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節目錄
賣鲞郎和石匠
021
那一晚對崔洋來說分外的煎熬。
先是身體上的痛,陸大牛是真用了全力,采石匠的手勁可不是蓋的,那幾拳砸下來都是實打實的。最初疼痛感還不是很強烈,到了後半夜就不行了。
崔洋甚至覺得呼吸都有些悶悶的。
可他也顧不上自己,陸大牛是被胡亂綁在柱子上的,這會昏睡了後姿勢有些怪。崔洋想幫着調整下,但陸大牛沉得厲害,他又受了傷根本沒力氣扶。
好在在屋裏尋到了些被褥和席子,他将地面收拾了下,再将席子鋪到地上,最後将被褥墊到陸大牛的身下。
如此一來,陸大牛便是姿勢不對,倒着也舒服了很多。
在墊被褥的時候,崔洋聽到了陸大牛的呢喃:“小螺……”
崔洋當時就呼吸一窒,小螺是他的小名,小名都是按着眼熟的動植物取的,越地一般以牛、狗、兔、花這些比較乖比較安靜的動植物來取,崔洋家是海邊來的,海邊就略有區別,用的多是貝、螺、魚等。
所以崔洋的小名就叫崔小螺,崔洋是後來取的名。所以當初他告訴陸大牛和陸大娘他叫崔洋的時候,兩人都沒認出他來。
本以為徹底被陸大牛遺忘的名字居然忽然被對方在昏迷中喚了出來,崔洋都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興奮。
“小螺……你在哪?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好想你。”陸大牛的語氣宛如小孩一般,充滿了想念和委屈,“你怎麽跟我爹一樣,什麽都不說就不見了,你們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怎、……怎麽會。”崔洋不禁回答,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哽咽。
不想陸大牛聽到之後皺眉:“你是誰?為什麽跟我說話?”
“我是崔小螺。”崔洋回答。
陸大牛不信:“你騙人,崔小螺才不是你這樣的聲音。”
“我……”崔洋不知如何作答,時間已經過去十年,物是人非,陸大牛的意識卻還停留在十年前,便是他自己的聲音已經改變,他也沒意識到。
“你們這些大人最壞了,盡騙我,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告訴你們,我都知道……”陸大牛邊說邊哭了起來,“小螺走了,我爹也走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是的……”崔洋試着想勸,想說會回來的。
但陸大牛根本不聽勸,只倔強的留着淚,想伸手擦眼淚,但手被綁着,他動不了,就只能轉着頭努力用墊在頭下的被褥擦。
崔洋看到了,忙掏出随身的汗巾給他擦。
但陸大牛怎麽都不肯讓他擦,依舊倔着自己轉頭往被褥上擦,許是頭扭得過了,或是藥力效果還在,僵了一會再次昏了過去。
崔洋嘆了聲,重新調整陸大牛頭部的位置,然後細細的擦,從額頭到眉間,再到鼻子,到唇。此時陸大牛的唇失了血色,還因為脫水有些幹,崔洋看了很久。
最終扶着站起,去尋了些清水,含了些哺喂給陸大牛。
陸大牛許是真的很渴,并沒有拒絕,甚至在喝下的同時還用舌尖祈求崔洋再喂些。
崔洋見着笑了,笑得分外苦澀,也許這輩子他都無法在陸大牛清醒的時候與他做這種事,那就在此時悄悄做一回吧。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屋外已經傳來村民起床勞作的聲音,與前一晚大夥的熱心不同,只過了一晚村民就開始繞着陸大牛家走了。
好幾回崔洋明明聽到有人經過,就是沒人進來看。
崔洋覺着不對勁,想掙紮坐起來去看看,卻發現怎麽也坐不起來,之前還只是呼吸悶悶的,現在呼吸起來是生生的疼。
被氣息嗆到咳了聲後吐出的泡沫星子竟帶着血絲。
這可如何是好?
崔洋急了,他可不能有事,陸大牛還昏着,大娘在他家裏定也是一晚未有好好休息,早起必然來看,到時候三個老弱病殘可怎麽辦?
想着他只好撐着口氣努力站起來,誰知剛起了一只腳,想支撐着動另一只的時候,完全脫力往地上摔去,徹底沒了意識。
再次醒來,崔洋發現他躺在自家二樓那塊簡易的木板上,之前他一直睡的那塊一個月前搬到樓下讓給陸大娘睡了,現在這塊是之前堆衣服包裹的。
很破,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很大,有塊上還破了個口,躺下去正巧在背上。
以往他睡的時候都很注意不睡到這個缺口上,今天顯然把他放上木板的人沒注意這個缺口,所以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背上有一處漏着風。
是誰把他搬到二樓的?
崔洋奇怪,他清晰記得昏迷前的事,他聽到不少村民路過陸大牛家的聲音,卻沒有一人進來?
難道是陸大牛搬的?
不會,那繩子挺緊的,他掙脫不了。陸大娘也不可能,她看東西模模糊糊的,能摸到自己家已經不錯了,解開繩子恐怕不行。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邬墨玄的聲音響起:“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崔洋愣,竟是邬小公子,他怎麽來了?
