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08
回去的路并沒有預想中那麽順利,海船和河船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區別,就是船頭船尾翹得比較高,尤其是船頭,這主要是因為海上有浪,船頭翹得高迎面來的浪就打不進甲板。
可這樣的船在溪灘裏走就麻煩了,撐船的會因為船頭高看不大前頭的情形,無法及時躲避水裏的石頭。
溪灘不同運河,運河的河床在開鑿的時候就清理過,河床內不會有大石,偶有沉船也是很快就處理掉了的,所以一直就使用海船走運河的崔洋也不清楚溪灘的情況。
好在陸大牛急中生智,把搖船的活交給崔洋,他拿了竹竿站到船頭,憑着自己對這條溪的熟悉程度,事先避開岩石。
這個方法很不錯,簡單說就是将舵和船槳的位置換了換,海船航行的時候,調整方向靠在船尾的舵,前進動力一般靠風帆,但偶然也會使用船兩側的槳。換到運河的時候,風帆起不來太大作用,一般是靠兩側槳劃着前進,遇到狹窄江面時,兩側的槳太大,就只能按照河船的方法,換成單槳或者直接在船尾劃槳,宛如魚尾一般向前劃。
當這種情況時,舵就不需要了,方向完全由劃槳的人掌控,在溪灘上,劃槳的人做不到快速反應轉舵,而陸大牛用竹竿撐就是達到快速轉舵的目的。
就這麽折騰了大半夜,四更天的時候兩人終于把船撐到了平陽村口,稍作休息之後就一鼓作氣開始把床上的鲞和制鲞的缸往崔洋家挑去。
鲞可以裝成筐挑,缸比較大,得兩個人擡,崔洋早在幾年前就想好将來遇上陸大牛要與他一道住,一道住就需要搬這些笨重的缸,所以他在購置缸的同時就給缸套好了易于搬遷的工具。
是一些用浸過油的結實麻繩編織成的套,掐住缸的底部往上套,到了缸口形成可供竹竿挑上的口,竹竿子一挑上就能擡起來。
擡上去的時候,陸大牛特意讓崔洋走前頭,他走後頭,将大部分的重量承擔了去。
崔洋想換的,之前撐船陸大牛就比他累,這會還讓他累,但陸大牛笑說:“你個子不如我,前頭有不少臺階,若是你在後頭,缸就順着滑到你那,擡不好了。”
崔洋比劃了下自己跟陸大牛的個子,差大半個頭,他其實不算矮,在海邊的時候跟大部分人比也是算是挑高的,怎麽到了陸大牛跟前就矮上那麽多,他還想起自己小時候,陸大牛比他大上幾歲,個子長得比他快,那時也是高大半個頭。
怎麽這麽多年還是高大半個頭?崔洋心想。
陸大牛笑了:“都多大的年紀了,還在乎這個?”說着他不由自主伸了手要摸下崔洋的頭,可剛碰到崔洋發髻上的布巾,他回神了,剛說過崔洋像個小孩子似的,怎麽一轉身他也像個小孩子似的?他記得他小時候也喜歡這麽摸別人的頭,可大部分小孩都是跑開的,但似乎有個例外,被他摸了頭還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就像……現在?
陸大牛對上崔洋的眼睛一愣,這情形好熟悉。
崔洋本是很開心的,他小時候陸大牛就這麽這麽說笑着摸下他的頭,他還以為陸大牛想起他來了。可陸大牛忽然愣了,他也是一愣。
陸大牛趕緊佯裝從崔洋的發間取下一物,一丢,解釋:“有東西落到你頭發上了。”
“哦,謝謝。”崔洋有些小失落。
陸大牛不明白崔洋的失落,只好說道:“天快亮了,趕緊擡吧。”
已過立夏時節,再一個多月便是夏至,正是一年中日多餘夜的時節,這些日子太陽起來不一會就開始熱,确實需要加快速度,崔洋便也不糾結,忙着擡了。
兩人整整忙活到半上午,鲞和缸是天大亮的時候就擡完了,擡完後還得搬進屋去,崔洋本想自己搬的,但陸大牛見今天上工已經來不及,索性不如再請一天的假,幫崔洋把東西放好後,自己再好好休息一番,明天養足精神了再去石場。
崔洋見狀便先進屋去準備了早飯,幹菜雞蛋榨面,榨面是一種米做的面食,隔壁嵊縣的特産,曬制的時候實在溪灘裸、露溪石之上,稱作溪灘榨面。
這面不僅在嵊縣受歡迎,整個越地丘陵地區都受歡迎,平陽村這邊也不例外,榨面是待客最好的食物,尤其是新女婿上門的時候。
崔洋也很喜歡吃,榨面的味道和他們海邊的面差不多,都是細面米面的一種。陸大牛也是,崔洋于是買了十斤囤在家裏,這會整整下了兩張面,陸大牛一人占一張,餘下半張端去給陸大娘,她剛起,正好吃熱騰騰的面。
餘下半張崔洋吃,榨面漲性好,等他坐下吃的時候都漲了,沒多少湯水,榨面得有湯水才好吃。
好在陸大牛留了個心眼,一早就撈出了碗純粹是湯水的鹵,這會見崔洋才坐下吃,忙端了出來:“倒上。”
“欸。”崔洋開心答應,他想起他小時候不喜歡吃漲的榨面,陸大牛和他一起吃的時候總會從他碗裏勻一些湯給他,再從他碗裏撈走一些漲掉的面,這樣一碗面就容易吃下去了。陸大牛雖然沒想起他來,但很多事還是留着當年的習慣。
吃完早飯後,兩人合作着将鲞和缸分門別類的放置,做白鲞的缸放西廂,做醉瓜鲞和鳓鲞的放西屋,存放這兩種鲞的放地窖。
崔洋一面存放一面仔細的跟陸大牛解釋:“做鲞的方法很簡單,區別在于原料的新鮮程度,制作時屋裏屋外的環境,以及制作完成之後如何妥善保管。新鮮如何,現在說不清,将來有機會你随我去趟海邊,我細細說來與你聽;屋裏屋外的環境不外乎,陰但不能潮濕,要通氣,不能讓蟲子有生存地方;至于妥善保管……”
崔洋故意賣了個關子,拉着陸大牛去了地窖。
不同于上一回進入地窖,這一回陸大牛明顯覺得地窖內冷了好多,站久了還有些許冬天的感覺。
地窖裏的鲞是他們前兩天就挑了過來的,當時一起挑過來的還有一個用棉被裹着的大鐵箱,怪沉的,當時陸大牛看不出那裏頭是什麽,這會他看清楚了。
整個地窖最冷的就屬那鐵箱,不,不能單純的稱之為鐵箱,外殼是鐵做成,還有些厚,鐵殼子外頭包着一層用稻草結實捆起來的套,掀開套蓋子,再打開鐵箱。
只見裏頭分為兩層,裏頭那層整齊碼放着些鳓鲞,第二層也就是夾層內竟然都是白花花的冰,有些許已經開始融化,大部分都還是有冰樣的。
崔洋對陸大牛笑說:“我就是用這個方法保存鲞的。”
陸大牛聽了一愣,這可以算是崔洋賺錢的秘密之一,居然如此輕易就告訴了他,就不怕他說出去?
崔洋笑:“我相信陸大哥的為人,你斷不會說出去。”
陸大牛又是一愣,心下不由奇怪崔洋打哪找來的自信,就這麽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