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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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早朝。

文武百官立在殿內,全都垂首不敢擡眸,姜寒高高坐在龍椅上,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又或許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他的臉色有些憔悴,往日裏俊美的面容也帶了濃重的黑眼圈,頗有些突兀。

近來異常沉默的禦史臺終于站了出來,齊刷刷的七八位禦史,一個接一個的彈劾朝中官員,就連證據都整理的清晰有條理,直把其餘的大臣驚得不敢言語。

往日裏,禦史臺可不是這種作風,他們盯緊了小皇帝,對文武百官不過分的某些舉措,根本不會太放在心上,可現在竟然連逛青樓都要被偷偷告密了?

還是當着文武百官諸多同僚的面前,毫不猶豫的揭破,這讓不少大臣的臉上都火|辣辣的,心裏暗恨禦史臺這群瘋狗不長眼。

前一陣兒順天府尹将京城的青樓全都封了,哪怕其中有不少風塵女子從良,可依舊有不少人希望走捷徑,成為官吏的妾室亦或是多哄騙些銀子,難以杜絕。

自古以來,青樓都合法存在,他們從未當真以為姜寒要把這件事做絕,只當是擺出些許賢君的架子來扭轉口碑,沒想到禦史臺這麽不上道,将背地裏那些隐私全都抖落出來。

“皇上,此事雖有傷風化,可雙方情願未必值得追究,更何況那些女子也得到了報酬,實乃互惠之舉,何至于如陳禦史所說……”

一個四品大員站了出來,言辭懇切,想盡量把這樁事壓下去,姜寒瞥他一眼,見他剛好是站在趙丞相身後,不由得冷笑起來:“陸大人,朕聽說你是趙相的門生?”

四品大員愣了下,連忙道:“回皇上,正是。”

“哦,”姜寒臉色冷了下來,“也不見你學學趙相的本事,趙相與發妻伉俪情深,這麽多年哪怕故去也不曾再續弦,怎麽你就關不住身下那二兩肉,偏要做那互惠之舉?”

“你既如此喜歡互惠,不如将你的身家捐獻出來,叫那些女子好生安置,找份正經營生做,也好叫人傳唱你陸大人的好名聲。”

“皇上,微臣并非此意,也絕無此意……”

“那就閉嘴!”姜寒黑着臉,經昨晚那一遭,他現在是看誰都不怎麽順眼,更何況還是在解決青樓之患這種事上,“諸位愛卿是否都在怪朕不近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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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寂靜,沒人敢吭聲。

姜寒冷哼一聲,罵道:“安置災民時倒沒見你們互惠互利,現在反倒一個個想着給女子一個家,說出去也不嫌丢人,朕都替你們臉疼!”

“陸大人是吧,朕記得前陣子你捐了十兩銀子,結果去一次青樓便花費數百兩,陸大人果真好一片愛民之心!既如此,陸大人便捐獻家財,去皇莊做工半年吧,等什麽時候愛民之心消減了再回來。”

這不是姜寒第一次在朝中發怒,也不是第一次發落大臣,可這次尤為滑稽,竟只是為了幾個風塵女子……實乃荒唐。

哪怕衆臣未曾說什麽,可心中依舊不服氣,姜寒也沒指望他們打心眼裏服氣,索性說道:“京城裏的百姓朕不能一一盯着,但諸位愛卿都是朕的心頭寶,自然不忍心諸位走上歧途,當然——”

“如果現在有誰擁有愛民之心,想要跟幾位大人一樣,同去愛民的,盡可早些開口,免得罵朕不體貼,”姜寒冷笑一聲,“從今日起,凡我大周讀書人,再有敢犯者,抄沒家産半年徭役,欺瞞不報者,同罪。”

他說罷便直接退朝,沒留下任何轉圜的機會,文武百官臉色各異,一時竟摸不準姜寒的心思,不敢有絲毫逾矩。

只禦史臺的幾位禦史被其餘同僚好一頓抱怨,卻也無法再繼續追究。

趙文宣望着漸漸離去的朝臣,眼底驀然多了幾分陰沉,姜寒能對青樓下手,是他從未想到的,可沒想到竟還這樣離譜……他究竟是如此成長到現在這般模樣的?

禦史臺向來跟他對着幹,為什麽這次卻突如其來的打配合,如此清晰的證據,沒有順天府尹和禁衛的幫助,朝中禦史根本不可能拿到!

趙文宣朝滞後的一個禦史看去,後者輕輕搖頭,擡腳離開了太極殿。

最近事情發展的态勢,遠超出他的預料。

趙文宣抿了下唇,很快又打起精神,追着姜寒往後宮走去:“皇上,煩請留步。”

姜寒本是不耐煩留步的,可對方是趙文宣,太後倚重的老臣,他只能暫且緩下腳步,側過身問道:“趙相有何事?”

