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惹事精
小惹事精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鮑揚不好意思地開口。
岳宣明搖搖頭，沒說什麽，只是臉色陰沉得吓人。
“中秋放假，不回家嗎？”
鮑揚覺得自己像是個犯錯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此刻沒了周旋的力氣，老老實實地交代道：“回不去，被趕出來了。”
“為什麽？”岳宣明繼續追問，雙眼注視着他，鮑揚覺得這眼神裏充滿了擔憂和真摯，他有些不敢再看，只好轉過頭去，看着窗外的綠色。
“沒什麽，就是出了櫃，他們接受不了。”鮑揚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上次還能說謊騙他，可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謊言去圓，他今天沒什麽精力想理由，又可能是覺得總是被他搭救，良心上過不去，所以說了實話。
岳宣明沒有再說話，似乎沒有怪他上次說謊騙他。
鮑揚卻開口繼續解釋道：“因為我父母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從天之驕子突然變成了十惡不赦的罪犯。如果好好藏着，生活還會正常，但是如果說出來，被人知道，變态、惡心、神經病，這些詞都會用來形容你，如果你有一天被人知道不一樣，也會像我一樣，變成一個孤家寡人。”
他頓了頓，“到時候你的事業也會受影響，家人也會抛棄你，你有想過這些問題嗎？”
旁邊的人許久不答，鮑揚以為他聽進去了，轉過頭還想接着勸他，沒想到被岳宣明握住了冰涼的指尖，“我知道，我不在乎。”
鮑揚感受到手心的溫度，他笑了笑，可眼裏卻看不到一絲光亮，“可是我在乎。”
他把手抽回，搭在胸前的被子上。
“就算你真的喜歡我，可喜歡這種東西都是一時的，只不過是圖一開始的新鮮，等到這種沖動過去，你膩了，你會發現，原來所謂的愛情，就那麽回事兒……所以，真的，沒必要。”
岳宣明看着他失去光亮的雙眸，急急打斷他不想他再說下去，“不是的，我真的……”
他終究沒有找到反駁這套愛情虛假論的理由，反而被他說得有些恍惚。他看着鮑揚的雙眼，似乎從裏面看到了深深的傷痛。
他比自己小了四歲，說起感情的事倒是像個看破紅塵的老道士。
岳宣明在心裏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小孩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明明那時候的他眼裏閃着光，整個人積極陽光，像是有無限的活力。
……是感情受到了什麽挫折嗎？
此時如果自己用一些海誓山盟來保證，肯定會顯得有些冠冕堂皇且不切實際。他一時不知要說什麽了，想要安慰他，卻恨自己詞窮，只是皺着眉坐在那。
鮑揚看出他生氣了，任誰的真心被人這麽看輕，都會不痛快，他剛剛的話說得有些重，岳宣明沒當場翻臉罵他不識擡舉已經是夠有涵養了。
“醫藥費我會轉給你的，到時候記得收。”兩人從醫院出來，鮑揚叫了輛車，“上來吧，一塊送你回去。”
岳宣明上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等他回到家，過了一會，手機上彈出到賬提醒。
還真是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
一連幾天，鮑揚都沒有主動和岳宣明說一句話，見了面也就是點點頭，最多是岳宣明問何悠的時候他答上兩句。
一天，鮑揚突然收到了女同事發來的短信。
「鮑老師，今天下班可以和你吃個飯嗎？」
鮑揚：「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我想當面和你說，可以嗎？」
鮑揚：「不好意思，周老師，如果是我猜的那個原因的話，我想說希望我們還是保持同事關系吧。你應該能擁有更好的人。」
這已經是這兩個月來的第三個了。
鮑揚苦笑，他沒确定自己的取向時，沒有人喜歡他和他表白，而他現在自暴自棄地想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卻又在被人喜歡。
拒絕了她之後，鮑揚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同事一場，自己這樣顯得有些不識好歹……
他的社保才剛交上不到一年，再換工作的話會很麻煩。
想到這，鮑揚忍不住嘲笑自己，明明已經說好什麽都不在乎了，為什麽下意識地還在想退休後的生活？
也不知道等自己變老前，爸媽會怎麽樣？他們現在生活得如何，老爸的血壓穩定點了沒，沒有這麽個變态兒子在身邊惹他們生氣，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抱抱老師！何悠打我……哇……”
飄走的思緒被一聲哭喊叫回來，小朋友們瞬間停止了玩鬧，只見一個小男孩此時坐在地上，用手捂着額頭痛哭。身邊的何悠低着頭，小拳頭緊緊握着，也不說話。
