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5

那邊陸大牛忙得夠嗆，崔洋倒是輕松，越地有個說法，吃了端午粽還要凍三凍，就是說這五月間（農歷）還要維持一段時間的适宜溫度，而後才是熱天熱地的暑天。

他囤到夏天的鲞就是要趁最熱的大暑天才賣，現在還不到時候。

現在家裏沒事，他就開始琢磨自家屋前還空餘着的那塊地，準備種些蔬菜，五月雖然已經錯過部分蔬菜育秧的季節，但若是搶着種些，到了盛夏還是會有收獲的。

但具體種哪些他不是很清楚，正巧陸大娘知道，他就尋過來問了。

陸大娘嫁人前也是個鄉下姑娘，一年四季種什麽她都清楚，便是後來搬到城裏，她也在自家屋子的天井裏種了些的。

一聽崔洋提，就忙笑說：“苋菜沒問題，毛豆也行，苋菜嫩的時候可以炒着吃，長成杆了就做黴苋菜梗。南瓜、絲瓜、葫蘆、茄子趁現在趕緊育了秧，及時種上也行。青菜什麽的就別種了，青菜四季都能長，但這會要是種了，才出芽就被蟲子啃幹淨了，等于白種。”

崔洋點頭，還問了冬瓜，邬墨玄向他索要白鲞的信裏提到了白鲞冬瓜湯，說是夏天喝最舒服，崔洋也想種一些。

陸大娘笑解釋：“冬瓜不是不能種，它個大，吃肥，你若是要種得種到邊上去，不然它身邊蔬菜的長勢就不好了。”

這下崔洋懂了，還舉一反三：“我獨辟一塊地種它，種到最南邊，那處低窪，上頭蔬菜的肥能流下去。”

陸大娘點頭：“行，就是記住，這一處明年不能再種冬瓜，不然長不好。”

崔洋遂一一按着大娘說的去種了，苋菜和毛豆好種，随便撒下種子就會發芽，這兩種蔬菜就是不小心漏進了石板縫裏也會長。

南瓜、絲瓜、葫蘆和茄子需要育秧，崔洋是海邊人，素來也一直只跟魚和豆腐打交道，真不知道育秧還有那麽多學問，光是泡種促發，不同種子的方法都是不同的。

好在有陸大娘在，但凡崔洋問了，她都仔細的說與聽。

用了約莫半個月的時候，各種秧苗終于都育好了，按着陸大娘的意思，他挑了個飄着細雨的上午把苗都移種到地裏去了。

而後幾天居然梅雨季到了，整天淅淅瀝瀝的下雨，崔洋一看就擔心。

又是陸大娘安慰了他：“放心，你的地土層厚，整個地勢又高，雨下來水都漏到別處去了，更不用擔心長不大，梅雨季節是天天下雨，可溫度夠，蔬菜照樣會長。你呀別擔心苗，趕緊去尋些竹子來，等晚上大牛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劈好，明天你就可以給苗搭棚了。”

崔洋一聽一面謝了陸大娘，一面說道：“陸大哥白天這麽忙，怎麽好意思讓他晚上再幫我劈竹子，這種事我自己做就好。”

陸大娘正因為最近總受崔洋的照顧，總想感謝他，一聽就說：“沒事，這活他幹着一點不累，你想他是辟石板的手勁，劈幾根竹子容易得很。”

崔洋只好答應，去尋了竹子。

到了晚上，陸大牛主動來敲了他家的門，一見就笑說：“你的竹子可尋了？沒有的話我這會去砍。”

“尋好了。”崔洋忙說，他之所以沒把竹子拿去陸大牛家是因為陸大牛晚上回來遲，那時陸大娘快睡了。年紀大的人晚上不容易睡着，劈竹子的聲響挺大的，不如在他家劈。

陸大牛也是這麽個想法，一聽崔洋解釋就笑說：“我們倆想到一塊去了，看我把柴刀也帶來了。”

崔洋忙讓陸大牛進屋，竹子就堆在一樓的中堂內，農村的房中堂一般不會像大戶人家那樣正經布置，往往都是堆放雜物的。崔洋家東西還少，中堂就是空着的。

他搬來幾個木頭墩子，一個給陸大牛做，一個點上了盞油燈。

陸大牛忙說：“等就不用了，我看得到。”鄉下人窮，大都不會在晚上點燈。

崔洋沒拿走，今晚是雨天，沒月亮，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到，不小心會劈到自己手的，還會被竹刺紮到。

陸大牛只好依他，一面劈，一面跟他聊這段時間的見聞，說到那個風水先生的時候特別起勁：“那個風水先生初時看起來冷冰冰的，可幾番接觸之後竟是個有趣的人，他不光能看風水，還會給你算命。”

“真的？”崔洋笑，“那你讓他算了沒？”

“我沒讓他算，可那位先生就只給我算了，還說什麽別人求他，他不算；我沒求他，他要算。”陸大牛說。

崔洋笑：“那算出來是什麽樣的？”

“亂七八糟的。”陸大牛搖頭，“他說我幼年遭逢大難，不死而有後福，少時清貧，中年得遇貴人，從此平步青雲，與貴人相守到老。我小時候除了爹早早的去了，也沒什麽難，少時也沒窮到哪去，我家吃的是不好，可別人家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家一樣有飯吃；至于遇貴人？我覺得我遇上的貴人挺多的，你就是一個，可我怎麽能跟你相守到老？你要娶媳婦的。”

