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3

那一日的錯覺讓陸大牛很是奇怪,就連之後幾天上工都是恍惚的,還差點出差錯。

好在師傅沒責罵,還叮囑他這些日子的活忙,別分心。越地的規矩雖然是五黃六月不能辦喜事,但各家各戶尤其是是越州城裏居民的房屋修繕都是在這個時節做的。

因為再過半個月就是黃梅雨季了,經過一個冬季的屋頂多少有些壞,不修好到時候會漏水。

相比鄉下又要搶割麥子,搶種稻,城裏居民的時間空餘得多,他們不僅會翻新瓦片,還會把天井的石板重新處理下,或是換,或是掘起來重新填土。

因為經過一年的雨水滲漏,石板下的土大都流失了,石板會松動,一下雨石板下還會積水,一踩石板就會翹起,把裏頭的水漸出來,弄髒弄濕鞋和褲。

所以講究一些的人家都會在這個時候修繕石板。

往年陸大牛他們這個采石場攬不到太多的修繕石板的活,因為要修石板的都是大戶人家或是富商,他們的錢好賺,每一個采石場都盯着呢。

今年不同,有了邬小公子的門路,他們接的活挺多的。

頭一樁就是修城裏樂安居老板家的屋子。

說起樂安居,這可是越州城裏一家極其有特色的店,單說店名大夥想到的一般就是酒肆,或是茶坊,再或者是什麽雅居。

但樂安居既不是酒肆,也不是茶坊,更不是雅居。

樂安居是一間專門承接房屋裝修的店,這種店很少見,并不說從事建築的人少,而是從事建築的人都不會專門開這麽一家店,都是窩在家裏等人找上門的。

像崔洋當初建屋,那就是地基、主梁、夯土牆是一個師傅;樓梯、屋內木質隔牆、門窗等又是一個師傅;打竈臺還有專門的竈臺師傅。若是打家具的,還有一個專門做家具的師傅。

大戶人家還要再考究一些,屋頂是鬥拱的,這個時候地基、主梁和牆體的師傅又會分成三份,一般是地基一個師傅,主梁和鬥拱同一個師傅,牆體不再是夯土,而是青磚,這又是一個師傅。

以往這麽多不同分工的師傅要聚集起來,一般是:我跟你關系不錯,我接了活喊上你。這是順利的時候,不順利的時候喊不到,那就只能随便搭,那就各種問題。

不僅是師傅方面的問題,還是客戶方面的,一戶人家要建房,單是找到一群還行的師傅都是麻煩事。

樂安居解決了這個問題,它讓願意來的,城裏所有的築頭都挂名到他的旗下,統一調配。

有人肯定要問,這麽多師傅憑什麽聽樂安居的?

那是樂安居有本事,樂安居的老板有一手別人比不了的絕活,那就是設計屋子,他工筆畫出來的屋子外形和內部的設計,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其實這麽說吧,一般人家建屋也是不畫圖的,像崔洋那屋就是,天井的設計是邬小公子特意的,不然也不會畫。

但是大戶人家不同,尤其聽說京裏皇帝建離宮,王爺大臣建園子都是畫好挑,或者說了要求先畫,然後再動工的,就紛紛學上了京裏的做法。

這麽一建下來,還确實是這麽做建出來的宅子更好看,更合心意。于是樂安居的生意越做越大,這些年不僅是想來挂名的築頭越來越多,還有材料商,像采石場,巴不得給樂安居供應材。

要知道大戶建屋,可不光是鋪地的石板,還有臺階,墊廊柱的石坨子,花園各處的石凳石桌,各門口的石獅,石雕。

一處宅子若是包下來下來,足夠陸大牛他們吃半輩子了。

所以大夥對這次修樂安居老板家屋子的事特別的上心,這可是露面的好機會,若是被老板看上了,将來的活就不斷了。

于是一接到邀請,石場築頭就挑了石場裏最好的料,帶上幾個心細的石匠前來,陸大牛自然是其中之一。

到了樂安居,接待的下人已經候着了,沒先讓幹活,而是讓一群人喝會茶,然後問了句:“誰是陸大牛?”

