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發燒
發燒
借由窗子再次回去旅館的時候,梵希注意到由于他不得不讓一個人隐形而稍微引起了一點兒小騷動,好在把人變回來并灌了一頓酒就沒什麽問題了。
房間的門被鎖住了,叫了兩聲無人來給他開門,梵希索性不再叫,直接揮了下手将門鎖解開走了進去。
他本以為是這個人還在對自己的行為怒氣十足不準備搭理自己,結果進去之後才發現對方只不過是睡着了而已。
睡得很沉,梵希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将買回來的東西一樣樣放在桌子上的動靜也不算小,可是後者還是沒有醒。
梵希蹙起眉,只好捧着一身衣服走過去彎腰叫人:“安冽先生?”
蜷縮在被子裏的人似乎很冷,面色有一點兒潮紅,唇色卻很蒼白,梵希眯起眼睛,探手去碰了下對方的額頭,覺得他簡直可以烤熟一個雞蛋了。
梵希抿了下唇,不死心的推了下對方:“安冽先生,醒醒,你得上藥包紮,穿上衣服,另外我帶了些吃的回來。”
大概是牽扯了對方身上的傷處,那人疼得睫毛細微的顫,仍舊是沒醒。
梵希直起身來,呼出口氣,捏了捏眉心,過了沒一會兒卻聽到對方似乎在低聲的說些什麽,于是這次幹脆蹲了下去,湊近了仔細的聽。
“……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停,停下……”
“……”梵希細微的嘆了聲氣,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耳根,“別擔心,你安全了。他們不能再傷害你了。”
柔和的藍色從他接觸的地方緩緩的滲進對方的身體,那些不安的喃喃低語漸漸停了下來,臉上也總算恢複了正常睡眠時的恬淡之态。
梵希收回手,瞧了眼旁邊的衣服還有桌子上的傷藥,搖了搖頭輕聲道:“是你自己不醒的,可不是我樂意幫你上藥。”
他站起身又彎下腰貼近對方耳畔:“所以清醒後可別怪我看你的身體,安冽先生。”
不過作為一個劍術很棒的人,這人身上并沒有那種太過厚重的肌肉,薄薄的一層在肌膚下方,給人一種清秀靈活的感覺。
梵希一邊替他清洗傷口上滲出的血絲一邊上藥外加包紮,等到這一切弄完大概已經過了午夜,而等到這一切弄完,梵希覺得這個人基本上也不怎麽需要穿衣服了。
不過鑒于對方在發燒,還是套上一件貼身的內衣比較好。
将人放倒在床上,梵希走出門去到了樓下,酒保已經在零散的收拾東西了,他借着燈色昏暗看不大清臉上的輪廓,左手垂着以免被注意到紋身,另一只手在臺面上敲了敲微笑道:“您好,先生,不知道這麽晚了,您還能不能替我弄些食物上去?”
酒保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們的後廚已經滅火了。沒人這麽晚了還需要食物的。”
梵希點點頭,“那倒也是,”他從衣襟裏掏出一小塊兒金粒兒推到櫃臺前,“不過,希望您能想想辦法,我的情人需要一點兒熱乎的食物。”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些冒着熱氣和香味的食物便已經被送了上來。
梵希覺得自己這幾十年的人生裏大概在今天晚上把照顧人這一項弄得圓滿了。
他捧着餐盤放在睡着的人旁邊,将那些香氣吹向安冽那側,結果對方還是睡得很沉,并沒有醒。
梵希覺得自己的耐性快沒有了:“你在開玩笑嗎?安冽先生,剛才是誰喊餓來着。”
考慮到分開了至少得有十多天,那意味着他很可能這十來天都沒有受到合理的對待,加上抱着對方時那輕得可憐的份量,雖然疲憊困倦也是問題,但補充些營養有利于傷口愈合也不容忽視,梵希覺得一定得把這個人弄醒,讓他吃些東西再睡覺。
于是他索性将人攬了起來,壞心的探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睡得再熟也受不了呼吸不暢,眼見着對方因為不适而皺起眉毛微微晃動腦袋想要擺脫自己的手,他不失時機的在對方腦袋邊上道:“醒醒,吃些東西。”
後者終于緩慢的睜開了眼睛。
其實也并不完全是因為困倦,主要是發燒和疲憊失血造成的體虛而已,安冽拂開他的手,垂眸看了眼旁邊的食物。