崔洋聽得一愣，心下有些失落，嘴上卻是不肯輕易放棄，便說了句：“我、我不想娶媳婦。”

陸大牛聽得一笑，用從采石場石匠口中學來的打趣話說道：“你還小，不知道媳婦的好，以後知道了看你還這麽說？”

“媳婦有什麽好？陸大哥你知道的嗎？你說來我聽聽？”崔洋看向陸大牛。

陸大牛被崔洋說得一愣，其實他也沒媳婦，他也是道聽途說，可既然崔洋問了，他怎麽也得說一些，便道：“媳婦的好處多着呢，比如晚上回家遲了，媳婦熱菜熱飯的做好等你吃。”

“哦。”崔洋聽了心底一笑，我不天天給你做？

陸大牛見沒有說服力，繼續舉例：“媳婦能把家裏家外收拾幹淨，你在外頭拼營生安心放心多了。”

崔洋繼續“哦”了聲，他也有天天收拾，他還照顧大娘呢。

“媳婦……還能給你暖被窩。”陸大牛拿出殺手锏，“大冬天的，你一個人睡多冷，媳婦一起睡就暖多了？”

崔洋聽着眨，跟媳婦睡覺就幹暖被窩一件事？

陸大牛不明就裏，他自打搬來平陽村，并沒有過多的跟村裏同年齡的小孩玩，沒出幾年又去了采石場當學徒，所以同齡人間會透露的某些關于睡覺的真相，他真不是很清楚。

采石場的石匠們平時津津有味談論的跟媳婦暖被窩的事，他自然就誤解成字面意思了。

看得崔洋一面點頭贊同陸大牛的說法，一面尋了個借口說進去倒點水，然後躲在自家竈臺前捂着嘴使勁的笑，他家陸大哥真是……呆頭鵝。

小插曲就這麽過去了，很快就到出了梅，到了六七月間，崔洋開始要出門去賣鲞了，說是賣也不是挨家挨戶的賣，而是給幾個固定的大戶送鲞去，就是大戶人家家裏沒有特別好的存放鲞的地方，崔洋得多送幾趟。

他要出門，陸大娘午飯的事就又沒着落了。陸大牛說沒事，他恢複以前晚上燒好第二天的飯，崔洋笑搖頭：“晚上燒不如早上起早點燒，過一晚上飯馊得厲害，倒是早上到中午就一會會功夫，不會壞。”

“那行，我早上燒。”陸大牛道。

崔洋問：“菜呢？”

“我早上一道弄。”陸大牛答。

“弄什麽菜？”崔洋問。

陸大牛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崔洋笑了：“你就放心的走，菜我會備好，左右我出門時也要帶飯菜，一道做了。”見陸大牛又要推辭，崔洋嚴令，“不許推辭，早上一個新鮮的南瓜摘下來，我一個人吃不完，不吃完晚上再煮就不新鮮了，你放心你家也有蔬菜地，我會大方的往你家摘的。”

可他家的蔬菜地也是崔洋在照看，陸大牛超不好意思的想着，心道再這麽下去四個樟木箱都不夠謝的，起碼得八個，都趕上嫁妝的規格了。

就這樣，崔洋每天五更天準時起生火造飯，菜基本都是蔬菜地裏現摘的，南瓜、茄子都可以飯捂，茄子熟了之後需要拌上醬油和麻油；南瓜直接用醬油沾，苋菜直接炒着吃，嫩葫蘆和蝦皮一起炒，絲瓜可以跟豆腐皮一起炒，還可以放湯，越地的筍煮幹菜特別好，絲瓜、嫩葫蘆和南瓜都可以放湯，還祛濕。

說道祛濕，冬瓜的效果最好，但冬瓜還沒熟，得過些日子。等熟了，放湯，或是直接紅燒，都是美味的。

這些菜都是早起炒的，放到中午不會壞。偶爾崔洋還會直接給大娘熬粥，大熱天吃綠豆粥最好了，清熱解火，還不怕冷掉，綠豆粥和綠豆湯一樣，涼一些更好吃。

不僅是做飯，崔洋從越州城送貨回來還會帶些解暑的飲品，越地最出名的解暑飲品自然是木蓮豆腐，晶瑩剔透的外形，吃起來涼涼的，很是舒服。

還有從外地傳過來的冰鎮酸梅湯，臻品齋有賣，可以買原材料回去自己煮，也可以直接買他們煮好的。

臻品齋的掌櫃告訴崔洋，原材料是好幾人份的，大戶人家買回去喝還行，如果只有兩三人煮出來分量太大，喝不完又浪費，不如買現成的。

現成的還帶冰鎮，臻品齋還留着冬天取的冰，崔洋便在第二天帶了容器來買了些回去，大娘喝着就道好。

偶爾崔洋還會買只鴨子回去，越地的麻鴨特別有名，公鴨養到六十日到七十日齡就開始售賣，叫秋姑頭；母鴨會一直養過冬，叫老鴨。

秋姑頭比較嫩，又有去談養陰之效，适合在吃不下多少肉食的夏季使用，用花椒和鹽擦遍鴨子全身，然後煮熟；老鴨的做法多得是，以後再談。

崔洋雖然日日在仔細照看陸大娘的吃食，但他依舊發現陸大娘的胃口随着天氣的炎熱越來越不好。

上了年紀的人一怕冬冷，一怕暑熱，沒胃口對渡過暑熱特別不利，得弄些肉菜讓大娘補補，于是就買肉菜給大娘補補。

這天他剛煮好半只花椒鴨，準備送去，意外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