陸大牛忙說:“我是。”

“我家店王(老板),要見你,你随我來。”下人道。

陸大牛看了眼自家築頭,築頭才是領隊,老板不見築頭卻見他,他覺着不太好。

築頭看出陸大牛的意思,忙說:“去吧。”他這石場忽然入了樂安居老板的眼,想來也跟陸大牛當初給崔洋鋪石板起的頭,合該讓他去。

陸大牛這才去,跟着下人在後院轉了好幾個彎才到了一處九曲橋前,下人指着橋盡頭的水榭:“就在那,你自己過去吧。”

陸大牛謝了聲,沿着橋走,還沒到水榭就聽到裏頭有人笑說:“用這根老木根頭做個美人榻最好不過,刨出半面來做榻身,前頭和兩側的旁根也不用怎麽沒修,前端天然翹起垂向踏面,正好可以當椅背,垂下的那頭挂盞琉璃燈,躺累了還可以坐起倚着看書,兩側的旁根就更好了,看得累了可以擱腳。”

“嗯!”另一個聲音響起,聲音低沉,格外穩重,給予肯定之後還道,“此美人榻還有一處好,若是将琉璃燈取下,換作一軟綢,再綁了手躺下,擱上腿可方便行事。”

“混蛋!好好的跟你談事,你盡說這種……”

“哦?我可有說什麽不對的?”

“你……你前前後後沒一處說對的。”

“如此?那這根老木根頭就不要做成榻。或是……你想我躺上去?”

“想得美!”

“我躺也行,你自己上來動。”

“混蛋,再不理你了……唔……”

一陣明顯是纏綿的聲音傳了出來,陸大牛雖說接觸過相關的事,但也有過撞破別人野事的經歷,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可就是別人是一男一女,裏頭的明顯是倆男的。

聽得陸大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為他走過來的這座九曲橋不是石橋,是木橋,還故意修得會咯吱響。

就在陸大牛最終還是決定輕手輕腳先避開的時候。

裏頭的兩人似乎結束了,一人還氣呼呼的沖了出來,還是個俊俏公子,臨出門前還狠狠呸了聲。

他不想擡頭就看到陸大牛,他并不認識陸大牛,但知道今天陸大牛和他師傅要來,想着裏頭那位定要見見這夥人,看年紀眼前這個人不可能是師傅,那就只能是陸大牛了。

明知道喊了陸大牛過來,還要他出醜,氣得那人再次狠狠瞪了眼裏頭,然後對陸大牛笑說:“我叫邬墨玄,你是陸大牛吧?”

邬這個姓在越州城內很少見,只有邬員外一家,難道這人是邬小公子?陸大牛心想。

邬墨玄已經看出陸大牛的想法,笑說:“你猜對了,不過別喊我邬小公子,帶個小顯得我有多小似的,喊我名就行。”

陸大牛哪敢,邬家可是正經讀書人家,有功名的,只好喊:“邬公子。”

聽得邬墨玄直跺腳,陸大牛看得暗吓,不會惹惱貴人了?

好在裏頭那人出來了,一見就對陸大牛笑說:“別理他,見人就讓喊他名,也不想想別人願不願意?”說着還轉頭看向邬墨玄,“我說得沒錯吧?三黑子!”

三黑子是邬墨玄的外號,邬是黑,墨也是黑,玄更是,所以叫三黑子。

邬墨玄小時候就不認這個外號,長大了就更不用說了,掃了那人一眼,哼聲:“莫長離,你等着!”說着就跑了。

陸大牛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莫長離,也就是樂安居的老板笑說:“別理他,他來氣來得快,消得也快。你是陸大牛對吧?”

“是。”陸大牛忙說,“我們築頭和幾個石匠都在外頭等。”

“好。”莫長離點頭,“你們先去把東屋的天井修了,修好告訴一聲,若是手藝好,我這有大單等着你們。”

陸大牛聽得直恍惚,手藝好給個膽子讓他們做倒是可能的,給大單?他有些不太敢信。

莫長離看了他一眼:“再發愣大單并修屋子的事都沒你份了。”

陸大牛這才回神,他家築頭為了這次修屋子準備了最好的料,可不能讓他白來,忙答應着。至于說大單的事,回頭讨築頭的主意再決定。

轉身告辭離開的時候,陸大牛又想起了方才一幕,莫長離長得甚是好看,陸大牛不曾讀過書,找不出詞形容,倒是聽說書的時候聽到過幾個詞,面如冠玉,劍眉星目,形容莫長離正好。

再看邬小公子,長得也十分出色,這麽兩個出色的人怎麽會……

陸大牛不敢深想,只管低頭幹活,可總有那麽幾回敲着敲着又想到了那事,弄得陸大牛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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