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2
等進屋酒正式開桌的時候，村民邊吃邊聊，竟不知不覺也說到了娶親這種事，尤其是樓上，村裏幾個相好的姑娘們坐在一起的那桌。
那桌上有兩個樣貌和家世相對比較好的姑娘，一個叫招娣，一個引娣，都姓陳，陳招娣還是村長的女兒。
兩姑娘家裏都是同樣的情況，就她們一個閨女，就算爹媽給取了名叫招娣引娣的，還是沒把弟弟給招來引來。
家裏沒男丁不行，父母百年之後，田地就會被收回，将來姑娘家的日子不好過，所以兩家都是想招贅的。
越地招贅一般招異姓的，尤其是村裏的外來戶，所以最初陸大牛是兩家中意的人選。
可兩家姑娘都不太樂意，尤其是陳招娣，這會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她就嘆息了：“其實陸大牛挺好的，可就是有個娘。”
“有個娘怎麽了？”一旁不懂的姑娘忙問。
“入了贅是要奉姑娘家的爹娘為父母的，自家的爹娘是不奉的。所以招贅一般是招有兩兄弟的人家，出一個過來入贅，餘下的侍奉自己父母。當然父母雙亡的也行，稍微不吉利點，可陸大牛那種就不好了，他娘那情況哪撒得下手？”陳招娣說道。
“他娘又吃不了多少飯，一道帶過來又如何？”又有人奇怪問。
這次換陳引娣回答了：“不能這麽算，我們村有哪一戶是實打實富的？到清明前後不都得挖些野菜搭着吃？多一張口已經緊巴巴的了，多兩張口可就受不了了，更何況還是年庚好的時候，遭災的時候怎麽辦？還有他娘病着，時不時得花錢看病，誰家花得起這個錢。”
“就是，陸大牛是肯幹，可他一人跑去采石場幹活，留下田裏的活都留給你和你爹娘幹，沒幾年誰都累出病來。”陳招娣也說道。
幾位姑娘大約摸聽明白了，有一個還舉一反三了，笑說：“欸？那照你們這麽說，還是這個買鲞的崔洋好？”
“那是自然。”陳引娣和陳招娣齊聲說，還笑解釋，“一來就蓋上這麽大的屋子，可見他能幹，會賺錢。”
“可屋子大歸大，樓上沒床沒箱子的。”有個姑娘反駁。
陳招娣笑說：“傻姑娘，屋子都有了，還怕沒床和箱子，等崔洋今年冬天賣掉鲞，肯定有錢置辦這些。再說了，人家保不定在等哪家姑娘的嫁妝。”
“你個不害臊的姑娘，入贅哪需要準備嫁妝？”有人笑罵。
陳招娣笑：“要是他肯入贅，我願意貼嫁妝。”
陳引娣也笑：“我也願意。”
聽得一桌餘下的姑娘齊聲罵：“少做夢了，人家說不定已經有心上人了，等着下聘禮娶去，有錢蓋這麽大個屋子，還會沒錢下聘禮？”
崔洋敬酒的功夫把這群姑娘們的話聽了個全，心裏特別不舒服，他家陸大哥這麽好，哪輪到她們挑三揀四的，還嫌棄陸大娘，還肖想他？做夢去吧！
崔洋于是全部桌都敬酒或是招呼了，唯獨就漏了這幾個姑娘的那桌。
姑娘們起先說得正在勁頭上也沒發現，快吃完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怎麽崔洋就沒來她們桌？
進屋酒一直吃到半下午，人們逐漸散去，只剩下各家的女人幫忙留下洗碗，擦桌。
這是山裏辦喜事的規矩，無論是借出桌凳碗筷的那戶，還是沒借出的那戶統統留下來幹活。
報酬一般是當天宴席吃剩下的菜，只要還是幹淨的，尤其是肉菜，她們都會打包回家。
崔洋也放開着讓她們拿，一則剩下的菜也不多，鄉下四月間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各家都吃不上好的，正巧有這麽一桌好菜，都是卯足了勁吃；二則這個時節食物存放不了，一個過夜就會馊，崔洋一個人吃不完那麽多剩菜，還不如讓村民帶回去。
這下幫活的人更賣力了，連帶着屋裏屋外的地板牆面都給清理了一遍，比崔洋自己擦的幹淨多了，喜得崔洋忙從地窖裏取出些小的鳓鲞，一人給了一條。
