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在那以後，但凡有空，陸一辰便是北京美國，兩地來回飛。

其實陸一辰知道，對于李思行而言，自己的頻繁出現，無異于一種打擾。可她始終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只想過來看看她，哪怕是一眼也好。

李思行見到陸一辰的表情，總是意外多過于驚喜。

每一次，李思行都會問：“一辰，你不用上課嗎？這次又去哪裏玩？”

陸一辰會笑着告訴她，這次來美國是為了去某個州的某個旅游點，順便過來看看她。

其實，一切都恰好相反，她專程過來看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動機，順便去再某個旅游點轉一圈。

李思行的眼睛很漂亮，仿佛被神明觸碰過一般，洞察一切。她擡起雙眸，長久凝視着陸一辰。

這樣的目光，總讓陸一辰感到手足無措。不敢與李思行對視，擔心她已然察覺到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其實，聰慧如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錯開視線之後，便會聽李思行雲淡風輕的說一句：“一辰，你不用特意過來看我。我一個人生活的很好。”

一句話，便将陸一辰推到很遠的位置。

李思行學業忙碌，還要兼顧打工，沒有多少時間能夠給陸一辰。

兩人見面，無非就是一起吃一頓學校的餐飯，或者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坐坐。

陸一辰總想讓李思行過得輕松一些，想帶她去附近的大型購物中心shopping，想請她吃頓大餐，想為她租借一個住宿條件優渥的mansion。

可她始終拒絕，她永遠拒絕。若是出去吃飯，她也會執意承擔餐費，不會讓陸一辰掏錢。

平日裏，李思行會騎着一輛自行車，去做兼職。她說有自行車代步，出行更為便利，經濟上也更為實惠。

盡管，旅美期間，陸一辰聘有司機，可以負責解決出行問題，李思行也不會去借她的光。

偶爾，及其偶爾，剛巧趕上李思行生理期，又不得不去做兼職的話，她才不會拒絕陸一辰提供的方便。

那是陸一辰最為難忘的時光。她們會一同在後排落座，李思行總是微微蹙着眉頭，肉眼可見的虛弱和憔悴，極力忍耐的模樣。

生理期，對于她來講，并不是什麽舒坦的日子。即便吃了止疼藥，也時常感到不适。

陸一辰會将她的腦袋，向着自己的肩膀方向攏一攏。許是難受極了，這個時候的李思行，才不會拒絕。

她顯得格外的順從，輕輕将頭貼在陸一辰肩上，乖巧又安靜的閉目小憩。

她的話原本就不多，生理期的時候，幾乎是一言不發。即便從頭至尾，兩人都不會有太多的交流，可陸一辰覺得甘之如饴。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陸一辰已然記不清楚，究竟往返飛了多少次了。李思行也将要結束，兩年期的，交換生的學業生涯。

回國前夕，陸一辰找到李思行，她站在李思行的面前，死死咬着下唇，默不作聲。

“一辰，你怎麽了？”

面對李思行的尋問，原本還在強撐的陸一辰，突然就崩潰了。她一把抱住了李思行，失控的嚎啕大哭起來。

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哭泣，她說：“思行，我好恨啊，真的好恨。那個同父異母的雜種弟弟，把我當作司機呼來喝去。都是因為陸仲明的嬌慣和縱容，都是因為他！他們為什麽不去死？”

這些是陸一辰的家事，李思行向來不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她做不到跟着一起抨擊。亦不知道如何寬慰，說什麽都顯得輕飄飄。

半晌，她也只是錯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低聲勸了一句：“一辰，別哭了。”

陸一辰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用力拉住了李思行的手，如同握住某個救命稻草般的，死死不放：“思行，我們留在美國吧？”

“什麽？”李思行眼皮跳了一下，她有些吃驚。

“我們留在美國，不回去了。你想繼續讀書，就繼續讀書。想開始工作，就開始工作。我手上有一點錢，可以在這裏置辦房産和公司。我們就留在這裏吧？”

這一次，李思行聽懂了她的意思，搖了搖頭：“不行，我必須回國。沈總多年以來，一直不間斷的供我讀書，這都是恩情。”

“沈興萊給了你什麽啊？出國的五千刀嗎？每個月貧困生的那幾百塊嗎？我還給他就是了！我現在就可以還給他，十倍的，百倍的！”

陸一辰的語調愈來愈響，李思行倒是始終平靜，她答得毫無波瀾：“一辰，這不是用錢衡量的。”

“思行，你不想繼續讀書嗎？不想讀研讀博嗎？”

“……”李思行眸光劇烈晃動，陸一辰的一句話，如同一記重擊砸向她的胸口，只覺得悶悶的。她死死咬着下唇，垂下眼簾，緊接着是長久的沉默。

她當然想留在美國繼續讀書啊，可是……她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她以背叛者的身份留下。

