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19

最終陸大牛也沒有選床還是選桌凳的煩惱,因為郴州刺史對他們的活非常滿意,特意添了銀錢以示嘉獎,樂安居的老板莫長離沒克扣,悉數都給了他們。

因為是結工錢的時候當面給的,石場築頭也沒克扣,他拿了雙份,餘下的均分了。

這下陸大牛不但能買得起床,也買得起桌凳,還有餘錢修自己家屋子,喜得他得了錢就在樂安居鋪子裏的家具區直逛。

樂安居鋪子不賣成品家具,家具區裏都是些模型和畫,客人上門若是挑中了,木工師傅就會與他約定時間上門去量尺寸,估算需要的木料,以及預算的價格。

待客人覺得合适,下了定金後就擇日帶上木料和小工,上門來制作。

這就省去了山區的人大老遠過來背家具的苦,當然城裏還是有些人家願意選擇成品的家具,城裏也有成品的家具店,只不過樂安居不做這塊生意。

陸大牛自然是選擇上門來制作,不然大老遠把家具弄回去,累不說還會破。

就是制作的時候動靜大,恐怕瞞不了其他人,得事先說好。

陸大牛先跟他娘提了,他娘醒來之後聽說了之前的事,心裏也是對崔洋萬分的感激。

一聽也沒搖頭:“是該送些與他。本來床或者桌椅這種東西不該我們送,他将來正經娶了媳婦,媳婦家帶的嫁妝才是這些。可崔洋那孩子不太肯收我們的東西,送他樟木箱太少,給錢他一定不拿,也只有桌椅或者床這種想推辭也推辭不了的東西,才能讓他收下。”

陸大牛也點頭:“娘說得對,這次要是沒有他,我怕是都……”見不到你了。後頭的話陸大牛沒敢說下去,一則不吉利,二則确實是舍不得自己的娘。

陸大娘自是明白自家兒子的想法,忙笑看他安慰:“你放心,還沒把你托付給一個能讓娘放心托付的人,娘是不會這麽就走的。這回娘是給你爹念佛的時候忽然暈得去的,暈過去的時候娘見着你爹了,娘當時高興吶,就想過去看看你爹,可你爹設麽話都沒說就把我推回了水裏,想來你爹也是和我一個想法,不能這麽丢下你。”

“娘……”陸大牛聽着嘆了口氣。

這事就這麽定下了,故而這會陸大牛選家具樣式的時候選得特別用心,期間邬墨玄過來過,笑問了陸大牛在選什麽?做什麽用的?給他還是給他娘?他可以幫着參謀。

陸大牛也沒完全照實說,只道是自己村的鄰居求他幫忙看看家具樣式,又形容了鄰居的年紀,家裏屋子的大小。

邬墨玄一聽就聽出門道來,笑從裏頭的屋子裏抱出幾個模型:“這幾個如何?”

陸大牛一看就喜歡,這些家具的樣式簡單,沒有繁雜的雕花,功用卻比正常的要實用得多,尤其是床,樣式還是拔步床,但精雕的兩層床面簡化成回紋格,餘下四沿的裝飾也是,統統用回紋格代替了。

整體一看就不像姑娘的秀床,很适合崔洋。

陸大牛當即就定下了這個樣式,連同桌椅也是同樣式的。

邬墨玄一聽連聲誇陸大牛有眼光,同時也不點破,悄悄在心底笑,崔洋前幾日來越州城送鲞的同時也來店裏看了,選的也是這個樣式。

挑選完畢之後,陸大牛跟木工師傅約了量尺寸的日子,然後就往家裏走了。

這些天的越地特別的悶熱,距離上一回刮臺風已經過去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一顆雨都沒下,平陽村門前那條一直流淌到越州城的溪流已經露出了大部分的溪石。

而今天似乎熱到了極點,已是太陽西落的時候,依舊悶熱無比,走在山林中更是一絲山風都沒有。

陸大牛只好一面走,一面用竹帽給自己煽風,但顯然效果不是很好,他感覺身體裏像有個小火苗一樣在冒着熱。

他想尋口水喝,可回去的山路在山脊上,不是緊挨着溪灘的,就他現在這個高度,找路下去喝水,還不如快點走回家近。

便忍着快步往家趕。

誰知剛到村口,他就覺得精神恍惚了起來,人是在走,意識卻不是很清楚。

崔洋已經燒好了晚飯,剛退了柴,飯還太熱吃不了,便跟大娘說了聲,走到屋門口看陸大牛。

遠遠的就見陸大牛走回來了,他忙招呼。

但陸大牛沒有理他,崔洋奇怪,正要走下去看,不想陸大牛忽然狂奔了起來,擦過崔洋就往他家那兩間低矮的土屋跑去。

崔洋趕緊追了上去,就見陸大牛發瘋似的掰着他家的門。因為這些天都是住崔洋家,陸大牛就把自己家的門給上鎖了,鑰匙讓陸大娘拿着。

這件事陸大牛應該知道,怎麽會去掰門?

崔洋剛上去攔陸大牛,不想卻聽到陸大牛忽然大吼了起來:“你們把門打開,我爹在裏頭!”

這……陸大牛的爹死了十多年了,怎麽還會在裏頭?

