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4

上回說到陸大牛一面幹活一面想着之前看到的事，有些不自在，可偏生同行的幾位石匠哪壺不開提哪壺，聊起了娶媳婦的話題。

他們采石場除卻築頭，餘下二十來號人都是光棍。主要是以前生意不算很好，給人供石材都是零星的，偶爾還是通過中間人，被中間人抽取費用後剩下的錢不多，分到每個人手裏就更少了。

越地這些年的彩禮價越要越高，兩貫錢是起步價，要是姑娘家的兄弟多，兩貫還不止。

所以這群人都娶不上媳婦，陸大牛就更不用說了，錢都花在他娘身上了。陸大娘的病需要養，藥得天天吃，遇上天熱或是天冷偶爾還會喘不過氣來，得請城裏的郎中過來看，一年的錢都不剩幾個子。

這回不同了，只要這單做得好，很快就會有大單，大單就意味着有錢，不少人已經開始憧憬今年或是明年娶上媳婦，還有不少人本就有心儀的對象，開始樂呵呵的聊了。

“我家茶花今年都十八了，跟我提了好幾回，說是再不來提親，他爹就要定別人了。我家茶花可好了，模樣百裏挑一不說，樣樣農活都會幹。”有個人挑頭開始誇了。

他同村的人立刻笑他：“茶花是好，可她有三個兄弟，三個人娶媳婦都靠她一個姑娘，要的彩禮吓死人，不然還會到十八了還沒人要，別人家的姑娘十六就嫁人了。還是我家春芬好，就只要兩貫錢的彩禮。”

“可你家春芬太瘦，娶回來幹不了農活，你的兩貫錢遲早白搭。”

“那是因為春芬家窮，她爹緊着口糧，沒給她吃幾口。将來我把她娶回來好吃好喝的待，哪還會瘦？”同村的反駁，還得意，“娶媳婦就是要娶春芬這種的。”

“你說的挺有道理的，那我苦等我家的秀菊豈不是虧了？”

“虧什麽？只要還能讓你有機會娶回家都不叫虧。像我就虧了，我家秋娟已經嫁人。我上哪找一個像秋娟那麽好的姑娘？”

“有錢還怕找不到？”大夥哄笑，看向一言不發的陸大牛，笑打趣，“我們都說了，那你呢？有相中的姑娘嗎？你比我們哥幾個好太多，你小子不用找就有姑娘看中你！”

陸大牛一聽就搖頭：“我家的情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連招贅的都嫌棄，我哪敢讓姑娘看中？”

“怎麽會沒有？”大夥不信，還七嘴八舌的說道，“就沒有姑娘趁着你下工回家的時候，偷偷塞自家的吃食給你？”

“對對對，家裏有一口好的會想着送過來的？”

“趁你不在，幫你照顧你娘的？”

“還有你見着她有難事的時候，想着就伸手幫的？”

陸大牛仔細回想了一番，然後愣了，他身邊确實沒有這麽個姑娘，但是……有崔洋？那些人說的那幾條，崔洋條條都符合。

這……陸大牛又想起了剛才見樂安居老板時的情形，再次犯迷糊了，不是吧！他們可是倆男人？

這一犯迷糊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家，因為是從越州城往家趕，到家的時間比往常晚上不少，進屋的時候就抱歉了句：“娘，讓你餓着了。”

誰知陸大娘卻是笑說：“沒餓着，崔洋看你沒到家，就過來幫忙做了飯，我本來是想推辭的，可想到你這麽大老遠的回來吃不到熱飯不說還要煮飯，就點頭答應了，娘已經口頭上謝了他，你這次出工拿到工錢，先買些東西謝謝他。那天進屋酒我去吃了，也聽到人家說他那屋子雖然建好，可裏頭沒什麽家具，連個正經放衣物的樟木箱都沒，你回頭看到合适的給他選兩個，記得要兩個，單個不成雙。”

陸大娘之所以提出送樟木箱主要是因為按着越地的規矩，其他家具床、櫃、桌椅什麽的都是喊了木工一道做的，只有樟木箱不限數量，木工做的未必夠用，旁人送兩個也是沒問題的。

“欸。”陸大牛答應着，一面吃飯，一面又恍惚回了白天的事。

不巧崔洋聽到動靜還走了過來，這段日子是他一年中難得閑暇的時候，夏季還沒有真正到來，存到夏季賣的鲞還不能出貨，進貨的時節更沒到。

于是索性過來看陸大牛，順便問問今日見到樂安居老板怎麽說？

這不問還好，一問陸大牛就把所有事都回想了起來，還悄悄打量崔洋，不是說說的，跟他今日見到的邬墨玄和莫長離比，崔洋長得并不遜色，便是有些差距也只是在衣着上，崔洋穿的是尋常的土布衣衫，更接地氣，沒有貴氣。

崔洋察覺到陸大牛悄悄打量的神情，心底很是奇怪，特意回看又看到陸大牛飛快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這是怎麽了？崔洋不解，考慮了下拐着彎問出了聲：“陸大哥，我臉上……可有什麽髒的？”