“以我們兩個人的能力，我相信我們能夠做到一加一大于二。思行，你的成績和才幹，留在美國輕而易舉，完全沒有必要回國啊！”

“我們都不要去管國內的事情了。我不去管小雜種，你不去管沈興萊。我們忘了那些事情，留在美國，低頭過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陸一辰斷斷續續說了好多，她想一口氣告訴李思行，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開始，就喜歡上她了。但她不敢将話說得過于直白，怕吓跑了她。

從來都沒有那麽迫切的，想要說服一個人，想說服李思行留在美國。

只要她點頭同意，無論她想要工作，還是繼續讀書，自己都會無條件的支持。

只要她願意留下來，自己就有機會更好的接近她，也有信心可以走進她的世界。

她們可以在這裏相愛，可以在這裏結婚，甚至可以有她們的孩子。一切的一切，只差她點頭。

陸一辰擔心李思行聽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停頓了好一會兒，又繼續說道：“思行，和我一起吧？和一起我留在這裏吧？”

李思行從來都不是愚笨的人，她當然聽得懂。

對于陸一辰模棱兩可的表白，她的眼神裏充斥着很多東西，有歉意，有愧疚，有憐憫，有感傷，但獨獨沒有被人告白之後的欣喜和感動。

她盯着陸一辰的眼睛，看了很久。

說起來，這麽多年，應該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了吧？

可當看到別人出雙入對的時候，從戀人們的對視裏，感受到戀愛的甜蜜的時候，空氣裏仿佛都彌漫着，愛情的荷爾蒙的時候，還是會羨慕的，也會感受到孤獨，會感慨自己的形單影只。

很早之前看過一本書，原話已經有些模糊了，大體說的是，一個不知道如何去愛的人，必然是個缺愛患者。

因為從來沒有被好好愛過，所以在面對逐漸變得親密的一段關系時，第一反應不是欣然接受，而是逃避和恐懼。

李思行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一類人，一個沒有感受過愛的人。

“愛無能”這個詞，于她而言，很貼切。她沒有喜歡的人，也不會去喜歡誰。她總是說，她一個人過得很好。

李思行默默的看着陸一辰，好一會兒，她才開了口。沒有對表白做出回應，只是重複了一句：“一辰，對不起。沈總的恩情，我必須要還。”

想要收回被陸一辰緊緊握住的手，但她用力拉着，始終不願意松手。

李思行皺了皺眉，終于表态了：“一辰，放手！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很好的朋友。”

這一次，她毅然決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後是陸一辰不斷的哭喊聲，李思行的腳步愈發沉重，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陸一辰對自己極好，李思行能感受得到。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辦分辨出自己的感情。

但慢慢的，她知道了……她，不愛她。

……

……

“許雯姐，雯雯姐……”陳顏幾乎不撒嬌，偶爾撒嬌的時候，着實是要膩死個人。那綿綿軟軟的一句，雯雯姐，愣是讓身邊的人停下了動作，紛紛轉頭看她。

許雯跟着循聲望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陳顏。這孩子父母本就是帥哥靓女的組合，她也生得漂亮，幾乎是挑着父母的五官優點遺傳來長。

此刻的陳顏，薄唇微微向上挑了挑，帶着英氣的眉宇間揚着藏不住的笑意，眼眸裏像是被星光點綴過一般，黑亮有澤。

“有沒有空，我們喝一杯？”陳顏一邊說着，一邊做了個舉杯喝小酒的動作。

董王子的酒吧。許雯沒有試過大白天喝酒，更沒試過大白天來酒吧，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環境。

看起來是才結束了夜場，店員們利索的打掃着衛生，給她們二人讓出一塊整理好了的區域。

陳顏似乎和店主相識，兩人遠遠的點了點頭，就算做打了招呼。

店主也沒問二人喝些什麽，不多時就拿上來一瓶清酒，和兩個小酒杯。

“顏顏，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好，謝謝董哥。”

董王子一夜未眠，這個點已然有些乏了，叮囑了一聲便離開了。

陳顏應承着，目送董王子離開以後，她為許雯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兩人都沒有急于開口，只是默默的坐着。

許雯将視線投向陳顏，她看陳顏的眼神不是一晃而過，還是直直的盯着，帶點深情，又帶點怨念。

很顯然這樣的目光，不是真的看向陳顏，而是穿過她的面孔，看向另外一個人。

陳顏見過這樣的眼神，在溫言的身上。在另外一個人的眼中，她也見過同樣糾結而又矛盾的目光。

陳顏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她緊緊的抿起了雙唇。薄唇幾乎被抿成了一條線，唇色有些泛白。

那烏黑明亮的雙眸，浸上了一層黯淡的陰影和潮潤。她伸出手指插入自己的發絲，将額前一縷發理至耳後。

而後，她擡起頭看向許雯，嘴角動了動，努力拉扯了一個笑容，說道：“雯雯姐，你和我爸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