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
回家
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和結果,所有的結果也都會導致其他事情的發生。
比如他的出逃讓埃爾瓦不得不采取應對措施,比如他看到了埃爾瓦的應對而不得不改變策略,單打獨鬥顯然會有點兒吃虧,所以他才不急着再次進入皇城。
又比如,想要拿到岩犀的安冽進入那處禁地,被他險險救下性命,而後自己借此契機逃離。
安冽本該就此安全的回去塞爾斯,可是他也因為這件事而被抓了起來,才有了後續的這些變故。
重新看到那片蔥郁的森林,看到邊界處這個小村落裏的袅袅炊煙,安冽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
他遙遙的張望了一下那原本雲霧缭繞的地方,不過現在那裏已經沒什麽特殊了。
梵希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也沒興趣知道,他只是站在村落的入口,打量着這個簡單的地方,以确保不會有什麽人潛伏着伺機動手。
過了這個村落,再走上幾百米的距離,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小小的村莊并沒什麽問題,有一些牲畜活動的聲音,此刻正值中午,農戶大概都不在家,在家的也都是些婦人和小孩兒,沒什麽威脅。
他正要催安冽快些走,村落裏卻跑出兩個打打鬧鬧的小孩兒。
年紀不大,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
靠前的那個站停下來,喘得小臉通紅,彎着腰對着身後的小孩子擺手:“不跑了不跑了,傑西,下次我可再也不跟你玩這種游戲了。”
那聲音很熟悉,安冽視線移到前面,恰好小孩子也擡起頭看向了村口。
斯德眨眨眼睛,記性還算好,開心的蹦了起來:“安冽哥哥?又看到你了!”
安冽自然還記得這只“小兔子”,他笑着迎上去:“你好,斯德。原來你就住在這裏啊。”
另一個和斯德長得很像的稍微高些的小孩兒扯了扯斯德的衣服,小小聲的在他耳邊道:“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斯德,那個人好可怕。”
梵希挑了下眉毛,微笑着跟在安冽身後,一雙幽暗的眼睛靜靜的瞧着那兩個小孩兒。
斯德大咧咧的搖搖頭:“傑西,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把我送出林子的哥哥啦,他可是個大好人,怎麽會有壞人朋友?”
安冽回頭打量了梵希一眼,嗤笑一聲蹲下身去看向斯德身後的小孩兒:“原來你就是騙斯德找梅果的那個傑西?”
傑西羞紅了臉:“那是因為斯德先偷拿了我的餅幹。”
斯德氣鼓鼓的:“我怎麽知道那是你的餅幹?”
“說到餅幹……”梵希神神秘秘的将背在身後的手舉到身前,笑道:“這兩塊兒看上去還不錯,要嘗嘗嗎?”
散發着牛奶香氣餅幹立刻抓住了斯德的注意力,本着自己和安冽哥哥好歹也算是“患難與共”。
那麽對哥哥的朋友也沒什麽需要客氣的原則,他揚起手接了過去,禮貌的說了聲“謝謝哥哥”,便和傑西開始分贓。
安冽困惑的直起身看了眼他的身後,小聲道:“你哪來的餅幹?”
梵希細微的揚了揚下巴:“那一家,聞到香味了嗎?剛烤好的,只拿了兩塊兒,我覺得主人應該不會介意的。”
安冽無奈的搖了搖頭,彎腰去和兩個小家夥道別:“那你們慢慢吃吧,哥哥還有事情,要先走咯。”
斯德嘴角還沾着餅幹渣,含糊不清道:“安冽哥哥上次說要打獵,你都打到了什麽?”
那是安冽信口胡謅的,反正也沒必要□□,他微笑道:“已經賣掉了,現在我正要回家呢。”
傑西吃的斯文多了,被香甜的餅幹賄賂也稍微變得敢說話了一些:“斯德說你是從森林那邊來的,今天上午有一隊穿着漂亮的獵手騎着馬拿着弓箭過去了那邊,兩位大哥哥穿過林子的時候要小心,不要被當成獵物了。”
他說話的當口,梵希已經注意到了土道上那些淩亂而有序的馬蹄印子。
他蹙了下眉,安冽看着他神情嚴肅的蹲了下去,似乎是在檢查一些殘留的比較清晰的印子。
于是顧不得兩個小孩兒,安冽走近他:“怎麽了?”