“額？作何這麽問？”陸大牛愣。

崔洋奇怪：“那你為何那麽看我？”

“我……”陸大牛支吾了半天，最後對上崔洋坦誠而明亮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糾結了那麽久的事其實不值得糾結，崔洋是好端端把他當兄弟看，願意幫他一把，他倒好用那樣的事想崔洋，着實不該，便忙說，“我今日是累着了，走山路的時候還看到一黑影晃了眼，這會看人還有些花。”

“哎呀，別是遇上什麽不好的東西？不，呸呸呸！陸大哥陽氣這麽足怎麽會遇上，定是你太累了，趕緊吃完飯消消食就好睡了。”崔洋說道。

陸大牛也忙點頭，低頭快加速度吃飯，吃完還主動去洗了碗，還笑說：“洗碗消食正好。”順便還說了樂安居老板今天允諾他的事。

崔洋一聽就開心，邬小公子最初推薦莫長離的時候，崔洋還怕樂安居店大，未必會要陸大牛他們采石場的料，沒想到竟然要了。

便忙說：“那陸大哥就更要好好休息。”

“嗯。”陸大牛點頭。

崔洋便告辭了離開，臨走前還道：“陸大哥盡管放心上工，大娘的飯我替你燒，不光是晚飯，午飯也一道，左右我也是要燒的，你老是晚飯燒一頓，留下午飯冷着讓大娘中午吃，這樣不好，天越來越熱了，飯要壞。便是不壞，冷飯對熱水也不好。”

陸大牛也知道她娘中午這一頓吃的不好，可沒辦法他白天要上工，他娘的眼神不好，只能勉強下床吃飯，但若是讓她開火做飯是不行的，看不見不說，也蹲不下來燒火。

現在崔洋願意幫忙也好，回頭拿到工錢多買一對樟木箱送崔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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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牛他們手藝很讓樂安居老板滿意，很快就給了個大單，是江南西道郴州刺史定的活，這位刺史是越州人，老家在平陽村再往山裏進去約莫二三十裏山路的雙江溪。

這位刺史在老家有一棟老宅，老宅的風水特別好，他們家祖上自從搬進去後連續兩代都有出息，他本人現任郴州刺史，他的大兒子今年高中了。

他大兒子是出生在老宅裏的，那時刺史還沒高中，親倒是先娶了，所以還是老宅的功勞。

于是這位刺史就興了把老宅翻新一下的想法，加之他爹娘年事已高，不願再随他出門在外，想落葉歸根回老家，宅子就更要修了。

他把修屋的活全權包給了樂安居，樂安居按着他的要求繪制了圖紙和圖樣，刺史回信很滿意，當即付了定金。

刺史的這棟老宅當年就是普通的山區小屋樣，跟崔洋那個差不多，兩層的。現如今他發跡了，就圈了老屋旁的土地，決定造個獨門院落。

未免面積擴大後壞了當初的風水，他還特意請了風水先生重新布置過，而風水先生此番布置的重點在地面，全石板鋪地不說，還各有形狀竅門的。

刺史對這樣的安排也很滿意，他小時候住這屋的時候對屋內屋外的泥地特別有感觸，江南多雨，尤其到黃梅雨季，無論夯得多結實的地，踩着總是髒，每天他娘就要早早起來擦樓梯上的泥印。

這一回老宅修繕，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地面一定得換，青磚的或是石板的都好。

樂安居老板為此也精心的挑選了石材築頭，最後綜合了看選中了陸大牛他們那家，手藝不錯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們的采石場離這棟最近，采下石頭往山裏擡就行，不像其他地方的采石場，光是運進山就花費巨大，路上還會有比尋常高上很多的損壞率。

陸大牛他們那夥人接到這活當然是高興，單子大不說，離他們的采石場還近，最主要的是，別的采石場要是想幹這活得虧着做，因為他們要貼路費，樂安居不會因為路費高就提價的，他也是采取一項活出來，包得了的就幹，包不了的就別幹。

于是從五月初六，過完端午節開始，陸大牛就一直在幹這趟活，幹活的時候樂安居派了個盯工，負責監管工地，出現與圖紙上不對的地方會及時提出。

盯工人特別和善，年輕人遇上不懂的問他，他都願意多說些，陸大牛腦子靈，又愛多問些，盯工特備喜歡他，趁着沒事會跟他多聊些建房建屋的事。

風水先生偶爾也來，這人不多言，遇上陸大牛他們做得不對的會毫不客氣的直說。

因為風水布置和建築設計經常會沖突，兩邊經常弄得不太愉快，盯工就經常出來調解，完了會跟陸大牛說：“幹我們這行的跟風水先生脫不了關系，建屋是一輩子的事，有些還要住個兩代三代人的，誰都想讨個順利讨個吉利，讓風水先生看看。我們這些人呢，吃不了他那種飯，人家天生的，開過天眼的。我們只能懂些基礎的，比如竈頭要朝東，屋子東面有水是聚財，西面有水是破財之類的，所以要記住：大格局聽我們的，細節要聽風水先生的。”

“嗯，多謝盯工。”陸大牛點頭記在心裏，果然之後幾回跟風水先生的溝通順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