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談及過往

談及過往

小孩子就喜歡那種奇奇怪怪的食物,在“雞漏~雞漏~雞漏~”的魔聲循環下,三人來到了一家西式餐廳。等菜期間,何悠不老實地在座椅上來回扭動,兩個大人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以還不算尴尬。

真正尴尬的是上菜之後,何小豬悶聲吃肉,鮑揚和岳宣明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

“鮑老師是B省人嗎?”

“嗯。”

“這裏工作幾年了?”

“四年。”

“哦……”原來他大學畢業後就一直沒有回家,而且就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那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遇到呢?

如果早點遇到的話,他應該能認出自己吧?

岳宣明默不作聲地拿起手機,靠着屏幕反光看了看自己的臉,除了頭發長了些,比大學時白了些,也沒什麽變化啊……

……

何悠感嘆道:“雞漏好好七啊!”

岳宣明按住他抓着雞肉在空中飛舞的手,“好好吃,不然下次不帶你來了。”

何悠嘆了口氣:“好吧……”

鮑揚很快吃完了面前的食物,然後就坐着看着桌上的空盤發呆,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他只想快點結束,回到家一個人待着。

上了一天班原本就很累,情緒不高,眼前這個場景又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曾經,也有那麽一個人,這畫面好像與那時他們暢想過的未來重疊了一樣。

“鮑揚,我們在一起不能結婚,而且沒有小孩,所以——”

“那以後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小孩啊,我們可以帶他吃漢堡薯條,陪着他參加幼兒園的親子活動,到時候你在媽媽那邊,我在爸爸這邊,肯定能打敗一園的小朋友!”

那時候的他以為自己擁有獨一無二的愛情,也有不顧一切的沖勁,很輕易就陷入到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中,為這幻想瘋狂,甚至為了他和家裏人鬧掰,到最後,除了四處漂泊,什麽都沒有。

“你怎麽了?哪不舒服嗎?”岳宣明看着鮑揚難看的臉色,以為他是吃壞了什麽東西,“這些東西你吃不慣的話,下次我們去吃中餐。”

鮑揚擺擺手,“不用,我沒事。”

小孩子吃飽了就開始犯困,岳宣明把何悠放到兒童座椅上,又讓鮑揚坐在了副駕,準備送他回員工宿舍。

“你周末有空嗎?”

安靜的車內突然有人說話,鮑揚昏昏欲睡的眼睛微睜,下意識回答:“有啊。”

說完他有些後悔,早就感覺到這個人對自己的态度有問題,對方始終在套近乎的行為讓他很反感,也多次對他冷語相對,可是畢竟是孩子家長,自己又是老師,不能避而不見。

但是這種工作之外的見面,他很排斥,很想躲避。

“那周末陪我去看電影吧,可以嗎?”

岳宣明的語氣自然,鮑揚知道他為什麽要自己陪着去,可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不重要的社交上。

“我不想去。”

岳宣明停了幾秒,試探着問:“你有女朋友?”

“沒有。”

“那……男朋友?”

鮑揚不想再跟他兜圈子,直接拒絕道:“岳先生,我對你沒有興趣,也謝謝你的好意,照顧悠悠是我的職責,希望我們能保持正常的關系,像今天這樣的吃飯,我希望不要再有了,我不想浪費我的休息時間。”

鮑揚說完,覺得身邊的溫度降得很低,從岳宣明身上散發的寒氣讓他下意識坐直遠離。

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到等紅燈的時候,岳宣明深吸一口氣,然後低聲開口,“我今年30,是超市老板,雖然不是什麽大買賣,但在S市也有13家分店了,收入穩定,愛情史空白,出生至今單身。”

鮑揚聽後只覺得莫名其妙,他不知要怎麽接話,索性沉默着。

岳宣明沒管他的反應繼續說着:“我以前和女孩子相過幾次親,但是我始終無法和她們談戀愛。我很喜歡你,我每天都期待着和你相見,和你說話,想着一會兒能看到你就會開心,我想這就是愛情。所以,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

鮑揚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直白地把自己剖給別人看的人,就算當初是他先追的別人,也是足夠了解後時機成熟才開口,而不是将自己被動地交到別人的手上,任其定奪生死。

這個岳宣明,從接觸到現在才只不過才一年而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取向。

“我不喜歡男人。”

與其互相折磨,不如從一開始就拒絕到底,不留希望,鮑揚想。

只是,如果當初的自己也被認真拒絕一次就好了……

“沒關系,我——”

“我也不喜歡被人追。”鮑揚把岳宣明未說出口的話打斷,又說道:“你換個人追吧。”

岳宣明的喉結滾動,想要再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從幼兒園開學第二天,他發現這位鮑老師就是那時的大一小學弟的時候,驚喜與驚訝席卷而來,可對方卻沒有認出自己,不過他只覺得有趣,沒有故意提起,而是等着他自己發現。

而在這麽長時間接觸下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了這個人。雖然以前沒喜歡過什麽人,但是能确定的是,再次重逢,看到他好像是單身,而且身邊不再有別人阻擋着他的視線,他很高興。

那份許多年前沒有明晰的感情,現在醒悟好像也不算晚。

“那再見,鮑老師。”

臨下車前,鮑揚聽到車裏的岳宣明對他說。然後點點頭關上車門,揮了揮手,目送車離開。

如果沒有那樣的一段過往,他或許會對這樣的人動心,他成熟從容、張弛有度,熱烈真摯,只是自己卻像個被蛇咬怕了的人,不敢再去觸碰這樣的感情。

經歷過這麽一段對話後,鮑揚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面對岳宣明,但是第二天後看到對方還如往常那樣,他也就放下心來。

不是小孩子了,再喜歡也不會發瘋到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地步。

他拿起手機翻了一下日歷,下周就是中秋節了,到時候幼兒園放假,他又要一個人度過。

大二的時候,他和程以辛的關系被家裏發現,那個寒假過後,他就再沒回過家。那年的除夕,他窩在網吧的椅子上,捧着一碗泡面吃得正香,忽略掉腫起來的半邊臉和火辣辣的後背的話,那是他過得最開心滿足的一個除夕。

因為那時候他以為他擁有了全世界。

可惜這場夢醒得太快——

“大家不都是玩玩嗎?你不會真以為咱們真會一起過日子吧?”