“虧得我今天帶了木工師傅過來給你量尺寸,不然你跟那個什麽陸大牛倒在屋子裏都沒人理會。”邬墨玄不爽的指了指屋外面,“都什麽村民?見死不救的。”
崔洋其實也奇怪為何過了一晚,村民就變了态度,明明昨晚還是救的。
“那是他們不懂裝懂,以為這是什麽羊癫瘋,會傳染的。”花骨朵的聲音忽然響起。
崔洋又是一愣。
花骨朵忙湊過來看崔洋,看的同時先嫌棄的看了眼邬墨玄,邬墨玄也沒給好臉色,兩人互哼了聲,撇開了頭。
崔洋不解:“你們怎麽了?”
“別提了,我巴巴的喊人過去點名要他來,結果他架子大得很,我家下人擡出邬家的身份他都不理。”邬墨玄掃了花骨朵一眼。
花骨朵也不客氣:“我管你是邬的,還是白的。誰讓你不說清楚是給陸大牛和崔洋看病啊?”
“不說清楚你就不出診了?”邬墨玄鄙視。
“是啊。”花骨朵理直氣壯的回答。
崔洋聽着頭痛,忙勸和:“別吵了,這次的事我感激你們,你們今冬吃的鲞我包了。”
兩個都是吃貨,一聽到吃什麽氣消了,齊刷刷的喊:“太好了!”喊完又相互看了眼,都對對方怎麽也有鲞的份表示不滿,又齊刷刷撇頭。
看得崔洋直嘆,只好再次轉移話題:“陸大哥怎麽樣?”
“你還有閑心管別人?”邬墨玄聽着就氣,輕輕戳了戳崔洋的腦門,“知道你這次有險?花郎中說肋骨都被打斷了,戳進肺裏了,再晚一步就吐血吐死了。”
聽得崔洋臉色一白。
花骨朵看不下去了,把邬墨玄趕到一邊,坐到木板上給搭脈:“別聽他的,哪有那麽嚴重,肋骨只是折了,斷口有小部分移位,正巧進了肺,加之你受傷之後沒有休息,反倒是熬夜和經常移動,所以加重了病情吐了血。我已經給你正了骨,你乖乖的養一段日子就好。”
說着,花骨朵收了搭脈的手,“得益于你年輕,平時也不是養尊處優的,恢複得不錯,脈象平穩,記得不要多動就能養好。”
“那陸大哥呢?”崔洋還是最記得陸大牛。
“他?”邬墨玄急沖沖插話,語氣不詳,哼聲,“讓他自己過來說。”
花骨朵似乎也認同,對着身後喊了句:“躲什麽?自己過來。我可不替你說,上回我來的時候告誡過你,天熱要當心自己的病,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現在好了,平白害了人家崔小哥受苦。”
兩人說完就讓開了位置。
之前崔洋醒的時候就一個勁探頭想過來看,卻被兩人死鄙視着不讓過來的陸大牛見終于有了機會過來,忙急沖沖的過來。
但臨到崔洋跟前又像是怕毛手毛腳傷到崔洋,又将腳步放緩了些,也不敢坐上床板,直接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看崔洋。
崔洋也轉頭看了陸大牛,結果一看就忍不住笑了,只見陸大牛的頭上插滿了針,就連眼皮上都左右各有兩根。
“這……這是怎麽了?”崔洋忙問。
陸大牛笑,不敢解釋。
花骨朵解釋了:“還能怎麽着?給他治腦袋呗,他這病就需要紮針。”
“對!知道痛就長記性了。”邬墨玄也跟着說。
陸大牛則滿臉歉意的看向崔洋:“對不住,我大意了,我這病七八年沒發了,我以為沒事了,不想還是發了。發病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混的,上回就把我娘給打了,那時我還小,打幾下也沒那麽嚴重,可這回……”陸大牛看着崔洋身上纏的繃帶,格外的心痛,想伸手碰又怕手勁太大弄疼崔洋。
花骨朵見狀挑眉:“瞧你這慫樣,猶猶豫豫的!我今晚就要趕回去,你要是連碰都不敢碰崔洋,回頭怎麽給他包紮,換藥,扶他起身如廁?”
崔洋聽得連一紅,如廁這種事他自己做便是。
邬墨玄掃了崔洋一眼:“花郎中說了糾正肋骨這種事不能彎腰,你這些事必須有人幫。”
“那……”崔洋還想辯幾句,陸大牛倒是忙着就說了:“我來我來都我來。”還看向花骨朵,“你快些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花骨朵“嗯”了聲,指着前頭地上一個臨時做出來的假人:“先練這個,回頭再試着扶崔洋。”
陸大牛趕着就過去練了,花骨朵也跟着去了。
邬墨玄則笑看已經開始臉紅的崔洋,然後環顧了崔洋家:“我覺着你這屋子不僅要添張床,添排櫃子,還要添個浴桶,隔斷的屏風,搭衣的架子,臨窗還得有軟塌,閑聊時坐坐的桌凳,還有梳妝臺……”
“喂……”崔洋打斷邬墨玄,越說越不對了,他要什麽梳妝鏡?他才不花錢打這麽些沒用的呢!
邬墨玄看了就笑:“你放心,不用你花錢,有人會花。”
崔洋沒悟出邬墨玄的意思,只以為是邬墨玄給他出錢,便道:“我可不要你出錢。”
邬墨玄笑得更開心了:“放心,絕不是我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