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0

崔洋并沒有來得及想好如何面對陸大牛一家，新的事就找上他了，倒不是壞事，是進屋酒的事，還是陸大牛主動過來跟他說的。

本來他就發現這幾日崔洋的情緒特別低落，不太出門不說，偶爾遇上也是恍恍惚惚的，他想着可能崔洋實在是太想他爹媽。正想着如何勸解崔洋，他娘喊了他，告訴他得提醒的崔洋要趕緊辦進屋酒了。

越州有風俗，五荒六月不辦喜事，也就是農歷五月和六月不辦喜事。眼下已經過立夏過去快十天，四月十四了（古時歷法和陽歷不同，古時清明是三月初三，由此類推。）

立夏之後就是小滿，小滿是冬麥和冬油菜成熟的時候，越州這個地方兩年五熟，十到十一月晚稻收割完畢，油菜和小麥種子就播下去了，來年五月間，兩者收獲；而後就是早稻插秧，到了八月早稻收割，晚稻插秧。

所以小滿的時候各家各戶都要忙了。

眼下沒幾天就到小滿了，崔洋再不辦進屋酒就得到七月了。

七月的越州日頭辣，雞鴨魚肉不好保存，新鮮着買又缺貨，所以陸大娘讓陸大牛趕緊過去提醒崔洋。

并告訴崔洋：“進屋酒是大事，全村的人都得請，尤其是外來戶入村，不論貧富如何，窮的窮辦，富的富辦。”

崔洋一聽陸大牛說，這幾天的慌神回了過來，他是想着要辦，但沒注意時間也沒太注意越地的習俗，忙道了謝：“多虧大娘提醒。”

陸大牛見崔洋恢複了平日的樣，心下高興，忙說：“別急着謝我娘，我先問你準備怎麽辦？”

這事崔洋琢磨過，一聽就說了出來：“平陽村一共三十戶人家，一百二十八人，八仙桌八人一桌，正好十六桌。我算過了，西屋樓上兩桌，中間四桌，東屋樓上兩桌，樓下堂中四桌，院子裏四桌，正好十六桌。”

崔洋雖蓋起了屋子，但已經不剩多少銀錢，因而樓上一排三間的屋子幾乎都是空的，還沒錢請木工做家具，連他自己睡的床都是簡陋的兩根條凳上頭擱塊木板。

所以有得是地方擺這麽多桌。

陸大牛仔細數了數，點了頭：“桌數行。”

“桌子條凳就管各家各戶借，碗筷也是。”崔洋繼續說，鄉村裏沒有任何一戶人家會有十六頂八仙桌，就算是城裏大戶在鄉下的別院也不會有那麽多桌子，所以辦喜事都是各家相互借的，同理碗筷也是。

各家的碗上都有刻名字，不怕混淆，筷子麻煩點，但各家都會想辦法識別的。

陸大牛聽了又點頭，繼續問：“菜呢？”

“按越州的習俗，十碗頭。”崔洋說。

十碗頭是越州辦喜事請客的最高規格，就是一碗不同的菜，按四季不同，有些菜色是固定的，有些是時令的。

比如頭菜：“三鮮”就是固定的。

說是三鮮，其實裏頭不止三樣食材，八顆魚丸、八顆肉丸、河蝦、雞蛋皮（切絲）、豬肚、炸豬皮、青菜、木耳這八種材料制成。

材料并不是完全固定的，除卻魚丸和肉丸不能缺不能少數，其餘都是配色用的，火腿可以替代河蝦，因為都是紅的，綠色的蔬菜也可以換，木耳可以用香菇。

第二碗固定的菜是豬肉，越州習慣把條肉做成扣肉，大塊新鮮的肉用油淋，等皮出褶皺，再将肉切成片，填上油豆腐或者筍，調好喂蒸煮。

第三碗是糖醋排骨。照說這是一道跟前頭的扣肉重複的豬肉菜，但進屋酒之前一般要早起請菩薩，越地請菩薩的肉是條肉，切的是豬腹上的肉，連同小排一起。

所以必然會有排骨，也就有了這道重複額豬肉菜。

第四碗固定的菜是白鲞扣雞，也就是雞肉和白鲞一起蒸。崔洋是買鲞的，這道菜自然是怠慢，一早就特意留好了白鲞，還保證絕對不變味。

第五碗固定菜是魚，魚其實嚴格來說不能算是固定的，因為魚可以是各種品種的魚。

所以說到這道菜的時候，陸大牛特意問了崔洋一句：“你準備用什麽魚？做什麽味的菜？”

“用草魚，做醋溜魚。”崔洋說道。

草魚個大，剁塊燒，一條能盛三桌到四桌，比小型的魚方便，小型魚一鍋煮的話容易掉形，端上去難看，而且小型魚的刺也多。

餘下的五碗都不是固定的，按着時令來。崔洋計算着，來一碗河蝦炒綠韭，韭菜是時令菜，河蝦目前的整體來說個頭不算大，挑出大個做三鮮，餘下的就只能炒了。

油悶筍，現在這個時節還趕得及最後一輪的筍。

除了這些外，還有兩碗：羅漢豆瓣炒倒篤菜和素燒鵝。一共九碗了，最後一碗崔洋怎麽都想不好，便跟陸大牛說了，還笑說：“陸大哥，你幫我想一碗吧。”

“這怎麽行？”陸大牛推卻。

崔洋求：“我實在想不出來了，你就按着你喜歡吃的報。”

陸大牛推卻不過了，就皺着眉想，崔洋見狀笑說：“陸大哥，你這樣想不行的。這樣吧，你就什麽都別想，張口說個你喜歡的吃。”

“嗯。”陸大牛點頭，然後張口就說：“蝦皮！”

崔洋一愣。

陸大牛以為自己說得不好，忙不好意思的撓頭：“蝦皮是海邊一種殼很軟的蝦曬至而成的，很好吃。我也不知道怎麽的，一個山裏人卻喜歡海邊的吃食。這東西難買，偶爾有挑貨郎進過我們村，我娘偷偷替我買過一點。”

崔洋越聽越激動，陸大牛喜歡吃蝦皮完全是因為他，他們家從海邊搬來自然帶了不少海邊的吃食，蝦皮就是其中之一，便宜又容易攜帶。

當初崔洋自己吃倒是不覺得，但陸大牛特別的喜歡，每回都巴巴的看崔洋，崔洋每回都悄悄拿些來給陸大牛。

陸大牛見崔洋沒有反應，忙問：“怎麽了？你覺得不好就換，我随便說的。”

崔洋卻轉身進了屋，從裏頭拿出個小陶罐，抓出一把蝦皮給陸大牛看：“你說的是不是這個？”

陸大牛一看就點頭。

崔洋立刻把手伸過去：“我去年進貨的時候順帶帶了些，你嘗嘗，回頭也帶罐回去。”

“這怎麽好？”陸大牛推卻。

崔洋笑：“陸大哥，蝦皮在海邊很便宜，就是海邊的人沒閑功夫把這東西運到越州來。”

聽得陸大牛一愣，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似，是誰也跟他說過？

崔洋見陸大牛愣，也不點破，這是他小時候跟陸大牛說過的話，他也不等陸大牛答應，直接把陶罐往陸大牛手裏一放。

陸大牛只好收下。

崔洋越發高興：“第十碗我想好了，蝦皮紫菜蛋花湯，三鮮到時候炒制收汁不作湯，留下這碗作湯給大家喝着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