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恭迎太子回宮!”
經過甚多波折,北楚最終除了歸還本屬于南燕的城池外,又另付出了五城的代價,才把宮寒迎回。
這對于整個北楚朝堂來說,無論分屬哪個派系,都覺得屈辱。然而,面對一臉冰寒的宮寒之時,他們仍需要保持微笑和表面上的恭敬。
無疑,面前這人,便是北楚日後的天子。
“殿下,陛下停靈已有兩月餘……”禮部侍郎出列。
實際按舊歷,宮晔停靈最多七七四十九天後便該出靈。再之後就該是宮寒的登基儀式。然由于宮寒被俘,一切只能推遲。也幸好如今天氣嚴寒,屍體發臭尚不嚴重。
宮寒的面色十分難看。
這一路以來,他被長生族那些魔頭驚吓、恐吓,被逼着看他們剝皮煉骨的恐怖場面,雖身上無傷,心裏卻是又驚又怕,不知何時會被踹到那油鍋裏頭。
他會落得如此境地,名譽盡失,身心疲憊,還不是他那好父皇執意送他去驅逐南燕逆軍造成的?
還要給他守靈,想身後名,樹功德碑?
笑話!
宮寒裝作沒聽到一般,越過他,向前走去。
一衆朝臣在他身後面面相觑,還是丞相又出來勸道:“殿下才剛回宮,旅途勞頓。”難免心情不好啊。
他們當初吵來吵去,換殿下在那南燕王手下多呆了那麽些日子,總歸是心裏有些虛的,便都隐了下來。
反正宮寒都回來了,該他做的事,總要做的。難不成他真的不想登基了嗎?
宮寒卻是聽到丞相和稀泥之言,心中便是一個冷笑,袖子一甩,道:“既已停靈了這般久,便趕快送往陵寝。”
宮晔在世之時,已為自己修建好了陵墓。陵墓的禦道也在這月內清理出,只按規矩還需嗣皇帝,也即宮寒親自守靈幾日,以示孝道。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然宮寒卻能涼薄至此,不得不令人心寒!
禮部尚書尚且要進言,卻被丞相擺手壓下。此一番,他便看出宮寒被俘歸來,心性大變,從前尚且隐忍知禮,雖莽撞欠缺考慮,但也時常瞻前顧後,也不知是不是上頭沒人壓着,以至于一點廉恥都不顧了。
然丞相是出于好心,免得禮部尚書激怒宮寒惹來禍患,但被宮寒餘光瞥到,卻已是認定他心生不屑,包藏禍心。
丞相攬權多年,自成一派,號稱保皇黨,面對他伸出的橄榄枝,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連對着宮羽也态度暧昧,實為可氣。
這些老家夥也不想想宮晔只他一個兒子,其他直系皇族也早被屠個精光,皇位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宮羽嗎?
宮羽?
想到那隐秘,他便不想再與這些人虛已委蛇。宮寒轉過身,在隊伍之末竊竊私語的大臣忙靜了下來,也停了眉眼傳情,眼觀鼻,鼻觀心。
“怎麽我回來了許久,也不見宮羽來迎接我?莫不是沒把我這兄長放在眼中?”宮寒卻是突然發難。
丞相拱手回道:“禀殿下,長公主兩月前被下毒,性命危矣,不得不前往懷霜雪山養傷。”
宮寒自是知道宮羽中毒之事。當日被迫和那長生族人達成協定以後,他便親自拟了暗信飛鴿傳書到宮中暗樁,要他即刻動手。那暗樁還是他母後留下的,宮羽往宮晔飯食中下毒之事,也是他揭發的。
本以為是精通醫毒之人,怎的就沒直接把宮羽毒死了呢?還讓她有機會療傷?
宮寒男生女相,相貌本就偏陰柔,此刻因為這幾月受累,皮膚泛青,雙頰凹陷,眼下的青痕發黑,顯得越發地陰寒刻薄。
他心中又想:宮羽沒死也好。他受了那麽多的折磨,怎反而能讓她這麽輕松地死了呢?必得讓她嘗嘗從天之驕子淪落為過街老鼠的滋味!
丞相只覺得宮寒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過炙熱、毒辣,似嘲諷似譏诮,讓他毛骨悚然,直覺不好。正當他心裏打鼓之時,卻聽宮寒道:
“我此次回宮正好得知一事,想來正好在這裏與衆位卿家分享一番。”
衆人餘光互相打量,皆是疑惑。連本是太子|黨人也不知他為何忽作此言。
宮寒卻是雙手背在身後,凜然道:“宮羽并非我父皇親子。鳶嫔入宮前已非完璧之身,并身懷孽種!”
