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過去
過去
她曾經很喜歡拿光來晃只顧看書的自己的眼睛。
一頭金色的卷發和天藍色的雙眼,像是個精致可愛的小娃娃,偶爾還會很不滿意的纏着他:“梵希哥哥,你只知道看書,陪我去玩一會兒吧。”
年幼的女孩兒也會被她的父親拽到旁邊呵斥:“葛絡瑞娅,你總是如此不用功!就算有天賦也不該如此貪玩,現在,快點兒回去練習!”
她确實是個很有天賦的預備魔導,不過與自己的家族不同。
他自己基本上不會受到任何限制,以光為源,以風為源,甚至以暗為源。
練習只區分喜好,或許也會有比較偏好的一類魔法源,不過理論上來說,他的身體條件是可以練習一切類型的魔法。
但是葛絡瑞娅他們這樣的家族,練習卻要看擅長,比如他們最擅長操控的是光和火,那麽很可能偏重水的魔法就會練習的很糟糕。
不過,葛絡瑞娅還可以操控暗。
她很聰明,又喜歡鑽研,帶着點兒女孩兒的心性,光與暗這一對對立的魔法很是吸引她的注意力。
可那畢竟是一門太過霸道的知識,暗魔法師似乎大部分都不會有什麽太過美好的下場,不是喪失自我被黑暗所吞噬,走火入魔不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就是運數太差活不長久,死的凄慘。
他練習過,也親眼看到了葛絡瑞娅有些改變的性情,也不是沒有勸說過。
可是後來他不再那麽經常的碰見對方,即便見到了也說不上幾句話,後來的很多轉變原因,他也不是很清楚詳情。
但那或許也是不重要的,一切畢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他站在枯黑腐朽的土地上,雙手垂于身側微微展開,溫潤的月光下清風微拂,林木的邊緣處漸漸創生出了新的嫩芽。
月光下乍起的新綠讓安冽有些意外,心底也有些柔軟起來,畢竟很少有人能夠真的看到一株植物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間,能夠看到腐朽的土地上浮現新生的過程。
綠意一直蔓延到了梵希所處的腳下,這一片原本暗色的碎石零落的土地此刻映着月光,新綠上泛起一層溫柔的銀色。
或許過不了多久,這裏也會生出繁茂的樹木,和周圍的森林融為一體,重新成為這自然裏一塊兒不起眼的亮色。
可是安冽卻突然覺得,這個尋得了舊賬的人并沒有那麽開心。
當然,他也并沒有讓人覺得他很難過。
實際上那些新綠蔓延到他腳下之後,沒過一會兒他已經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往這邊走了過來。
兩個人剛剛應該算是吵了一句。
真的只有一句。
安冽自然不肯接受對方給自己下的“假裝好心”的定義,縱然對方神色陰戾冰冷他也下意識的反駁了一句:是,那确實是我對你持有的一些感覺,但那不代表我不感激你的救命不信任你的行動,我不會“假裝”好人,你才是“假裝”好心的那個。
他本以為對方下一刻就會試圖殺了自己,可是對方只是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舒展開來,擡起手在太陽穴上壓覆了一會兒便走回了那黑色的漩渦消失的中心點。
安冽一頭霧水,卻沒有出聲擾他,他只是看了眼月色,沒想到進來時還有夕陽的天空這一會兒已經到了晚上,要不是密林黑暗不适合趕路,他一定會真的走了。
不過即便沒有走,他也退到了森林的邊緣,靠着一棵樹木冷眼旁觀着。
此刻,梵希一邊走近他一邊道:“我可以送你去到邊界。”
安冽氣結,盯着對方:“你有間歇性失憶的毛病嗎?”
梵希神色淺淡,語氣認真:“沒有。不過之前的小意外是因為我動用了一些暗魔法而造成的負面情緒,沒什麽可在意的,謝謝你回我的那句話。”
而後他越過對方走進森林裏續道:“還有,謝謝你之前的行動。”
安冽翻了個白眼,看着他掌心裏彙聚的藍色火光跟上去:“我知道路,你不用送我去邊界。”
梵希停下腳步,轉回身輕笑道:“我知道你知道路,不過你還想在桑絡國裏再被抓一次?那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問題。後會無期咯。”說罷,便要換個方向自己走掉。
“……等等。”安冽有些不情願的叫住他。
“你還有什麽事嗎?安冽先生。”後者一臉困惑的轉過頭來。
“……”安冽忿忿的從牙縫裏迸詞。
“什麽?”梵希眨眨眼睛,湊近了些。
“把我送去邊界!”這混蛋!