鮑揚氣得眼睛發紅,手裏的車票被他攥得稀爛。

“你也在圈裏混了這麽長時間,不會不知道他們都經常互相換男友玩吧?他們玩得可比我花多了!所以阿揚,還是跟我好吧?和你一起這段時間我可絕對沒亂玩,不過這臨近畢業,各奔東西,咱們也該斷了,也祝你分手快樂吧!”

他沒想到,論壇貼吧裏經常讨論到爆的話題,竟然是真的。他一直都以為是別人不了解真相,胡亂口嗨來獲得什麽奇怪的快感,原來天真的只有自己。

他還在傻傻地祝別人天長地久的時候,別人早就把他當做傻子來看了。

一陣惡心反胃襲來,他跑去廁所吐了個天昏地暗,那時候的他眼前一片黑暗,似乎那些謾罵嘲笑聲化作實體,不斷從他的耳朵闖入他的大腦,讓他失去理智。

別人畢業都是打扮得精致帥氣,而他和程以辛則雙雙鼻青臉腫地去拍了畢業照。

坐在陽光下,恍惚間,鮑揚又回憶起自己滿含怒氣的拳頭砸在程以辛臉上的時候,那時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痛恨那張臉。

那張臉曾經在他許多堅持不下去時,出現在腦海裏給他力量,而那一拳砸下去,他們之間,就什麽都不剩了。

長椅旁的綠化帶噴着水,伴着街道路過的車聲,鮑揚這才覺得自己空空蕩蕩的世界重新被填滿。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鮑揚睜開眼,看到一個面容深邃的男人正擔憂地看着他。

“怎麽在這坐着?吃飯了嗎?”他說話時還帶着些粗重的呼氣,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一樣。

本來沒說到吃飯的時候鮑揚還不覺得餓……

他被岳宣明拉起來後,眼前一片漆黑,呼吸也忽然急促起來,汗水直冒,眼看就要倒下去。

“鮑揚!”岳宣明驚呼一聲,随後背着鮑揚開始往飯店的停車場跑。

此刻正是正午,街上路過的車都很少,岳宣明急着送他去醫院,一邊跑一邊給自己表弟岳來打電話。

鮑揚的意識很清醒,只是因為低血糖加上中暑,身子輕微哆嗦着。岳宣明身上有好聞的香味,不濃烈,卻讓吸引人忍不住想繼續聞下去,他把頭靠在岳宣明的肩上,雙手無力地垂在岳宣明身前。

“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

鮑揚感覺到自己被放到車裏,岳宣明見他滿臉的汗水,也不嫌棄,直接用手幫他擦掉。他扶着渾身無力的鮑揚,讓岳來快點開。

車裏的空調開得很大,鮑揚身上的汗沒幹,被冷氣一激馬上又哆嗦起來,岳宣明讓岳來把空調關掉,一直不停地幫他擦着冒出來的虛汗。

“哥,這人誰啊?”岳來實在好奇,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問道。

岳宣明:“何悠幼兒園的老師。”

“啊?”岳來更驚訝了,“那他這假期不去度個小長假什麽的,這麽熱的天跑大街上坐着幹什麽,有病啊?”

岳來的語氣有點欠捶,岳宣明擡頭看了他一眼。

“對不起哥我錯了!那……你在這守着吧,我回去,你這一個電話把我叫下來,奶奶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我先走了啊!”

鮑揚覺得身上終于不難受之後,睜開眼就看到岳宣明在病床邊坐着。

“你醒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卻不是很高興,“大夫說你沒有好好吃飯,低血糖再加上中暑,所以,為什麽不吃飯?還跑到大街上坐着?”

“我不餓,我喝了牛奶……”鮑揚狡辯了一句,見他臉色嚴肅,又閉上了嘴。

病房中并沒有其他病人,似乎是岳宣明特意找了這樣一個空蕩蕩的屋子,專門來欣賞自己的窘迫。

事實上,他從昨天中午喝了一袋牛奶後,就沒有再吃東西。就這麽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上的中秋節目發呆。晚上又看了中秋晚會,聽着主持人讨論年年熱門的月餅餡,然後在歡聲笑語的陪伴下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鮑揚看着窗外被雲遮住的月光,想着北方老家看到的月亮,一定和自己現在看到的不一樣。

宿舍是單人間,節日裏幾乎沒有人在這住,鮑揚覺得自己像是被寂靜包圍,整個世界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一樣,于是走了出去,特意找了一個吵鬧的環境,滿意地坐下接受大自然的陪伴。

沒想到屬于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被這樣突然地打破。

岳宣明原本是在附近的飯店和家人吃飯,無意間看到外面長椅上坐着一個人,背影很像鮑揚,但是沒太在意,直到一頓飯快結束了,他再看去,那個人還在坐着,頭向後靠,像是睡着了。

這外面三十多度的天氣,被太陽曬這麽久,人肯定都要曬壞了。顧不上多想,岳宣明直接從飯店沖過去,來到跟前看到真的是鮑揚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到底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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