這季節還有保存得這麽好的鳓鲞着實難得，各家都連聲帶謝的。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崔洋便從東小門出去，去了陸大牛家，一進門就笑說：“陸大哥，晚上別燒飯了，我家裏還有些剩下的菜，來我家吃，大娘也來。”
陸大牛因為今天崔洋請進屋酒就請了天假，剛才一直在幫崔洋搬菜，坐下來吃的時候已經沒多少菜了，故而也沒吃飽，這會剛烤了個米果在吃。
一聽崔洋說，忙道：“你都累一天了，晚飯我們還是在自家裏吃。”
崔洋忙說：“累倒是沒關系，可菜都是大廚炒菜時剩下的，洗過切過的，不吃放不過夜的。”
陸大牛一聽只好答應，并十分過意不去的說：“總吃你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回頭陸大哥你可以請我。”崔洋道。
陸大牛一聽就點頭：“好，就這麽說定了。”
聽得崔洋心裏美滋滋的，道了聲就往家走了，不想陸大牛追了上來：“左右沒事，我幫你燒火去。”
竈臺上做菜得一面顧着火，一面燒，一個人勉強可以勝任，兩個人自然是更好，崔洋當即就答應了，還把一套簇新的瓷器搬了出來。
這可是套稀罕貨，跟越地尋常人家用的粗瓷不同，這是專門運出海的瓷器，是青白瓷，胎體薄，造型特別，繪制的圖案也是異地風情，是五六串葡萄，還将葡萄藤和葡萄葉延伸出來，繞着碗邊上繪制了一圈，非常好看。
他這套瓷器是海邊一個至交好友送的，邬小公子看了都想要，他沒舍得給。
陸大牛湊過來看了好久，就是不敢伸手，怕自己粗手粗腳的打碎了。
崔洋忙笑說：“陸大哥，別擔心碎，碎了秋天去進貨的時候我再進過，碼頭那邊很多。”
陸大牛不懂海邊的實情，不過崔洋這麽說他也就信了，小心翼翼拿起碗，碗出奇的輕，跟他平時在吃的粗瓷碗完全不同。
崔洋看了更開心，笑說：“回頭把菜盛上去更好看。”
白天餘下的菜還有些半條魚，崔洋切成了薄的魚塊，直接下油鍋炸，炸成酥魚，還有特意調出來的汁浸泡，稍許一會就撈起，灑上蔥花。
完成之後見陸大牛聞到香味在偷偷咽口水，他直接拿起來塊，遞到陸大牛嘴邊，陸大牛想自己伸手拿的，可一擡手，手上盡是灰，只好張口了，吃的時候還不小心碰到了崔洋的手，崔洋悄悄低了頭。
肉也還有一些，大廚離開前把排骨和肉分了開來，肉崔洋直接拿去做了五花肉，排骨就焯水炖湯。
他家的竈比陸大牛家的多一口，并排最外面有一口小鍋，本是炒菜用，這會索性被崔洋當做炖鍋，讓陸大牛小着火慢慢炖，等炖出了白白的汁之後，再将三鮮剩餘的一些材料放進去炖，炖個排骨煲，補，正好适合陸大娘。
至于紅燒肉，那可是崔洋的拿手好菜，确切的說是崔洋的娘特別擅長。
說來也奇怪，陸地上的人覺着海鮮最好吃，海邊的人卻覺得肉菜最好吃，崔洋的娘不是土生土長在海邊的，是從內陸遷過來的，他們那最出名的就是紅燒肉。
崔洋的娘就是靠這一手紅燒肉嫁給了崔洋的爹，後來搬來越州城的時候，她娘的紅燒肉也很受街坊四鄰的喜歡，尤其是陸大牛，那時的他特別喜歡吃肉。
崔洋後來也學會了這道菜，從來沒做給陸大牛吃過，今天就做一回。
豬肉焯水，再炸至金黃，起鍋後下糖，炒出色之後下肉，在放如醬油等調味品炖，炖至水幹就可以起鍋。
起鍋的時候滿屋都是紅燒肉的香味，崔洋特意夾了塊吹涼了之後喂給陸大牛吃，還期待的看着。
陸大牛吃到的瞬間就感到十分驚訝，非常好吃的紅燒肉，他卻有一種并不是第一回吃的感覺，好像以前吃過，吃的時候好像身邊有人，用無比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還笑問他：好不好吃？
“陸大哥，好吃嗎？”
崔洋的聲音忽然響起，似乎和陸大牛記憶中的聲音重合了，他猛得擡頭，對上崔洋的眼睛，也是無比期待的眼神。
他依稀有個感覺，當他點頭表示好吃的時候，問他的人回以了無比開心的表情。
鬼使神差一般，陸大牛點了頭：“好……好吃。”
“太好了。”崔洋無比開心的笑了。
陸大牛再次呆了，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