梵希揉了下耳朵:“連敬語都不說嗎?安冽先生,我怎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和你那麽熟了?”
安冽白他一眼往前走去:“你不想我害怕你讨厭你,或許你可以表現的不這麽混蛋。”
梵希嘆了聲氣,看着對方的背影勾起嘴角輕聲道:“我倒是很好奇葛絡瑞娅是如何感覺出你害怕我的……你方向偏了,安冽先生。”
安冽放緩腳步等他跟上來,後者到他旁邊時續道:“夜裏不方便趕路,離這地方稍微遠一點兒再停下來休息吧,這附近不安全。”
安冽沒有反駁,既然梵希一破壞結界很快就有人趕去那邊,很可能這裏也是一樣。
兩個人走得不算慢,出發的時候月色才升起,停下來的時候也還沒到午夜,梵希施下了防護的結界,他生起了篝火烘烤食物,對方則坐在他對面的地方拿行囊裏為了給自己療傷時購買多餘出來的藥物。
安冽抿了下唇:“傷在肩膀後面,你确定不需要幫忙?”
梵希擡起頭來,他又補充道:“我可以在你旁邊,不需要從你背後給你上藥。”
梵希看着對方略有躲閃的視線,難得沒有出言諷刺,只是簡單的微笑道:“那就麻煩你了。安冽先生。”
安冽略皺了下眉,自己主動提出來他又沒說不行,那就只能過去了,他站起身走到梵希旁邊蹲下身去,用随身的水囊弄濕了一塊兒幹淨的布,在對方解開衣服後開始清理對方的傷口。
梵希沒再看他,只是盯着面前的火苗輕聲詢問:“她在幻象裏都和你說了什麽?”
安冽垂下視線:“……什麽什麽……”
梵希偏過頭:“如果我沒有給你下防護咒語,你早就被她把大腦攪成漿糊了,你雖然沒什麽表現,但你同樣情緒很不好,所以,她對你說了什麽?”
安冽對上他的視線:“……我的母親,她讓我想起她,擔憂和焦躁,這些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讓人心煩。”
梵希視線緩緩地從他身上移開,聲音如舊:“這樣嗎?那應該沒什麽可擔心的,岩犀已經到手,這裏離邊界不算遠,如果你家就在邊界附近,應該最多有兩天就能到家了吧?而且我可以給你點兒錢,你回到自己的國家後還可以買一匹馬加快腳程。”
安冽點點頭:“……嗯,謝謝。”
梵希沒再開口,安冽替他上了藥,包紮的時候不得不離對方更近一點兒,他一邊纏繞着紗布一邊道:“你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梵希眯起眼睛:“送完你之後?……你最好還是別知道。”
實際上……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續道:“或許我也會在塞爾斯國界上走一走。”
安冽疑惑道:“為什麽?你改變主意,不去找埃爾瓦國王的麻煩了?”
梵希瞥他一眼:“你認為那可能嗎?”
當然不大可能。
安冽嘆了聲氣:“我只是以為你這次的舊賬得償之後,似乎變得有人情味了一點兒。”
梵希笑了一聲:“因為我在那裏種下了草地嗎?”
安冽沒回答,他自顧自的續道:“我那麽做只是因為……她以前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在練習暗魔法之前。”
安冽有些不确定的問:“……你和她,之前是朋友?”
梵希搖了搖頭:“稱不上朋友,只不過我們都是魔導士,她很有天賦,有些交情,後來漸漸淡了。”
再後來,就變成了現如今這種局面。
安冽嘆了聲氣:“……我想我以後大概不會再相信所謂的傳說了。”
這句話倒是讓梵希心情好了些:“別這麽受傷,傳說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只是它敘述的情節或許都不是真相而已。”
安冽打好了結,抿了下唇:“所以……傳說裏邪惡的一方,或許根本什麽都沒有做過?只是因為身份而招致了禍端嗎?”
梵希活動了一下肩膀,揉了揉眉心疲憊道:“很晚了,你應該休息一會兒,有結界存在,不需要守夜。”
而後他穿好衣服,将自己的鬥篷鋪展在地上躺下去,阖上雙眸緩緩道:“晚安,安冽先生。”
安冽垂下視線:“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