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8
第二天一早陸大牛就冒着風雨去了越州城,快中午的時候,竟已經折返。
崔洋見着好奇,去了門口迎,只見遠遠的走來兩個高大的男人,前頭那個他一眼就認出,是陸大牛。後頭那個比陸大牛還要高還要壯,天還下着雨,雖說比早上要小了很多,但那人居然不披蓑衣就過來了,倒是他身後隐約有蓑衣的影。
崔洋愈加奇怪了。
結果到了跟前才知道,這高個子還背着個人,那人倒是蓑衣蓑帽穿得整齊。
陸大牛見崔洋在門口迎,忙說了句:“天還在下雨,你的腿傷着,小心摔。”
“沒事,我扶着門。”崔洋笑說。
陸大牛還是不放心,一面扶住崔洋,一面讓跟在他後頭的人進屋,還提醒:“屋檐低了些,小心撞頭。”
結果那高個子根本沒低頭,直挺挺就往前走了,眼見着要撞上,被他背着的那人怒了:“喂,有你這麽背人的嗎?頭都快被磕到了。”
結果高個子一聽立刻就把他放地下,一言不發的往裏走,臨到屋檐也沒直撞過去,跟着正常人一樣彎腰進去了。
氣得被他放下的那家夥直跳腳:“你!給我回來,明明知道彎腰的,怎麽背上人就不記得了?回來!把我背進去!”
高個子沒動,一向來好心,樂意說合的陸大牛居然也沒開口。
崔洋奇怪,悄悄看了陸大牛一眼,陸大牛似乎預料到崔洋會看他,早早就對崔洋搖頭示意不要管。
崔洋更奇怪了。
結果就看到高個子和穿蓑衣的僵持了一會後,高個子忽然大踏步回來,一把把穿蓑衣的扛起,就是那種攔腰往肩上扛,抓着腿,任上半截身體往下挂的那種扛。
氣得穿蓑衣的立刻從口袋裏取出一堆銀針,真的就是衣服袖子裏的內袋,還真的是一堆。崔洋多少也去過幾回藥堂,也看過郎中施針,人家的針是放在一個特制的布包裏的,一溜排開放,收拾的時候是卷起來,針也是一根一根的放,不像這人是一把一把來的。
紮的手勢就更不想了,別人是一根根慢慢來的,他呢!一手三根一起紮,嘴上還振振有詞:“我封你大穴,看你還動不動?”
然而……
高個子一點沒受影響,把人背到屋裏就地一放,飛速除掉那人身上的蓑衣蓑帽,然後故意一根一根的開始拔針。
而那個被放下的家夥見狀反倒是不生氣了,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看着看着還往那人身邊靠了過去,還……主動伸手摸了那人被插了針的經脈,并十分激動的說:“天絕脈!我這輩子居然還能見到天絕脈!快,坐下,讓我瞅瞅。”
高個子自然沒理會他,那人也沒放棄,繼續湊,大有誓不罷休的趨勢。
冷不防高個子手掌一擋,推着那人的臉就将人隔出一臂之遠,而那人竟然不顧自己的臉,拼命劃手向高個子靠。
畫面一度很……奇怪,崔洋完全看呆了。
倒是陸大牛不見驚訝,只是适時出聲提醒:“我娘還病着。”
“放心,立刻就好。”說着那人就放棄高個子跑進屋去,陸大牛忙扶着崔洋一道進去,邊走還邊指着方才進去的人介紹道:“郎中姓花,叫什麽花骨朵。我們起先喊他花郎中,可喊着喊着總覺得怪,久而久之就直接喊他郎中,省去了花字。”
崔洋聽着好笑:“花這個姓不是越地的,他不是此處的吧。”
“這你就錯了,我跟他老早就認識,當年我跟我娘從越州城搬來平陽村的時候,他就住在前頭的山裏,年紀比我小,跟你差不多,就這麽高。”陸大牛比劃了下,就他的腿高,“他整天深山老林的亂竄,雖說我們這邊的山不高,但狼啊,毒蛇啊,什麽都有。以前常有山裏小孩被狼叼走,吃得只剩腸子的事,可他不怕,就知道竄,有一回也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總之是吃壞肚子了,被我給遇到了,背了下來,從此他就一直替我娘看病。”
崔洋聽着算了下花骨朵當時的年齡,崔家是十一年前出的事,崔洋現在十九,陸大牛二十一了,十一年前他們搬來的平陽村,那個時候花骨朵才八、九歲,能看病?
崔洋不信。
陸大牛笑說:“最初我也不信,可有一回他背着我給我娘施針,我娘的病真轉好了,又讓他施了幾回,我就信了。”
兩人正說着,花骨朵已經從裏頭出來,一見就笑說:“行了,你娘沒事了,過午後就會醒來。”
崔洋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驚訝了,陸大牛則道:“別忙走,還有一個呢。”說着指着崔洋,“他昨天摔着膝蓋,腫得厲害。”
“行!”花骨朵一聽點頭,轉身,順便看陸大牛,“你也一道來看看,你娘的病只是看着兇,你不同,你的病平時沒事,要是發作一次就麻煩了。”
崔洋聽得一驚,陸大牛身上竟有暗疾?他怎麽就不說?
