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現在想想,在她辭職之前,兩人相處得一直很快樂。

大學時分,兩人雖然不在一個區,但只要沒課了就會見面。

彼此手牽着手,踏遍了A市的大街小巷。

柳況到底比她早上兩年學,因此幫着她指了很多路,避了很多坑。

還幫她潤色了競選稿,讓她這個從小老師眼裏的頭疼分子,頭一次混上了一官半職當當。

等到柳況準備留學時,他有和她認真商量過一次,如果她想留學,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至于費用,他可以承擔。

麥歲知道,對于他來說,這是筆尚能負擔的開銷。

但對她來說不是。

她已經接受了他太多好意,多到她或許永遠都無法償還。

哪怕柳況從來就不圖回報,她的良心也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得知她決定考國內的研,柳況并未多說什麽。

他沒有參加過國內的考研,但沒多久,他弄來了一份和她同專業、考進top院校的學長的筆記。

在學習這方面,柳況總是不遺餘力地幫她。

如果沒有他,麥歲覺得,自己可能都考不上高中。

就像父母常常挂在嘴邊的那樣:“你這個成績,還學什麽學,要是懂事的話,早早出去打工,幫家裏分擔分擔。”

但結果是,他們百般嫌棄的她考上了985,而被寄予厚望的她弟只上了民辦專科。

就算如此,曾經說着掏不起她幾千學費的父母,幫她弟繳幾萬學費時眼都不眨。

麥歲漸漸明白,為什麽當初柳況無論如何也要逼她好好學習。

異國的日子,雖然每天日思夜想,過得也不算煎熬。

兩地十二小時時差,于是每天麥歲吃晚飯時,就能見到早起的柳況在屏幕那頭,睡眼惺忪地和她打招呼。

等她一覺睡醒,柳況也剛回家收拾完畢,他常常把手機放在電腦旁挂着,而麥歲聽着他敲鍵盤的聲音,望着他鏡片後專注的雙眸,默默同他一起學習。

暑假時分,柳況還幫她買了機票,接她過來。

這是麥歲第一次出國,曾經只在課本和新聞裏見過的自由女神像,現在就在她面前。

面對異族面孔,向來人來瘋的她少有的拘謹,但有柳況在身邊,她又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恰逢柳況也在放假,兩人就這麽在歐美整整玩了半個月。

她發現,原來世界不是那座小公園,也不是A市,世界很大很大,還有無窮無盡她尚未探索的地方。

而她想和柳況踏遍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後來,她考研失利。

麥歲思索再三,沒有接受調劑,也不打算二戰。

她知道,自己在學習這方面并不算太擅長,能走到這裏,已經是非常努力後的結果。

是時候嘗試一下社會這個新領域了。

柳況特地回國了一趟。

兩人繞着本科時常去的一座人工湖,漫步了很久很久。

雖然他曾經格外嚴厲地逼她學習,但自從她成年後,對她做的一切選擇,柳況都是默默支持。

直接工作也沒什麽不好,不是誰都适合走學術研究這條路。

但一番努力後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肯定不太好受。

鑒于此,柳況還是決定回來陪陪她。

麥歲是個天生的樂天派,柳況還沒走,她已經打起精神,并且順利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說好的餞行餐,搖身一變成了慶祝她找到工作的入職宴。

宴席上,麥歲喝到臉頰紅撲撲,口齒不清道:“等我賺到錢,請你吃大餐哦!”

柳況同她碰杯:“好,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不過最終,等來的是她辭職的消息。

并且或許,再也無法工作。

麥歲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唯有這個打擊,是她難以承受的。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變成了一個廢物,而柳況對她依然和從前無二。

有時候她甚至想,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這麽好了呀,她爸爸媽媽都放棄她了,他也大可以撒手不管的。

她不會怪他的,甚至,她衷心希望他這麽去做。

但柳況只會在疲憊工作了一天後,回家依然對她笑得溫溫柔柔,還在路上給她捎了盒小蛋糕。

“下輩子我給你做牛做馬吧。”麥歲苦惱地皺起小臉,“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你了。”

“不要。”柳況揉揉她眉心,“下輩子還做我的女朋友就好,如果于心有愧,最好再答應我的求婚。”

麥歲眨眨眼,想象着下輩子的場景。

末了,她揪揪手指,想起了曾經深埋于心的一個願望:

“可是……我比較想當你的女兒欸……”

柳況一愣,簡直哭笑不得。

他抿唇思索了一會兒道:“但是,我不太想和別人結婚,怎麽辦?”

麥歲無奈地塌下肩膀:“好吧好吧,那還是我和你結婚吧。”

一瞬間,柳況笑得心滿意足。

就算是那樣的日子,回憶起來也還是有一絲甜蜜的。

而不像現在。

冷戰已經持續到第三天了,柳況仍無動于衷。

這天的早餐時間,麥歲開了口:“柳況。”

這是三天以來,麥歲第一次主動喊他。

柳況應得很快,擡起頭:“嗯。”

漫長的時間,讓她已經将那些激烈的情緒盡數沉澱。

她少有地平靜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關着我,但我想明确地告訴你,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快樂。

“我很讨厭你什麽也不告訴我,也讨厭你随意操控我的生活。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變成了這樣,我覺得,我好像沒有那麽喜歡你了。”

極靜的室內,柳況的呼吸忽而沉了幾分。

他低下頭,好像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喜歡我也沒關系,不要離開我就好。”

“柳況!”

這般冥頑不靈的态度,讓麥歲一瞬間失去了理智。

她三兩步沖到他面前,近乎歇斯底裏,“你憑什麽關着我,憑什麽阻礙我的自由,你口口聲聲說着愛我,我才不要你這種愛!”

柳況擡頭,瞳仁劇烈地震顫着。

麥歲一把揪上他衣領,逼迫他起身。

她竭力平複自己的呼吸,卻依然抑制不了聲音裏的顫抖:“你到底有沒有一刻想過我的感受,我承認我曾經依賴過你很多,但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你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力用愛把我關在這裏!”

“啪嗒——”

争執間,不知是誰失手打翻了餐盤。

将将吃了一半的煎蛋可憐地躺在地上,四周是飛濺的白色碎瓷片。

柳況低頭望着這一片狼藉,耳畔是她帶淚的控訴。

很熟悉。

約莫一個月前,曾經出現過。

那時候他們也走到了冷戰,柳況不忍看她郁郁寡歡的模樣,在冷戰的第一天,就主動打開了門。

自此,她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

她走得突然,回來得也悄無聲息。

他比她醒得要早,這段時間,足以讓他消化好自己的情緒。

于是等她醒來,看到的便是那個波瀾不驚的他。

但反反複複,還是走到了今天。

也許下次她還會回來,也許永遠不會。

就算回來了,要不了多久,她也會像現在這樣,哭喊着要離開。

她說,他把她關在了這裏。

他又何嘗不是把自己關在了這裏。

柳況自嘲地呼出一口氣。

“好,我給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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