“廚房新做的麥片粥,加了蜂蜜,看着還不錯的樣子,吃東西吧,安冽先生。”終于把人叫了起來,他把枕頭倚在對方身後,便松手不再擁着他,而是去到桌子前面拿起他給自己準備好的衣服,而後他一邊走去門外一邊道:“我去洗澡,很快回來。你吃完可以繼續睡。”
安冽懶得理他,靠在枕頭上緩了一會兒才擡手去拿碗,手還沒碰到碗便是一怔,因為身上多出來的白色的衣服顯然是睡着前沒有的,而且衣服裏面貼着皮膚包裹的布條以及傷口處清涼的感覺也是睡着之前沒有的。
腦子裏恍恍惚惚似乎有這個人一開始叫他的印象,不過自己昏沉沉的實在是睜不開眼……算了,好歹他也是被伺候的那個,而且又不是女人,理應……沒什麽可計較的。
刻意忽略了那種不大舒服的感覺,安冽只想盡快吃些東西。
或許是因為發燒炎症,他的喉嚨也痛了起來,吃的速度實在快不起來,也吃不下太多,勉強喝完了一碗粥,吃了兩片烤好的面包和炒蛋,便要躺下繼續補覺。
梵希就是在那時候回來的。
他頭發還有些滴水,進來的時候身上也只穿了簡單的白衣服,看到對方吃完東西,擡手隔空一晃,那餐盤便已經自行飄到了桌子上面。
安冽躺在床上,這一會兒雖然仍舊很累,卻有些睡不着了。
于是就躺在那裏靜靜看着對方走去桌前整理那些物品。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開口詢問:“幹嘛這麽麻煩,你不可以用魔法來整理嗎?”
梵希的動作停了一下,并沒回頭,聳了下肩膀道:“不能什麽事都依賴魔法吧?偶爾親力親為也很好,比較像個普通人會做的事情,不是嗎?”
安冽搖了搖頭:“可你本來就不一樣。”
梵希轉回身走到床的另一側,點頭道:“對,我是不一樣。”
安冽側過頭看他:“是桑絡國的國王對你做了些什麽嗎?他将你關起來的?”
梵希坐到床沿,疑惑的看向安冽:“你為什麽想知道?”
“因為他是國王。”安冽皺眉:“他是一國之主,如果你要殺他,現在各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割據的情況下,國王一條性命或許不足惜,但是他的子民卻是無辜的。”
“所以呢?”梵希一臉無所謂的追問道。
“所以?”安冽對上他的視線:“你想要成為國王嗎?”
“不,我不想成為國王。”梵希搖搖頭,視線陰冷下來。“不過你也沒必要試着說服我放棄這件事,沒必要,而且,你沒那個資格。”
而後他掀起被子的一角躺在床上阖眸道:“我或許答應了你會替你找到岩犀,但那不意味着你可以對我指手畫腳。如果你擔心未來有一天的戰火,你大可以帶着你的母親離開邊界地帶。晚安,安冽先生。”
說完這句話後,他指尖一點兒幽暗的藍光亮起又熄滅,房間的光亮也一下子暗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視線裏的月光才漸漸明晰,可以看清夜色裏的很多東西。
安冽仍舊偏着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得到旁邊那人阖着雙眸,雙唇抿着,側臉十分英挺。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月色冷清,或許是因為他的照顧,或許是因為自己燒的腦袋不清楚,安冽還覺出了一絲隐約的寂寥。
他想了想,吸了口氣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該對你指手畫腳。”
無人應聲。
就在安冽覺得他應當是睡着了,自己也準備繼續睡覺的時候,那人的聲音卻輕輕的響了起來。
“他知道。”
“他知道這一天或早或晚都可能到來,他知道,卻還是做出了一件事,所以他所有子民的性命,都跟我沒有關系。”
“他選擇權力高于一切,我為什麽要為他的子民費心?”
“……因為你不一樣……梵希先生。”
如果記憶裏真的全部都只是仇恨和報複,所有橫插在這條道路上的無論好壞,都應當只是障礙,都應當會被鏟除。
可是他卻還是救下了自己。
梵希沒有睜眼,只是細微的勾起了嘴角。
“你會這麽說,只不過是因為你認為我救了你的命。”
“其餘的事情,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