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今天西西做化療,席影六點之後匆匆去了趟醫院。
原本健康的大男孩被病痛折磨得顴骨凸起,兩邊臉頰瘦得有些脫象,看向席影的眼神也沒有以前那麽陽光了,卻總是握着她的手說沒關系。
席影的母親醒了,術後恢複的情況并不樂觀,體重急速下降,嘔血的情況不減反增,每一次都刺得她的心口發疼,見到自己最愛的人那麽痛苦地哀嚎,卻沒有一點點辦法,她恨不能躺在那裏的就是自己。
她仔細地照顧母親睡下,回到西西病房,發現他還在看書沒睡覺。
西西察覺她來,沖門口招了下手。
席影坐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
席西看着他的姐姐,那個向來優雅的姐姐,現在依舊漂亮,眼睛卻泛着紅,那種疲憊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即便她已經在極力掩飾了。
席西覺得心裏抽疼,他向來那麽驕傲、那麽優秀的姐姐,從來不會被什麽事情困擾、游刃有餘的姐姐,現在全然是另一幅模樣了。
“姐,你有多久沒睡個好覺了?”
席影摸了摸他的頭:“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我還要照顧你和媽媽,不會倒下的。”
席西忍了忍,低頭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睛發紅,“那個男人,他現在對你好嗎?”
“你說何家衛?”席影剝好香蕉仔細地切成小段放進盤裏,語氣很淡,“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不是那個人渣,姐,你別和他硬碰硬,我怕他再打你。”席西有點急,握住了她的手,“就算要教訓他,也是我去,我是男人。”
席影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睛發酸:“嗯,那我等你趕快好起來,去教訓他。”
“姐,我說的人....是那個姓傅的。”
席影和傅斯裏談戀愛的時候,席西還在讀初中。
當年傅斯裏曾經陪席影去席西的學校看過他,那時正值課間,好多學生趴在圍欄上看他們,事後也有很多女同學來問傅斯裏是誰,僅僅是他倆來送了一次東西,就讓席西成了好一陣兒的校園名人。
也許是年紀小,席西總覺得傅斯裏身上有種生人勿近的氣質,這個人好像對誰都不熱情,對席影一樣,對學校同學老師也是一樣。
席西覺得這個人就是塊冰,根本不會笑,與人之間有層隔不開的膜,不是什麽有情調的人。
席西由此不太喜歡他,同時又忍不住跟姐姐打聽這個人。
因為席西無數次在學校老師的口中聽到對他的誇獎,好多老師學長都說這個人很強,強到令人發指的那種地步,甚至比他姐還要厲害。
那會兒席西要中考,他腦子沒姐姐那麽靈活,平時又愛玩兒,對高考一點底都沒有。
有天席影跟他說幫他請了個老師,下午他就看到了傅斯裏,姐姐讓他來給自己補習功課。
自此席西覺得自己不怵高考了,他怵傅斯裏。
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很怕傅斯裏,而且從心底裏不怎麽喜歡他,盡管傅斯裏可能成為他姐夫,盡管傅斯裏教他的時候沒有責罵他。
但傅斯裏的眼神一過來,他就覺得那是塊冰,比冰還凍人,他不知道姐姐是怎麽喜歡上這樣的人的。
一不熱情,二不會說好話,雖然說身材和顏值很好,能力很強,但是多少缺了點人情味,甚至還不如一些追她姐姐的普通男人來得好,至少他們嘴巴甜、會哄人。
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問題,席西壓根兒就沒感覺出來傅斯裏喜歡他姐姐。
他一直這麽覺得,直到有天他路過廚房,不經意看到傅斯裏和席影在裏面。
席影被他抱到流理臺上,姓傅的壓着他姐姐,粗暴地吻着她,動作強勢粗糙,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似的,跟平時那清冷漠然的樣子完全兩個人,連側臉的下颌線都帶着點異于平常的迷離。
好像整個人活過來一樣,鮮活有力,全身心沉醉在席影身上。
席影因為他的吻而有些吃力,不敢出大聲音,只能小幅度地躲着,“西西還在外面寫作業呢。”
傅斯裏扣住她的腦袋吻下去,聲音是從吻中溢出來的,很沉醉的感覺:“他不敢進來。”
席影臉上發燙,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往後仰着:“...你怎麽了?昨天還答應不在西西面前這樣的,被他看到影響不好,你...唔”
席影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其實她很受不住傅斯裏這樣的,如果他熱情起來,好像沒什麽能阻擋他,平時看着很紳士,但是沒人的時候又野得像頭獅子,一想到西西在外面,她就覺得羞恥極了,偏偏這個人就是沒個輕重。
她怕他再做什麽過分的事兒,去掰他的手,有點祈求的意思,“你從上午就開始不對勁了,怎麽了?”