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各位大臣耳邊炸響。
多數人修習孔孟之道,重倫常尤敦禮法。宮寒這話不止質疑宮羽血統,毀鳶嫔清白,更是公然挑宮晔的棺材蓋……人都還沒下葬呢。
“殿下,此事可當真?”
“廢話!”宮寒瞪向開口之人,記得是某個禮部官員,反正不是他一派系的,“鳶嫔誕下宮羽之時進宮只九月,對外宣稱是早産,宮羽卻是足月降生!有醫案為證,父皇定也早就知曉!”
所以才會對宮羽态度暧昧,早前更是完全不聞不問,不管她死活。後來不過是她得了南燕皇子的婚事,才重新又關注了起來。
“這……”宮晔竟也知曉?
衆人面面相看,俱是無言。帝皇血脈混淆,也能是兒戲之事嗎?
宮羽竟不是宮晔親女……
不少人仍心存懷疑,宮羽與宮寒不和已久,更多的人是認為宮寒是借此機會報複宮羽,鏟除異己。但他們卻因為宮寒當道,不敢當面質疑。
而本是太子|黨一系的人乃揚眉吐氣,趁機道:“既然宮羽并非陛下血脈,長公主之名不符實。皇家血脈不可混淆,還請殿下做主!”
宮寒等的就是這一句:“傳令下去,即日起,奪宮羽姓氏,廢除長公主之名,貶為庶民!”
又問:“大将軍何在?”
秦将軍正遲疑之時,一絡腮胡子站了出來:“臣在!”
“即刻帶人前往懷霜雪山,把混淆皇家血脈的罪人羽抓拿歸來!”
“臣領命!”
絡腮胡子退下前,還故意似笑非笑地瞥了秦将軍一眼。他只是個從四品的武将,但他本是太子一黨人,此時站出來既是支持宮寒,也是趁機瓜分軍權。
秦将軍并非不懂,但腦子被哄得一空,真讓他去捉拿宮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宮寒冷冷地把打頭的幾張沒及時附和的臉記入腦海裏,準備登基之後再算總賬。罷了,他拂袖離去:“既孤已回宮,登基之事便着手準備!”
“這……”禮部尚書惶恐地看向丞相。
“按殿下所言安排便是。”丞相搖頭,當先離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是年紀大了,到了該告老還鄉的時候,只盼還能求個全身而退。
而這廂宮寒面見完了文武百官後,便回了東宮。太子妃秦淑媛已早早得了信,領了一衆下仆親自門口迎接。
“太子。”眼見宮寒走來,秦淑媛輕抿朱唇,盈盈拜下,儀态無可挑剔。
然宮寒看都未看她一眼,直接從她身側走過。
秦淑媛乃宮晔在世之時賜下,那時他本與她私下合計要把她獻于父皇,沒想到這女人心機頗深,竟不知使了何手段讓父皇換了主意,改賜予他為妃,還是正妻。
對于宮寒來說,秦淑媛便是猶如污點一般的存在,時刻提醒着他曾經犯過的錯誤。
他不喜這太子妃,甚至是厭惡。不過見到這人,也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當着她的面叫來了詹事問詢府中妃妾的位份,又讓人通知戶部安排選秀之事。
宮寒心想:他已被迫讓秦淑媛占了他太子妃的名分,卻絕不可能冊封她為皇後。
想起了今日朝堂之事,他又問詢秦将軍家中可有适齡少女。他手中無軍權,要對這些人開刀之前,先得想辦法把軍權收攏。聯姻确實是個好法子。
秦淑媛如何還看不清他的想法?
宮寒此舉連避諱她都懶得了,分明是不把她當人看了。
秦淑媛的手不自覺地落到腹上,面色難看。
“殿下!”宮寒正跟東宮的幾位屬官交流之時,一侍衛卻匆忙進來通報。
“何事?”他府上之人原是這般沒規沒矩的嗎?
“殿下,是您帶回來的那人要見您!”
“沒看到我們正在商量要務嗎?”詹事大怒,“殿下身份尊貴,豈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着的?還不快……”
“等等!”宮寒擡手止住了他,臉色發青,“你說是我帶回來的那人要見我?”
“是。”
“他在何處?還不快領路!”出乎衆人意料,宮寒卻是迫不及待地趕去。
秦淑媛望着他離開的方向,默默捏緊拳頭。帶人回來了……莫不是個女子?
不行!指甲劃破了掌心,秦淑媛眼神一厲。
她不能放棄,她還有機會,皇後的寶座必然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