小男孩名叫柴一一，是園長家親戚的孩子，平時最活潑好動，仗着自己有園長爺爺罩着，沒少惹事。而何悠平時總是很有涵養，不主動招惹別人，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鮑揚在聽到哭聲的第一秒就趕緊跑了過去，身為帶班老師，讓孩子在眼皮底下發生意外是自己的責任，他蹲在柴一一面前，“一一，把手拿開讓老師看看。”
小孩放下手，那白淨的額頭上已經腫起一個大包，泛着紅紫，看來磕得不輕。
柴一一哭訴：“何、何悠把我從滑梯上推下來……我要摔死了，嗚嗚嗚……”
小孩子們聽到這都誇張地喊叫着：“柴一一被何悠推了，摔死啦！”
“不是！柴一一沒死！”
“他自己說的，他腦袋上有大包，馬上就死了！”
鮑揚聽着孩子們離譜的讨論聲，趕緊叫隔壁班的老師來幫自己看一下，他抱着柴一一來到衛生室，給園長打了電話。
李園長聽聞急忙跑過來，“哎呀小鮑啊，你這個月是怎麽了？怎麽次次給我找麻煩啊！一一家裏人都惜命，這一看不得跟我急啊！”
柴一一腦袋上的包看着吓人，簡單處理過後，他父親帶着助理趕了過來，一定要帶孩子去醫院。
鮑揚站在醫生辦公室外，呆呆地看着地面，他的手無意識地撕扯着指尖。
“孩子怎麽樣？”岳宣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鮑揚轉頭就看到岳宣明走了過來。
應該是園長給他也打了電話，可本來就是自己的失職，現在變成了兩個家庭的糾紛。
“應該……沒什麽大問題，”鮑揚垂着頭，“對不起，是我的責任。”
忽然感覺到一只手自己在頭上揉了揉，但是很快，那手便離開了，“沒事，小孩子在一起玩難免有磕碰，我先進去看看。”
鮑揚擡起頭，岳宣明已經進去了，與裏面的醫生和柴一一父親說話。
雖然自己嘴上說着不希望與他有超過普通朋友的接觸，但是他卻每次都會用最溫柔的方式，默默地對自己好。
什麽時候，看到他心裏會有一絲安心了呢？
“醫藥費我會照價賠償，”岳宣明和柴爸爸說道，然後彎下腰，認真地看着柴一一，“如果有不舒服就要和醫生叔叔說，好嗎？而且，你願意再和何悠做好朋友，叔叔很開心，一一是個不怕疼的男子漢，何悠沒有媽媽照顧，那你願意幫叔叔照顧弟弟嗎？”
聽到這話，柴一一的眼睛瞬間變得亮亮的，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答應道：“嗯！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的！”
鮑揚在門口聽到這些，不由得有些奇怪，岳宣明到底和孩子說了什麽，才讓柴一一這樣調皮的孩子這麽聽話？
柴爸爸：“是一一不對，我代替他和你道歉。”
“不用，”岳宣明道，“本來就是小孩子無心的話，回去好好照顧孩子，我也替何悠向你們道歉了。”
鮑揚聽着兩人的話，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明明剛才他還以為又會像上次一樣，鬧得人仰馬翻，還準備一會他們吵起來的話，就真的辭職算了，反正這份工作自己也總是做不好……
“鮑老師，鮑老師？”柴爸爸叫他。
鮑揚想得出神，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您叫我？”
“這次的還好有驚無險，下次如果再發生，不，這種事希望不要再發生第二次。”
鮑揚點頭，腰也彎着，“對不起柴先生，不會再有下次了。”
回到幼兒園，孩子們已經準備午休了，而何悠卻還在床上坐着，不肯入睡，老師們怎麽勸也不聽。
見到鮑揚和岳宣明後，他才主動跳下床，往門口走。
“舅舅……抱抱老西……”何悠眼中含着淚花，卻沒有哭出來，讓人看着心疼。
鮑揚的注意力全被孩子的表情吸引，完全沒注意到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岳宣明卻忍不住嘴角彎了彎。
岳宣明看着他的眼睛，語氣有些嚴肅道：“柴一一沒事，就是頭上受了傷，你知道錯了嗎？”
“我，我錯了……我不應該推他，摔下去很疼……”
何悠的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鮑揚去找紙巾，也蹲下來給他擦臉，兩個人都蹲在何悠面前，岳宣明看着鮑揚的側臉，半天都沒有說話。
“好了好了，下次如果再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和老師說，不要傷害同學，這樣很危險知不知道？”
何悠點點頭，擡手抹着眼睛，“知道了，抱抱老西……我，我想和柴一一說對不起。”
“他的頭很痛，回家治病去了，等他來了再和他說，好嗎？”
何悠：“好。”
岳宣明看着鮑揚輕聲對小孩說着話，手上的動作輕柔小心，小孩子們看到鮑揚回來之後臉上都露出高興的表情。
他忽然想到去醫院的時候，遠遠看到鮑揚靠在牆上放空的狀态，雙手在不停地撕扯着什麽東西，後來沒再注意，而此刻才發現，他那時是在撕自己的手指。幾根修長好看的手指，指尖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傷痕，有新有舊，有些已經泛紅結痂。
這個人明明可以這麽溫柔地對待所有小孩子，不管他們和自己有沒有關系。
可為什麽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