傅斯裏身上有種極致的違和感,明明情冷冷淡到極點,又能被席影牽扯出如岩漿一般洶湧的熱情與占有欲。
席西看得心驚膽戰,恨不得沖進去把傅斯裏打一頓,又氣又怒,還有些害怕。
他覺得這個男人就是在欺負他姐姐,但是,又覺得有些不太一樣,他已經初二了,有些事情已經懂了。
傅斯裏的手掌在她後頸摩挲,視線留在她唇上,呼吸有些沉,“我周末幫席西去看教輔,我們一起去。”
站門口的席西咬緊牙齒,恨他恨得牙癢癢。
“你不是上周才給西西買了不少教輔嗎?他都寫完了?”
“沒有,多寫點對他沒壞處,省得到時候考不上找你哭。”
席影溫柔地“哦”了一聲,“可是張珂叫我周日去搞社團團建,都是些社團的老朋友,不太好推,要不我們現在去給西西買?”
她是去年就退了社團,但是跟社團裏的人相處得不錯,他們一直喊她出去玩,平時她忙着考級學習沒時間去,她自己興趣也不大,現在閑下來,他們一天催一次。
今天上午張珂更是直接打電話來,叫她務必去。
聞言,傅斯裏握住她的手,将手指插進她的指縫間,更深地吻下去,這次更用力了,有意無意地咬她的上唇吮吸她的舌尖,怎麽都不願意放開,像是發洩着什麽似的。
席影輕喘,被他折磨得有些脫力,“都是朋友,你也認識。”
傅斯裏沒接話,而是将她的下巴捏起來,慢吞吞地說了兩個字:“朋友?”
她從來沒見過傅斯裏這樣的表情,他要麽是冷淡到極致,要麽是像剛才一樣熱烈到極致,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表情。
他的手掌貼住她的席影的脊骨,一寸寸地試探過去,把她更深地摁到自己懷裏,慢慢撚糅她的唇,開啓了一場甜蜜的懲罰。
席影的呼吸漸重,一邊仰頭,一邊用極用極為壓抑的聲音說着:“傅斯裏,你別鬧了。”
她向來是冷靜平和的,但是會因為自己而柔軟下來,傅斯裏意識到這一點時很興奮。
傅斯裏确實停了下來,逐漸恢複平靜,垂着眸子看她,一邊兒屈起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着她的鎖骨,但是臉色依舊沒有好多少。
像只大型的猛獸類動物,傲嬌地撫摸自己的愛侶。
席影再怎麽遲頓也知道他的意思了,被他桎梏着逃不出去,又被他撩撥得有些受不了,随即繳械投降:“或者那天你陪我一起去?”
門口的席西不小心碰了門口的盆栽,重重地“咚”了一聲。
席西跟傅斯裏對視了一眼,一下就被他的眼神怵到,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回了房間。
自此小席西更讨厭傅斯裏了,并且無數次許願這個男人不要成為自己的姐夫,不然他可能真的會抓狂。
因為他發現姐姐好像真的很喜歡傅斯裏,姐姐對他和對別的男人是不一樣的。
而且席西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傅斯裏的眼神,那種只對他姐姐有的眼神,那是一種他始終描述不清的眼神,但是足夠瘋狂足夠熱烈。
如果傅斯裏成了他的姐夫,會分走姐姐對他的愛,而且傅斯裏這種生人勿近的性格也很讓人讨厭,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是多餘的那個。
但是在他們分手、姐姐哭得那麽傷心的時候,他又希望傅斯裏成為他的姐夫了。
至少傅斯裏在她身邊的時候,姐姐都是會很開心很鮮活的。
以至于席西覺得後面姐姐和何家衛結婚都是故意為之的。
她好像是故意找了這麽一個人——與傅斯裏截然相反的一個人,他中庸、外表親和善近,擅長和人打交道,但是為人刻板,在感情之中處于劣勢,能力和态度都在席影之下,只能憑借長久的工作經驗在職場生存。
比起相愛,他始終覺得姐姐只是找了個人搭夥過日子,其次是為了感激何家衛初期在職場上對自己的幫助,只要對方符合自己的要求,可能'李家衛'、'劉家衛'都可以成為她的婚姻伴侶,她只是借由何家衛來麻痹自己的感情罷了。
她看何家衛的眼神從沒有像看傅斯裏那樣的被強烈吸引的感覺。
由此他之前就知道,他姐姐不愛何家衛,甚至談不上喜歡。
何家衛完全無法和傅斯裏放在同一層面相比,傅斯裏在她心裏擁有一席之地,何家衛可能兜兜轉轉還沒找到敲門磚。
甚至在何家衛出軌、家暴的時候,她痛恨的可能也只是他摧毀了自己一手構建起來的完美假象,但這恰恰也是席西所慶幸的,她永遠不會再施舍何家衛一點愛,也不會糾結何家衛對自己的愛,那些傷口好了之後會完全轉化為鋒利的尖刀,反抗之時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比起何家衛,席西更害怕傅斯裏對他姐姐的傷害,那是一種來自于內心深處的抨擊,可能簡單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會對她産生很深的影響。
從何家衛上次來鬧說的那些話中,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東西。
他害怕姓傅的羞辱他的姐姐,以此來折磨她、傷害她,害怕姐姐因為他和媽媽而委曲求全。
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以以低姿态留在傅斯裏的身邊。
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席影有一半的發絲在陽光裏熠熠發光,她看着席西,淡笑:“他傷害不到我,我除了你和媽媽,現在無堅不摧。”
席西想努力辨認席影的話,但是她的臉在光影裏,他實在分辨不了她是真的不在意了還是在安慰他。
席影和他聊了一會兒天就走了,回到公司的時候發現傅斯裏辦公室還亮着燈。
陳常也剛回來,席影看見他手裏拎了一袋像是藥一樣的東西,關心道:“陳助理,你不舒服?”
