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警告

警告

“你怎麽會在這裏，孔雀？”縱然有千萬疑問，脫口而出的卻是最直接的一個。

孔雀悠然地走到一塊大石頭旁坐下，收起碩大的黑色羽翼，幾根羽毛落葉般飄然而下，幾縷被扇起的細風擦着阿修羅王的衣袖劃過去，仿佛幾支輕捷的羽箭。

“阿修羅王，我是來警告您的。”

兩條胳膊向後拄，一只腳擡到另一只膝蓋上，擺好這麽一個街頭游手好閑的小混混的招牌姿勢，他才開口回答。

他的話令阿修羅王又驚訝又緊張。金色的眼睛緊緊盯着孔雀的臉，等着下文。

孔雀淡淡一笑，“請不要緊張，阿修羅王，請您記住，我一直是站在您這一邊的，無論您犯下多麽逆天的罪過，我都會助您一臂之力的。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阿修羅王覺得自己越來越摸不着頭腦了。孔雀是尊星王的兒子，自然也是一個法力強大的占星師，就像九曜一樣，可他們占星師說話總是含糊其辭，弄得聽者雲裏霧裏，搞不清狀況，卻又不好意思露骨地詢問，所以他一直對預言占蔔之類的敬而遠之，何況他本人還不時被幻力折磨得筋疲力盡，對同類事物不敢也不想再投入任何關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孔雀，我為什麽要犯下逆天之罪，我生活得好好的，以戰神的身份守護三界，這是阿修羅族的無上榮耀，身為一族之王的我，又怎麽會犯下逆天重罪呢？”

就算是想，也只不過在心裏默默地過個場，用以發洩不成熟的憤恨，然後繼續擺出謙遜溫和的樣子，對那個衣冠禽獸俯首帖耳。

“真的是這樣嗎？您對現狀真的毫無怨言嗎？”孔雀眯縫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他的臉上有一種歷經世事後沉澱下來的滄桑，這種滄桑就像橫在美人臉上的一道觸目疤痕一樣，與他尚且稚嫩的容顏十分不相稱。

阿修羅王沒有回答，臉色依舊蒼白如雪。

“抱歉，抱歉。”孔雀像個孩子一樣吐了吐舌頭，雙手合十舉在額前，“太久沒和會說話的生物打過交道，嘴都變得毫無遮攔了，請您不要見怪。”

緊接着，就好像剛剛的孩子模樣不過是一場幻覺，他的臉轉瞬變得嚴肅而冷酷。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調查那個放火擊破結界的神秘魔族，才來到北方邊境。經過一天的調查，您一定有很多疑惑吧。這種火焰與阿修羅族的紅蓮之火幾乎是完全相同的，您一定很詫異吧？”

“是的，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阿修羅王本能地向前探了探身，幾乎是焦急地問道。

“阿修羅族的始祖是一個嗜血好戰的邪神，本性殘暴，嗜好破壞與毀滅，而這樣一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桀骜不馴的戰神，卻被第一任天帝擊敗，接受了血的封印，并低下頭顱任之驅使。與非天之力一同被封印的，還有流淌在原始血液中的狂傲與銳氣，自此之後，每一代阿修羅王都要接受這種封印，由孤高兇悍的野狼變成忠心耿耿的獵犬，一代接着一代，為了天界的安寧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孔雀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阿修羅王，果然見他眼中劃過一絲落寞一絲觸動。畢竟上代阿修羅王，也就是他的父親，在一場讨伐魔族的戰役中壯烈犧牲。每次想起父親隐忍而謙沖的臉，他的心便會像火苗燎着般刺痛，然而他現在不正是分毫不差地重複着父親的軌跡嗎，或許死在戰場上才是最好的解脫，既诠釋了戰神的稱謂，又了結了壓抑無為的一生。

“雖說有封印在，但封印的力量一代一代地減弱，到了您這裏，已經要突破極限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最近一定經常做噩夢，對吧？”

“是的，你說的沒錯。”

“然而這封印并不會在您身上失效，您還會是一個完美的守護鬥神。可您的兒子，他卻會掙脫封印的束縛，毫無顧慮地，甚至是久旱逢甘露般地以破壞神的身份覺醒，到那時，他将會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殺戮機器，沒有憐憫，甚至沒有任何感情，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填滿那被封印壓抑了數萬年的殺戮的欲望，把一切變為灰燼，把一切變成過去，非天之焰将焚滅一切，沒有人能阻止他，他是所向無敵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絕對不會錯。”

“那我應該怎麽做？任由我的兒子毀滅三界嗎？”

剎那間，阿修羅王覺得天旋地轉，差點站不穩。曾設想過無數次的美好幻景，像泡沫一樣破碎了。他的兒子是破壞神？他那尚未出生、連母親是誰還不可知的兒子，居然會毀滅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經被注定，所以他希望兒子能擺脫這種命運。他會把自己全部的愛傾注在他身上，至少讓他作王子的時候，能夠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且，天帝恐怕不會在位太久，他退位後，多半會由吉祥天和她未來的丈夫一同執掌天界，吉祥天是個很善良很公平的公主，他的兒子會比他過的輕松得多——

可他居然是破壞神。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九曜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居然親自在入城口等他，卻支支吾吾什麽也沒說出口，難道——

“我——到底應該怎麽做？”雖然震驚，雖然失望，但他畢竟是位王者，首先想到的不是哀嘆，而是可能的解決方法。

“開始占蔔到這個結果時，我也很震驚。您知道，命運是無法改變的。為什麽無法改變呢？是因為人人都這麽說，衆口相傳，也就變成真理了。或許有人嘗試過改變命運，但終因力量太渺小，無法撼動命運這棵大樹，所以失敗了。但我不認為命運完全無法更改，生命中充滿了偶然與變數，只要利用好它們，我堅信命運是可以扭轉的，您的兒子不會以破壞神的身份覺醒。”

阿修羅王的眼中仿佛刮着一場迷蒙的風暴，目光渙散而無焦點，但他确确實實在認真聆聽。

“我應該怎麽做。”風暴驟停，金眸中閃現着堅決而倔強的光芒，他已經下定決心，為了自己的兒子，他一定要奮力一搏。

“您真的要逆轉命運嗎？”孔雀站了起來，紫水晶般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折射着某種神秘的光澤，就好像九曜占星用的水晶球一樣。

黑發的□□然決然地點了點頭，就像是要奔赴一個幾乎無法勝利的戰場。

“好！”孔雀倏然拍了下手，啪啪的撞擊聲在岑寂的夜晚顯得更加清脆，甚至有些突兀，“請您殺了帝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