崔洋忙說:“陸大哥,你爹不在裏頭。”

“不,我爹就在裏頭,你們騙我!”陸大牛說着更加用力的掰門板,見略微松動了些還使勁的搖晃起來。

看得崔洋趕緊拉住他的手:“陸大哥,別掰了,有鑰匙的,我去給你拿。”

不想陸大牛卻狠狠的将他推了出去,還怒罵:“都是你們,拉着我,不讓我見我爹的,我要見我爹!!!”

說着,陸大牛還爆發出了一聲可怕的狂吼,狂吼聲中他竟然硬生生掰斷了門板,還用腳踹飛了餘下的半截,然後氣沖沖的進了屋。

崔洋也顧不得被摔到地上的痛,趕緊進去看,只見陸大牛就像一只憤怒的野獸一般,到處兇暴的翻着自家屋子,一面翻一面焦急的喊:“爹!爹你在哪裏!”

崔洋看着愈加不解,但陸大牛的動作粗魯,很快就把屋子弄得亂七八糟。

不能這麽下去!崔洋只得進去勸:“陸大哥,你別翻了,你爹真不在這!”

“不,我爹就在這!是你們,是你們把我爹藏起來的。”陸大牛猛地轉身,死死拽住崔洋的手,“說!我爹在哪裏?”

崔洋立刻被陸大牛的手勁捏得倒吸了口冷氣,太痛了,嘴上卻依舊沒停下,繼續勸:“陸大哥,你真的記錯了,你爹不在這,我也沒把你爹藏起來。”

“不,你騙我!”陸大牛怒視崔洋,繼而又将崔洋推開,愈加瘋狂的翻起家裏的東西了,甚至還開始瘋狂的砸,不僅砸東西,還用東西砸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屋子更加危險了。

平陽村的不少村民已經聞訊趕來,一見陸大牛的樣就知道不好,趕緊喊崔洋:“崔家小子,你先出來,裏頭危險。”

崔洋拒絕,陸大牛都這樣了,他怎麽可以退。

然而就在他搖頭的時候,陸大牛忽然轉身撲了過來,将崔洋摁在地面一通亂打:“都是你們,把我綁在家裏,不給我見我爹,把我爹還給我!還給我!!”

崔洋倒在地上一面感受着陸大牛鐵錘一般的拳頭,一面卻有些明白了過來,他記得當初那個房東說起陸家的事是曾說過,那一晚陸石匠被活活打死的時候,陸大牛是被街坊四鄰死活給拉住的。

這會陸大牛口口聲聲說他們不讓他見他爹,這定是當初的情形。

陸大牛說過他對他爹是怎麽死的不太記得了。

那現在這情形是……忽然想來了嗎?

陸大哥這是想起來了嗎?

崔洋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痛了起來,原來當初陸大牛遭受的打擊有如此的慘痛,每一聲嘶聲力竭都仿佛一把刀子劃破他的心。

這麽痛苦的記憶,他居然還在奢望陸大牛想起來……

太殘忍了……

崔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反抗陸大牛的拳頭,倒是站在外頭的村民看着不對勁了,再這麽打下去,崔洋會被打死的。

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合計了下,找了根粗麻繩,一道沖進去,拉開陸大牛就把人給綁了起來,又把他綁到了屋裏的柱子上。

還有心細的找了布條,勒住了陸大牛的嘴,護住了他的舌頭,但讓他閉不了口。

陸大牛很憤怒,發出胡亂又瘋狂的聲音。

陸大娘聽到的動靜,摸索着從崔洋的家裏過來,中途被村民看到了,趕緊着扶了過來,一見屋裏頭的情形,立刻淚如雨下:“我苦命的兒啊,娘這麽多年求着菩薩讓你別想起來,可你還是想了起來。他爹,你要是看得到,看一眼你兒子,幫一幫你兒子啊。”

陸大娘的哭聲把崔洋喚了回來,他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一動作渾身都痛,他也顧不得了,陸大牛已經這樣了,再讓陸大娘哭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趕緊扶住陸大娘:“大娘,別哭,也別急,你先回去休息,我守着陸大哥,明天一早就去城裏請郎中,請上回的那個花郎中。”

陸大娘也是經了風雨的人,此時悲痛歸悲痛,理智還在,她是陸大牛最後的親人,她可不能亂了陣腳,忙哆哆嗦嗦的站起,往屋裏頭她之前睡的床走去。

床鋪已經被陸大牛弄得一塌糊塗,但陸大娘還是從床一角摸出了一個小匣子,打開後裏頭有幾粒藥丸。

陸大娘拿出了一粒,遞給站在一旁的村民:“這是藥,幫忙喂他吃下。”

崔洋忙要接,陸大娘沒讓,崔洋身上的傷不輕。

村民忙接了過去,其中一個手腳麻利的,掰開陸大牛的嘴就塞了進去,藥的效果很好,很快陸大牛就睡了過去。

陸大娘便忙謝了今日來幫忙的村民,又勸了大夥回去。

大夥見陸大牛确實睡着,便也就散去了。

“你也去吧,我守着他。”陸大娘看向崔洋。

崔洋搖頭:“還是我守着陸大哥,大娘你去歇息。”

“這怎麽行?”陸大娘拒絕。

崔洋勸:“大娘,你是陸大哥最後的親人,你要是累倒了,陸大哥怎麽辦?我年輕力壯的熬一晚上沒事。”

“可你剛才被大牛揍了。”

“皮肉傷,沒事的。”崔洋笑。

陸大娘只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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