梵希直起身來,眯起眼睛看向安冽:“……我從沒問過……他們把你抓回去拷問時,你都說了些什麽?”
安冽搖搖頭:“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當然是什麽都沒說。”
梵希皺眉:“不是關于我,關于你自己的事情。”
安冽隐約有些不好的預感:“……沒什麽,名字,還提了我不是桑絡國的人,其他就沒有印象了……到底怎麽了?”
雖然可能因為那些折磨而造成一些記憶偏差,但這樣也太模糊了一些,他擡起手指了指對方的腦子:“信得過我嗎?”
安冽盯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後者将手指輕輕搭在對方的耳根處,大腦裏立時有些疼痛浮現,他一時無法看清腦海裏的畫面也聽不清聲音,梵希卻比他看得清楚一些。
——你為什麽會去到那裏?
是那個頭發上有一縷綠色的女法師。
——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去到那裏?
——……岩犀,我需要給母親治病……我發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怎麽逃出來的。我甚至不知道真的有人被關在那裏。
——為了給母親治病嗎?你只聽到了關于龍塔那裏有岩犀的傳說?誰告訴你的,告訴你的人在哪裏?
——是……是一位藥師告訴我的,我也問過一些法師,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也只是告訴了我哪裏最可能找到而已。
——這樣可不行,告訴你的人是誰?我要名字,還有住址。
——不……不……你不會從我這裏拿到名字。
并不算輕松的一段回憶。
梵希收回手,撐住對方因為頭暈有些不穩的身體:“好了,我沒有燒壞你的腦子,只是有點兒疼而已。”
安冽顧不得這個:“到底出了什麽事?”
梵希吸了口氣,一邊領他往馬廄那邊走一邊道:“當埃爾瓦還是王子的時候,他的父親曾經給過他一些混亂的戰局要他解決,但是……他不是國王唯一的兒子,他沒有足夠多的兵力和手腕,所以……我給了他一個提議,而他也采納了。”
他示意恢複了一點兒的安冽一起解開這戶小院裏兩匹馬的缰繩,在農戶推門出來的時候擡手施了個咒語。
門板“嘭”的拍上去把人弄昏倒地,而後兩人将馬匹牽出來的時候,他又丢了塊兒金子砸到還有點兒意識的農戶頭上。
若無其事的繼續道:“我的建議是,奇襲。我讓他建立一個五到七人組成的小組,輕裝靈活卻很有效率,他們可以燒掉糧草,或者抓住頭領,事情解決的很快。”
“不過……他後來意識到這樣的小隊較之正規軍有很大的優勢,比起法師不大适合近距離攻擊的限制也更為靈活一些。所以他改進了小組的作用。”
“他們行動更快,劍術更好,他們非常适合一些小範圍的突襲。而且不容易被發現。尤其适合追蹤和暗殺……不過,為了方便編制,他們也有一些記號,而且那些記號只有我和埃爾瓦知道。我被關起來之後,他大概是覺得沒必要修改吧……”
然後他看向十分緊張的安冽續道:“我不是想吓你,不過我剛剛看到了地面上的馬掌,我可以肯定是他們,一共六人,邊界處出現這樣的隊伍,唯一的可能就是埃爾瓦下了讓這些人暗中穿過邊界的任務。”
安冽臉色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找到我的母親?”
