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場由政府發起組織的相關會議。

會議當天,相關議題的政界要員和高管,清一色的正裝出席,不小的議會大廳被擠得滿滿當當。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聲,政府要員逐一登臺講話,而後是企事業各個單位的重要代表。

作為重點企業代表之一的林韋曼走上演講臺,她一頭黑亮的長發盤在頭上,臉上化着得體的淡妝,眼眸很深很亮,一張溫和又明豔的臉。

林韋曼穿着一身黑色職業套裝,白色襯衣為底,腳上一雙黑色高跟鞋。手腕上戴着通體銀白色的手表,金屬質感顯得格外精致,襯着整個人幹淨利索。

站在臺上還未開口,臺下便是一陣掌聲響了起來。林韋曼笑了笑,笑容很明媚。一邊侃侃而談着一邊環視四周,視線最終落在了嘉賓席位上,正襟危坐的李思行身上。

林韋曼和李思行在嬌蘭續簽的聚餐上,有過短暫的照面,當時她們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了葉笙和陳顏的全程面談。

當兩人的視線相觸的時候,彼此點了點頭,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

不多會兒,林韋曼結束了發言,從演講臺上走下來。立馬有幾個人圍了上去和她搭話,林韋曼笑着應酬着,再次将視線投向了李思行。

身居高位,光是有能力是不夠的,還要有眼力勁,要不然怎麽說幹這一行的都是人精。不過是因為林韋曼多看了幾眼,李思行便是會意,起身離開了座位,退到議會大廳外的走廊上等着。

果然不多時,林韋曼結束了應酬,一身職業套裝,伴随着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款款而來。直徑走到了李思行面前:“李總,方便和我聊聊嗎?”

……

……

兩人在議會大廳附近的咖啡館裏坐定。各自點了一杯咖啡。

針對今天會議的內容,林韋曼和李思行聊了一會兒,各自發表了對公司發展的思路,和未來項目拓展方面的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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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着聊着,林韋曼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松弛。

放下了職場上的那一套客氣,她微笑看着李思行,眼神中充滿了賞識:“李總,你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說話是門藝術。多一分顯得谄媚刻意,少一分又顯得冷淡疏離。你的分寸感很強,尺度把握得很好。智商情商都很在線,和你聊天是種享受。”

李思行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是有強迫症般的,用大拇指的指腹将咖啡杯上的口紅印抹去,笑笑說:“您真的是過譽了。”

林韋曼沒有繼續說些什麽。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而後将視線投向李思行,深深看了一眼。

不得不承認,李思行是一個在外形上,近乎完美的女人。可是大多數時候,對于女性來講,過分美麗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如果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女人長得漂亮,大家便會自以為是的,将成功歸類為美貌和潛規則。

若是一個人家境良好,大家又會理所當然的,将成功歸類為關系和人脈。

沒有人會去在意,他們背後做出的努力和付出。

人們情願從別人的成功中找出幾分端倪,而後又自我說服着對方也不過如此。畢竟,承認別人優秀,等同于承認自己平庸,這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放下咖啡杯,林韋曼開了口:“聽說你是沈興萊資助過的貧困生?”

林韋曼言語中不帶多少情緒,似乎只是一個随口的話題。

李思行一愣,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她不禁有些意外,定了定心緒:“是的,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

林韋曼挑了挑眉:“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在他的公司工作?”

“是的。”李思行點了點頭。

“今年三十?”

“對。”

“大顏顏八歲。”林韋曼自顧自的說了一句,而後繼續問道:“沒想過跳槽嗎?”

李思行将指尖在咖啡杯的杯口游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放空,這是她習慣性的一個小動作。

“沒有想過,都是恩情。”李思行搖了搖頭,輕聲的開了口,語氣很柔和。

林韋曼眨了眨眼睛,又是一臉贊賞:“是從基層做起,一路做到現在的職位?”

“是的。”

“以此可見,李總的能力了得。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難怪葉笙會對你贊不絕口。”林韋曼似笑非笑的感嘆了一句。

李思行很意外的擡眼去看林韋曼,卻沒有說話。

面對李思行的目光,林韋曼笑了,說:“這是我來找你的,第一個目的。”

葉笙家裏經營生意,他是家中獨子。和陳顏有些類似,他對家中的生意也沒有多少興趣,就在其他領域找個份差事。

李思行聽懂了林韋曼的意思,無非就是葉笙對自己有些許好感,托她過來拉根紅線。

一來,上次林韋曼邀約嬌蘭續簽的面談,葉笙很給面子的去了,于是林韋曼變相的欠了一道人情。二來,這種事情,女人來說确實要更為合适一些。

李思行抿了抿嘴唇,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開了口。她說自己是個不婚主義者,從來沒想過和誰一同踏入婚姻殿堂,更沒有想過要去孕育一個生命。

林韋曼聽出了言語裏的拒絕,葉笙是家中獨子,因此李思行才會刻意提及自己不婚不育的想法。

既然李思行已然表态,林韋曼也不再追問,又不免好奇發問:“不喜歡孩子嗎?”