“是給傅先生備着的,晚上被幾個合夥人多勸了幾杯酒,以前的胃病可能會有點複發,傅先生堅持來公司,所以我去買了一點。”
席影聞言點了下頭,沒再多說什麽,低下頭繼續辦公。
陳常倒是覺得感慨,席助理連對他都能有關心之意,但是對傅先生卻沒有一點關心的意圖,甚至連句簡單的問候都吝啬。
傅先生這邊呢,也是讓他早點回去休息,對席助理卻沒有一點點憐香惜玉的态度。
辦公事的時候,兩個人好像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席影檢查了兩個合同,逐字逐句校對,分析條例,弄完之後發現時間快一點了,肚子恰好叫起來,索性拆了盒泡面墊肚子。
陳常也還沒走過來泡水,看見她泡面吃,“席助理,你也吃泡面?”
“看着不像?”席影低頭泡水,整個人有種放下防備的随和。
“只是覺得你不像愛吃泡面的人,晚飯還是要好好吃,不要太将就。”
“能快速填飽肚子,除了沒營養之外沒什麽太大的壞處,你餓嗎,我那兒還有一盒。”也許是和陳常在傅斯裏身邊共事這麽一段時間,兩人培養出了點惺惺相惜的g命友誼。
“實不相瞞,是有點餓了。”
十分鐘後。
傅斯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陳常正從茶水間過來,手裏端着一盒泡面,一邊和席影說着什麽,席影手裏也有一盒泡面。
倆人一種牌子兩種口味。
席影和陳常有說要笑,但是在看到他時臉上的笑馬上消失了,恢複那種機械化的冷漠,只是喊了聲:“傅總”,然後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陳常做完資料,照常進傅斯裏辦公室進行報告。
“是我給你的薪水開得不夠高,所以讓你半夜吃垃圾食品?”
陳常淡笑恭敬道:“偶爾嘗一次也不錯,味道挺不錯的。”
傅斯裏觑了眼玻璃窗外正在伏案工作的席影,席影察覺到什麽似的,擡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下意識地瞥開,似乎不願意與他接觸一秒似的。
接着傅斯裏就冷臉道:“以後不準在辦公室裏吃這種東西。”
翌日,傅斯裏回了一趟浦東的房子。
每到周末他都會回去一次,浦東房子的鄰居是個年紀稍大的阿姨,兒女都在國外傅斯裏索性聘了阿姨每周給他做頓飯,來消解煩悶孤獨。
阿姨的手藝很精湛,做出來的是很地道的杭幫菜味道,傅斯裏特別中意,但是阿姨住在這邊,年紀大了,只能在周末給他做做飯。
陳常帶了份比較急的文件過去,看到阿姨正在收拾餐桌,提醒了一句:“林阿姨,你下次記着別在傅先生來的時候吃泡面,傅先生不喜歡,平時吃沒關系的。”
林阿姨拿着泡面盒,也是怪道:“哪兒是我吃的,是小傅說不想吃杭幫菜,想吃泡面,這孩子從來不吃這東西,今天竟然都給吃完了。”
“剛還問我,知不知道怎麽泡好吃,這泡來泡去麽,不都一個味道嘛。”
陳常腳步一頓,只見林阿姨手中的泡面盒竟然是和那天他吃的泡面一個牌子味道。
陳常想到了席影,他搖頭笑道:“這怕是吃的不是泡面的味道。”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