梵希并不準備騙他:“不是沒可能。”
畢竟騎士都是有文書記錄的,他們只需要打聽“安冽”這個名字,說不定就會有人說出來關于他的一切。
他的“可能”二字還沒說完,安冽已經駕馭着馬匹跑了出去。
梵希無法,只好迅速的跟上了他。
有着馬匹代步,兩人的速度要快上許多,很快便出了鎮子進入了森林,林木由疏到密,可以明顯看到一些高點兒的枝條被砍斷,痕跡很新,顯然是為了加快行進速度而舍不得棄馬。
見此情形,安冽俯下身子更是不肯耽誤一分一秒,梵希只好在他身後動用法力将那些樹枝移開,雖然不見得快上多少,至少免去了被掃下馬匹的可能。
這樣一路狂奔,很快他們便越過了邊境線。一過了邊境,這處的森林稀疏了不少,很快也到了頭,漸漸看到了零星的人煙和村落。
安冽的家還要再往前一點兒。
邊界處的村落一般都不會太大,還沒到村子入口,梵希已經嗅到了一些血腥的氣味兒。
騎馬走在前面的人跳下馬,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發顫,叫了一聲“母親”便跑了進去。
梵希也下了馬,立刻跟上了他。
村子裏一片安靜,不像之前的那一片,這裏沒有炊煙,沒有孩童的聲音,房前的一小片花圃似乎因為無人打理而有些打蔫兒,整個地方幾乎可以稱得上死寂。
安冽又喊了一聲。
母親,娅安,比爾,還有凱西。
沒有人應聲,他也實在沒有進屋的勇氣。
梵希确實是聞到了屋子裏的血腥氣味,他略蹙着眉,既然安冽沒有動,那自己去看看總沒問題。
然而他才向前邁了一步,下一刻安冽已經拔劍轉身正對着他的心口。
他眼圈很紅,手也有些發顫,梵希垂眸看了眼指着胸口的劍尖兒,對上安冽的視線緩緩道:“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閉嘴!”安冽的劍尖往前送了送,“把嘴……閉上。”
梵希微微勾起嘴角:“你最好快一點兒,難得有機會能有人把劍對着我的心口。你再刺進去幾寸我就死定了,而且我也來不及施法,多麽完美的機會。”
安冽的劍這次切實的刺過了一點兒皮膚:“你以為我不敢嗎?”
細微的刺痛卻并沒有打散對方的微笑:“我只是覺得,你至少應該進那間屋子确認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屍……”
“我讓你閉嘴!”劍尖兒細微的動了一下,血珠順着劃破的痕跡暈染了衣服,安冽看着那絲血色,有些不甘的應道:“我不該去尋找什麽該死的岩犀……更不該撞見你。”
我應該陪在她身邊,至少她還能好好的渡過生命最後的日子,有親人和朋友陪伴,而不是擔心自己的兒子何日歸來……
眼前有些霧氣彌漫,劍卻遲遲刺不下去,他吸了口氣,卻突然聽聞一聲異動。
梵希也聽到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側過頭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
不同的只是安冽不自覺的将劍刃退回了一點兒,而梵希則趁此機會牽引出花圃裏那些有些枯敗的花莖。
一只手揮舞後微微收緊綁住并将安冽扔到了門上,另一只手則控制着花莖将那些堆積的稻草打散,露出了後面隐藏着的那個人。
剎時,門板碎裂,枯草紛飛,還有一個女孩兒被那些突如其來的花莖吓得大叫的聲音。
女孩兒手中本來拿着一塊兒石頭,石頭嗵的掉到了地上,她一邊掙紮着一邊叫道:“安冽哥哥!嗚嗚!快點兒來救我!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梵希瞥了她一眼,俯身拾起長劍,聽到那邊安冽有些焦急的坐起身來,被撞得可疼也顧不得,只連忙喊道:“梵希!別殺她,她是我朋友!”
也不知道剛剛要殺人的是誰,梵希直起身,并沒管他,只是輕笑着看向那女孩兒道:“你認得他?明明是他拿劍對着我,你拿着塊兒石頭是準備給他幫忙嗎?”
女孩兒瞪着一雙眼睛,水汽朦胧的瞧着他:“安冽哥哥從不傷害別人的,他拿劍對着你……我自然相信他,你到底是什麽人?你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梵希眯起眼睛,并不理會她的問題,只兀自詢問道:“你還活着……這村子裏的人都去哪兒了?”
女孩兒抿着唇,不肯說。
梵希沒再繼續問,安冽掙不開那些枝條,只好勉強的靠着牆站起來:“娅安,大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