯的經紀人。”
南知目光在陸圍臉上轉了一圈，四年時間，他也就是臉上的滄桑更多一分以外，變化并不大，他沒認出她來。
周婉：“這是我的設計助理。”
“你好。”陸圍随意看了看南知，爾後視線定在她眉眼上，又十分隐晦地上下掃了一圈，面上不動聲色。
“你好。”南知跟他握手，沒主動認人。
公司跟李嘉硯還沒簽約，今日的會面至關重要，她怕陸圍對她有所顧慮，會影響談話結果，幹脆不提，反正他也沒認出她來。
“會議快開始了，進去吧。”
陸圍稍微側身讓了讓，視線似有若無掃過她的腰肢。
南知跟着周婉一起進去，發現場面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本以為她和周婉會直接跟李嘉硯面對面交流，但看見會議室裏面的情況才知道她想多了。
人太多了，除了李嘉硯的團隊，還有作為甲方，也就是南知她們公司的人，她和周婉只是負責設計部，其餘還有運營、宣傳和整個項目的最高負責人的數人，除此還有乙方，也就是gg公司的各種部門團隊，加上各方的法律顧問等等。
少說三四十人，就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會議室裏，大圓桌上的位置不夠，就在兩側放了沙發椅，讓相對不那麽重要的員工坐這裏，比如資質不深的南知，和一些助理秘書之類的。
她看見了李嘉硯，就坐在圓桌的前端一側，正好背對了她，林希坐在他旁邊。
李嘉硯身上穿得低調，就套着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版型很正，利落幹淨沒有多餘的設計，他頭發比從前長了些許，随意垂着，稍微帶點兒弧度。
他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修長的指間夾着筆，有點兒吊兒郎當地轉了幾圈。
大部分時間是陸圍代替他發言，他只需要坐在這裏，偶爾表達一下跟陸圍不同的意見就行，基本上以他為主。
林希跟他私下講話的時候，他會微微側過臉。
在南知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側臉的線條略顯冷漠，眼底疏離，讓她感覺到陌生的是他的神态，沒有多餘情緒的，像逢場作戲的客氣。
坐在大圓桌後端的周婉這個時候朝她招招手，她看過去，周婉對她比了個手勢讓她安靜坐着，無論聽到什麽也不用出聲，然後把作品集交給助手再轉交給陸圍。
就是這時，南知看見周婉旁邊坐着個意料不到的熟人，而對方也因為周婉的舉動而發現了她，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驚訝。
她怎麽在這？
南知挑了挑眉。
黎語，那個她險些忘了名字的室友。
她仔細看了黎語的座位，沒看出來到底是三方裏面的哪一方。
黎語也很驚訝，但看了南知的位置，眼底的驚訝便輕而易舉轉為淡淡的看不起，不濃郁，甚至沒有表現給南知看的意思，是從內心深處散發的情緒。
因為三方在一起商讨，還要加上簽合同，時間很長，所以中間會有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短暫休息一下，讓大家去上廁所喝水等等。
李嘉硯忽然起身的時候，南知下意識用手裏的文件夾擋住臉，又垂了頭。
步伐經過南知的時候，她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他身上常有的，薄荷煙草味，很淡。
等李嘉硯出了會議室，她才舒了口氣，圓桌上的黎語也不見了，她閉了閉眼，像歇一會。
“去上一下廁所，等會大概還要兩個小時，別中途去，顯得不尊重。”
周婉特意提醒南知，她了解大學生，還沒從校園那種輕松随意的環境裏脫離出來，所以處處在意，生怕南知闖禍。
南知揉了揉脖子站起來：“好。”
周婉拍了拍她肩膀，以示鼓勵，“你的作品集很不錯，林希看見了挺喜歡的，還說gg之後會考慮在我們公司訂做晚禮裙。”
這倒是意外之喜，南知彎了彎嘴角。