陸大牛顯然看出崔洋的想法,忙說:“別聽他胡說?”
“我哪回胡說過了?”花骨朵鄙視,“你就知道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就像你家屋子,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在北牆弄個窗戶,南北通風透個氣,天熱的時候你娘到還行,左右不出門,在家心靜。你要去采石場上工,頂着日頭幹的活,又急沖沖往家趕,惹得一身暑氣,再回到那麽悶的屋子,有時候熱到了還睡地上,暑氣濕氣一通亂來,會把你的病根勾起來的。”
崔洋一聽想起陸大牛家的屋子,進深淺,北牆确實沒有窗,他記得他曾問過,平陽村有山風,為何不在北牆起個窗?
陸大牛當時的答複是:山風烈,冬天呼呼的往屋裏灌,起個炭盆都熱不起來,會冷到他娘的。
原先他還感動于陸大牛的孝順,現在一聽陸大牛竟是拿自己的安危護了他娘的周全?不由擔心無比,忙說:“陸大哥,今年夏天你跟你娘住我這吧?你們的屋子修起來要些日子,過些日子樂安居的單子做完了,得的錢夠你建個二層的,你索性就建個,讓大娘住的舒坦些。”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誰知道工錢夠不夠修屋呢。”陸大牛忙說。
花骨朵倒是仔細打量了下崔洋的這間屋子,不住的點頭:“這屋修得好,通氣,層高和進深都好,适合你跟你娘住一夏天。”
“你別随便替我拿主意。”陸大牛忙打斷。
花骨朵沒理會陸大牛,而是看崔洋:“主人家,你可同意。”
崔洋自是點頭:“陸大哥和陸大娘人好,別說住一個夏天,住一年,住一輩子都行。”
“崔洋,別理他。”陸大牛見說花骨頭沒效果,就改勸崔洋,結果崔洋也沒理他。
花骨朵看得開心,立刻跟崔洋看對眼了,蹲下一面給崔洋的膝蓋敷藥,一面問:“我是個郎中,你是做什麽的?”
“我做鲞。”崔洋笑說。
花骨朵立刻擡頭,期待看:“可好吃?”
崔洋笑:“地裏有個冬瓜熟了,我摘了切了些,回頭煮冬瓜白鲞湯。”
“好~~”花骨朵一聽就咽口水,立刻加快了敷藥的速度,敷完還小心的把崔洋扶到竈前,谄媚的看,“我就等着吃了哦~~”
崔洋點頭,竈他一早就燒着了,大鍋裏是飯食,菜有昨天的花椒鴨,今天新鮮摘的蔬菜,小鍋正閑着,正夠放下水先炖白鲞,等湯汁炖出來了再放冬瓜。
花骨朵則折返到陸大牛身邊,替他搭了脈,搭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陸大牛一眼:“讓你幹活別太拼,好生養,你倒好盡空耗自己的身體,別以為你長得這麽壯底子就好了?”
“我這不接了大單嗎?做完有好多錢,我定然好生休息一段時日,家裏也要修嘛。”陸大牛打哈哈。
花骨朵鄙視了他一眼:“不跟你說,我跟他說去。”他指的他自然是崔洋。
陸大牛忙說:“別別別,他是我鄰居,幫我已經是夠好了,還拿這種事麻煩他。”
“只是鄰居呀?”花骨朵故意擺出奇怪的神色。
陸大牛看着就覺得不對勁,加之前些日子目睹過樂安居老板那事,跟花骨朵說的時候人家還不以為然,于是一聽就想到那茬了:“你又亂想什麽?除了鄰居還能是什麽?”
“哦~~”花骨朵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聽得陸大牛都想揍這個欠揍的郎中了。
花骨朵于是不客氣的笑了:“兄弟關系啊,還能有什麽關系,你想哪出了?”
氣得陸大牛真準備掄拳,冷不防看到了屋外看似沉默站着,卻一直在注意屋裏動靜,仔細着聽的高個子。
這家夥是突然冒出來的,但很顯然已經迅速的跟花骨朵關系不斐了,今天過來,花骨朵都不是坐轎的,直接是這人背過來的。
肯定有問題,陸大牛果斷的轉移目标指外頭的高個子:“那你說說你跟他什麽關系?”
“當然是……”花骨朵脫口而出之後立刻閉口,他想說醫患關系的,但是還沒說出口他已感覺高個子暗中投向他的目光,他有不好的直覺,要是說醫患關系,他晚上會很慘……
只好支吾着不答。
這下換陸大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