李思行不置可否,轉而說到自己對于生命的看法。

她說,命運女神的無情嘲弄安排下,一切都是脆弱渺小。

人們心中的悲歡狂喜,眼中的山川湖海,不過是命運女神手裏的一顆細沙。彈指之間,便能化作塵埃。

一個生命誕下,随之而來的責任卻是重大。随着她呱呱墜地,她不得不接受種種歷練,被迫經歷成長和蛻變,她會嘗到千萬種心酸苦楚。

将孩子帶來這個世界,讓她承受這些陣痛和苦難,這本就是一種罪過。

這一條稚嫩的鮮活的生命,随着時間和歲月的賦予,她的思想和情感會逐漸豐滿。

終有一天,她會在各式各樣的歷練和考驗中,變得頑強和堅韌。會在各型各色的挫折和失敗中,激發自己的不屈。

終有一天,她會踏破荊棘和坎坷,最終戰勝心魔。這樣的蛻變無疑令人震撼。

将孩子帶來這個世界,讓她接受生命的歷練和征程,這又成為了一種功績。

作為父母,作為将一條鮮活生命引領帶入這個世界的人,他們任重而道遠。

為人父母,應當給孩子的腳下鋪滿陽光,為她指引人生的方向。在孩子迷茫彷徨的時候,做她人生中的明燈。

李思行認為自己給不了孩子一個燦爛美好的人生,所以不會帶她來這世間走一遭。

聽完李思行所說的這些,林韋曼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她将視線投向窗外,看着樓下的世界人來人往,人潮湧動。不覺有些哽咽。

半晌,林韋曼回過神,說:“我贊同你對孩子的看法,這是我來的第二個目的。”

林韋曼對李思行說,陳顏是幸運的。家境優渥,從小到大沒吃過苦,金錢上也從不曾虧待。

被嬌慣着長大,不免養成了大小姐脾氣,陳顏做事從來沒有定性。

一開始讓她學書法,學了一段時間,又吵着要學象棋,不多時又說無趣,轉而要學鋼琴。

鋼琴學了一段時間,才考了幾個證,又說要學畫畫。

好不容易安心學了幾年,本以為她今後會往藝術家的方向發展,誰知道大二又說要轉專業。

大學裏對攝影感興趣,前前後後買了不少鏡頭和設備。果不其然,沒多久又失了興趣,轉而去學了跳舞。

聽到林韋曼口中的抱怨,李思行開了口:“陳顏是個優秀的孩子,你們教育得很好。看多了名利場上的事情,其實能夠保留一顆赤子之心,是不易且難得的。正因為你們的無限支持,她才可以自由的去選擇,才可以活得肆意精彩。”

林韋曼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可以多教教她,讓她多看,多聽,多去想。”

林韋曼說,陳顏被保護的太好,一路成長至今,她沒見識過人性的惡,她不知道為了金錢和地位,人可以做到怎樣卑劣的程度。

陳谷峪是做生意,看似風生水起,其實成與敗只是一瞬之間。說不定哪生意就垮了,創業固然不容易,可守業更為艱辛。

而陳顏這個孩子,對于這個社會而言,過于稚嫩,經常口不擇言的被人套話,卻不自知。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強者的戰場,弱者是不好過活的。

林韋曼希望陳顏可以成為強者,強大到即便沒有父母的支持,她也能夠頂天立地。

“我希望你可以鍛煉她的能力,給她壓力,讓她痛,讓她難,讓她知道人生不易。”林韋曼很認真的說着。

頓了頓,林韋曼繼續說道:“這段時間,她對你贊不絕口,我想你說的話,她是會聽進去的。”

“我在陳顏這個年紀,許多方面都遠不如她,她的前途不可限量。”李思行的聲音溫溫柔柔。

林韋曼微微搖了搖頭,說:“這是不夠的。”

……

……

回去的路上,李思行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夾雜着無法平息的意亂,她将車開得飛快。

林韋曼對陳顏未來的擔憂和期許,言語之中裹滿了貶低,只字不提關心,可字字句句都是母愛。

相較之下,她的人生過于殘忍。聰慧如她,兒時便已洞察一切,卻又束手無策。命運女神以痛吻之,她別無選擇,遍體鱗傷。

一場不期而遇的暴雨,突然宣洩而下。

車在暴雨中飛馳,地上的雨水被車輪高高卷起,再重重落回地上碾成水霧。打開車窗,任由冷風裹着瓢潑大雨砸在臉上,直到雨水将身上全部打得濕冷。

風雨裏,她逐漸清醒下來,将車靠路邊停穩。頭發被打濕黏膩的貼在臉上,雨水順着臉頰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就這麽渾身濕透着一動不動的,狼狽的坐在車裏,獨自平複狂跳不止的心髒。

一陣寒風吹來,她冷得止不住的顫抖。顫抖中,從口袋裏掏出了早已被雨水打濕的手機。

手指被凍得通紅,指尖不受控制般的,費力的編輯了幾個字:我好羨慕你。

對着那幾個字看了又看,終是沒有按下發送鍵。

最終,她默默的關上車窗,駕駛着車輛緩緩駛離路邊,重新并入車道。

我好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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