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06

得益于天氣好，到了立夏時節，崔洋的屋子基本就建好，統共歷時兩個半月，還算是工期長的，如果是兩間平房，一般是一天地基，三天土牆，而後二十多天上梁鋪瓦加屋內部分，滿打滿算最多一個半月。

崔洋的是兩層樓，樓板和朝南面全是木頭做的，二樓中間屋和東邊屋的南面為了采光得當整扇都是雕花窗，這就花費了些時日，還有鋪石板。

好在雕花窗的木工，建屋的泥水築頭和瓦匠，以及鋪石板的陸大牛是分工合作的，若是統包一件件來，還得要去一個月的時間。

美中不足的是花費的銀錢要多些。

崔洋做鲞生意也有三四年了，除卻頭一年因為沒打開銷路賺得少，其餘三年都不錯，尤其是第三年邬員外家訂了他家貨之後。

不過賺得再多，這麽一建屋錢也花得差不多了，除卻留下秋季去進貨的本錢，崔洋手裏也只剩下一貫錢了，還要準備進屋酒。

好在他還有部分鲞沒出貨，主要是鳓鲞和醉瓜鲞，這兩種鲞比較鹹，相比白鲞更容易保存，白鲞到了春季就開始出哈喇子，味道不行了。

而越州百姓則有夏天吃鲞的傳統，三伏天熱，吃什麽都沒味道，就一點酥軟的鳓鲞，一碗飯就容易吃下肚。

任何一個賣鲞的只要有辦法把鲞存到夏天，又不是臭得很厲害，定能大賺一筆。

崔洋以前是勉強能做到，是租了臻品齋的深窖，裏頭溫度低，臻品齋又會在冬季找些冰降低深窖的溫度。

可租金不菲，臻品齋還不是很願意提供，因為怕鲞的氣味串到其他貨物上，所以崔洋不敢存太多，也賺不到太多的錢。

現在就好了，主屋西間連通到西廂下也挖了個地窖，用夯土夯實，周身砌的是和臻品齋地窖一樣的青磚，頂部還開了氣窗，為此主屋和廂房的地面還特意疊高了些。

眼見着屋子好了，天氣熱了，崔洋決定把進屋酒的事放一放，先把鲞都運過來。

把這麽多鲞運過來是件體力活，還得挑着夜裏和清晨辦，因為立夏時節越州地區白天的溫度已經上去了，鲞被這麽一悶很快就臭了。

這事被陸大牛知道了，趕着就跟崔洋說幫他挑。

崔洋起先沒答應，陸大牛白天要去采石，晚上再幫他走山路挑貨會累到的。

采石可是件危險的活，越地的山不高，包了山石板不會只采露出的山頭，會往地下挖去，一般挖五六丈，深的十丈都會有。下去的時候采石匠都是腰裏挂了繩子下去，一不小心繩子會斷，還會遇到其他突發情況，所以勞累不得。

陸大牛忙笑解釋：“我的腳程快，從越州城到平陽村最多一兩個時辰，前半夜就能完事，後半夜我照睡，耽擱不了。”

崔洋算了算，越州城傍晚就關城門，他們一趟挑出城不可能再折回，得等到第二天下午再進城挑一回，确實不耽擱睡覺的時間，但是耽擱陸大牛幹活的時間，他是傍晚才能回家的。

“這個你放心，我師傅聽說是幫你挑貨，一早就同意讓我早點回來。你上回的青石板讓他小賺了把，前幾天還有越州城裏的大戶找上門要他的石板，說是給你建屋的那個築頭師傅推薦的。”陸大牛說道。

崔洋只好答應，第二天下午就約着陸大牛一道去了越州城。

他之前住的地方就在當年陸大牛家住的地方附近，他本來還想租以前他們家住過的那地方，可那邊遭了大火，現在地都圈給了一大戶人家，起建了個大宅。

原址雖然沒了，但附近的街區沒有太大的變化，糕點店，臭豆腐攤，酒坊，醬坊都在，現在是傍晚快收攤了，不少店為了食物的新鮮都在折價賣。

陸大牛在糕點店前停了下來，想起他娘喜歡吃香糕和桃酥，就尋思進去買一些，但又怕耽擱崔洋的事。

崔洋也知道陸大娘喜歡吃糕點，當年他們還是鄰居的時候，每回去陸大娘家，崔洋都能吃到幾片陸大娘給的糕點，雲片糕、香糕、桃酥什麽的。

那時陸大牛的爹還在，賺得也還行，他素來寵老婆，比兒子還寵，經常出門一趟就給大娘帶些回來，崔洋都撞見好幾回。

便忙說：“我也想買些糕點，一道進去。”

陸大牛遂和崔洋一道進了店，店老板熱情的招呼了他們，還一個勁的跟他們介紹桔紅糕：“今天新做的，趁新鮮吃。”

桔紅糕是用糯米做的，和香糕桃酥不同，這東西第一天吃着軟軟的，還帶着薄荷味，第二天就會硬，第三天完全就不是原來的口感了，故而糕點店很少做，做了也是小份的，一個早晨就能賣完的份量。

崔洋特別喜歡吃桔紅糕，可他家以前是做豆腐的，早上要出攤買豆腐，還兼做早點，豆漿和豆腐腦之類的，等他們收攤的時候，糕點店的桔紅糕早就賣完了。

好在有陸大牛，那時的陸大牛還沒到跟着他爹去學采石的年紀，采石危險，便是最容易的坐下來辟石頭的活也會因為飛出碎石會進眼睛而危險，故而陸大牛的爹就算有心讓陸大牛繼承家業，也不會讓他這麽小就去學，萬一傷着眼睛，一輩子的事。

所以陸大牛空，見了一回崔洋因為沒吃到桔紅糕悄悄抹眼淚之後，就記在心上了，遇上糕點店開做桔紅糕就會進去買一些。

他那時有爹給的零花錢，一兩個銅板之類的，桔紅糕算是中上級的糕點，有些小貴，陸大牛買不了很多，很多他們兩個小孩也吃不完，就跟老板磨，賣個一二兩給他，一兩桔紅糕也有十來個，兩個小孩正好吃着差不多。

起初糕點店的老板不樂意，他統共也就做了一斤桔紅糕，一共十六兩重，最少是四兩起賣，一二兩的賣會讓餘下的桔紅糕銷不出去。

後來老板架不住陸大牛的磨，就允諾下回做桔紅糕的時候多備點料，留一些給他，也不賣貴，收他兩個銅錢。

就這樣兩個小娃總會揣着紙包的十幾顆桔紅糕，找個河邊的石凳，相互坐着靠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桔紅糕。

這是崔洋小時候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所以這會見到桔紅糕，他的兩條腿就邁不開了，忙不疊就說：“這些我都要了。”

正在挑桃酥的陸大牛轉頭看了眼，笑說：“這看着有半斤多，全吃下去會蹬牢（滞食的意思）。”

崔洋立刻笑：“你也幫我吃啊。”

陸大牛一愣，似乎在想什麽。

崔洋奇怪：“怎麽了？”

陸大牛本想回答沒什麽的，但對上充崔洋清澈的眼神，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跟他一道在河邊石凳上吃桔紅糕的男孩，那場變故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那個男孩，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

陸大牛想着，回答了句：“我小時候曾有個玩伴，他也很喜歡吃桔紅糕，我們經常分着吃。”

！！！陸大牛還記得他！崔洋的心底無比雀躍起來，嘴上則笑說：“這樣就更好了，我們回頭也分着吃，走夜路的時候就不無聊了。”

“好！”陸大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