從洗手間拐出來的時候一眼看見吸煙區有個人站着，仰着頭吞雲吐霧，大概注意到南知的視線，他瞥過來一眼：“助理小姐？”
陸圍。
南知頓了頓，對他客氣地點點頭。
“還不知道你貴姓。”陸圍一手插兜，對她笑笑。
這笑容南知還算熟悉，像鄰家大叔，“姓南。”
“正好，我看阿硯對你和周設計師的作品挺滿意的，要不加個微信，阿硯需要的時候可以找你們訂做衣服。”
南知沒有理由反對，自從簽了公司之後半年，她因為工作加的人已經是她曾經微信好友的兩倍了，對此她并沒有抵觸地與陸圍交換了微信。
她停頓了一會，感覺也沒什麽話好說了，便準備回去。
剛擡腿，撞見黎語也從洗手間拐出來，視線又對上了。
“我總覺得你特別眼熟。”陸圍沙啞的聲音在南知身後響起。
南知靜了靜，幹幹地扯了個笑：“是嗎。”
黎語看她的目光一下子變了，要說一開始是看不起，現在還夾帶着厭煩，緊接着也用同樣的眼神，瞪了陸圍一眼，換來陸圍一聲意味深長的悶笑。
十五分鐘過去，大家重新回到會議室裏繼續。
兩個小時後，李嘉硯離開gg公司，上了車子坐下，手肘撐着車窗下的邊沿，目光疏冷地掃向街外。
片刻後，黎語也鑽上了車子，跟李嘉硯分坐後座兩側，關上門之後她直接一歪頭：“開車吧。”
坐在駕駛座上的陸圍指間撥弄着手機屏幕，視線盯着一個微信頭像深思：“總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黎語翻了個超級大的白眼。
李嘉硯輕淡地擡眼，視線從座位的縫隙中斜過去。
陸圍雖然快四十了，但保養得非常好，外表看上去除了滄桑一些，并沒有多少衰老的跡象，頂着這副外表，晃一晃紅酒杯，慵懶地講一段人生故事，能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哄騙得團團轉，只是他不太喜歡小姑娘，只喜歡有難度的風情美人。
“你喝酒了？”李嘉硯忽然開口。
陸圍愣了一下回頭：“沒有。”
李嘉硯啧了一聲，漫不經心中夾帶嘲諷：“那青天白日的醉成這樣？”
黎語冷笑：“可不醉嗎？舅舅這次眼光真好，看上了一個外圍女。”
“外圍女？”陸圍驚訝。
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火眼金睛能被一個外圍女騙到。
“嗯，也不知道找什麽關系混進來的，又是一心往上層爬，誓要嫁豪門的那種吧。”黎語十分瞧不起那種靠肉體往上爬的女人。
“哪個是？”
李嘉硯出奇地多問了一句。
他好奇什麽樣的外圍女，能騙陸圍這個老賊。
陸圍皺眉：“跟着周婉，就是那個設計師來的，說是姓南。”
靜了許久，陸圍以為李嘉硯不想再了解之後，便發動了車子，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往前駛動。
“等等。”
李嘉硯低啞的聲音忽而響起。
他降下車窗，冷風夾帶着雪花一并灌入，他目光微微斜了出去。
一道單薄瘦削的身影抱着文件夾，肩膀稍微弓着，頭發在風雪中揚了揚。
雪下了許久，地面上積雪挺深，她的高跟鞋一腳踩進去，艱難地拔出來，赤裸的腳背凍得通紅，她微微抖着鑽進一輛黑車裏。
陸圍看見李嘉硯的視線轉移，便徹底踩下油門。
李嘉硯視線随着車子的移動而移動，從窗戶斜看進黑車沒關的副駕駛門裏，裏面的人一上車，就立馬脫了高跟鞋，把腿盤到椅子上，再用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就在李嘉硯的車子即将與黑車并列的時候，黑車副駕駛的門被對方關上，黑漆漆的玻璃上映着他自己的面孔。
他垂着眼皮，不動聲色地重新升上車窗，他深呼吸，壓低了眉眼，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眉心，悶聲問：“姓南？叫什麽？”
黎語看着他道：“剛剛你看見的那個就是我說的外圍女，她是我室友，叫南知。”
李嘉硯呼吸不可抑制地沉下去：“誰？”
“南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