便是鎮有什麽事,也該去找母後商議,而不是特意來找他。

趙文宣低聲說道:“皇上,鎮南王不日将入京,他在西南盤踞多年,手掌兵權又是您的堂叔,無論如何您都該過去迎上一迎,也好緩和叔侄關系。”

“鎮南王是什麽性子的人,朕比丞相清楚,他才不會因這麽點兒小事記恨朕,更何況朕跟王叔關系本就不錯,何來緩和一說?”姜寒揮揮手,不在意道,“趙相想多了,還是早些回去處理家事吧。”

“皇上,他到底是鎮南王,大周唯一的王爺,”趙文宣不願放棄,“您親自去接,是他的無上榮耀……”

姜寒深吸一口氣,不耐煩道:“既然趙丞相這麽用心,不如你替朕去接。”

“皇上……”

“就這麽定了,趙相素來妥帖穩重,定能将此事辦得漂亮。”

姜寒大步離開,半途卻仍舊沒好氣的翻起白眼,瞥常休一眼,格外不爽道:“朕給不給王叔做臉,管他一個老頭子什麽事?天天往長壽宮去,倒也不嫌害臊!”

至于其中是否有什麽貓膩,姜寒從未懷疑,他母後向來是有主意的,當年連先帝都擰不過他,更別提區區一個趙文宣。

可不懷疑歸不懷疑,該嫌棄的時候,仍舊無比嫌棄。

常休忙道:“趙大人今日屬實有些過分,總想着給鎮南王做臉,卻也不想着皇上您的臉面,鎮南王只是入京賀壽,不知道的還當是班師回朝……”

“沒錯,”姜寒贊賞的看他一眼,“還算有幾分聰慧,但這幾日朕的洗澡水,都得你來燒,一晚三次,少一次都不行。”

常休:“……”

乍暖春初,農忙将至。

鎮南王入京的日子也如此來臨,但此番架勢遠比衆人想象中要足,他并非乘坐馬車,也并未騎馬,而是坐在高高的象背上。

一路入京走了多久,鎮南王便叫百姓議論了多久,那堪比一間茅屋的大象,數尺長的象鼻,還有那雪白的象牙,都讓途徑的百姓為之震驚。

趕來迎接的趙文宣見這番場景,氣得臉色發黑,卻又不好多說什麽。

“皇上政務繁忙,特命臣來迎接王爺,”趙文宣拱手行禮,可哪怕他站在馬車上,仍舊比坐在大象上的鎮南王矮了許多,倒顯得格外滑稽,“王爺一路辛苦,還請稍作休整再入宮。”

“政務繁忙?”坐在象背上的鎮南王饒有興致的問道,“他也會政務繁忙?是真是假?本王怎麽聽說我那侄兒清閑得緊,連紅羽孔雀都想上了。”

趙文宣一怔,倒是說不出話來。

“本王一路坐在象背上,累了還能躺一躺,有什麽好辛苦的?”鎮南王不以為然,命人驅使大象,“皇上怕是在宮裏正等着看象呢,不必修整,直接入宮。”

趙文宣緩緩說道:“王爺,這于理不合……”

“皇上沒發話,本王所言皆是真理,快些走,我這象兒也該進食了,不如走快些去皇宮裏吃頓好的,”鎮南王輕拍馬背,随後道,“琮兒,你在前頭騎馬開道,莫要傷了街上百姓。”

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從馬車上跳下來,騎上一匹小馬,興奮道:“父親,我真的可以騎馬走嗎?皇兄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鎮南王驕傲道,“他羨慕還來不及呢,長這麽大,他就沒在鬧市上縱過馬。”

少年肉眼可見的更興奮起來,立刻驅使着小馬駒向前,好在小馬駒的速度并不快,他又刻意注意着,也鬧不出太大亂子。

趙文宣看得腦袋都大了,他怔怔的望着前頭那少年,連行禮都忘了。

大象帶着隊伍漸行漸遠,仆從小聲提醒道:“老爺,我們該回去了。”

“嗯,”趙文宣轉身上了馬車,靠在馬車壁,閉上眼按了下眉心,“讓宮裏的人注意些,莫要讓他惹事。”

冷清的皇宮突然熱鬧起來,因為一頭從未見過的大象。

姜寒也從未見過大象,只在書中見過畫像,原以為書中描述言過其實,世間怎麽能有如此巨大的動物,誰知這竟是真的。

如此一頭巨象,簡直堪稱恐怖,可也着實叫人眼熱。

姜寒繞着大象看了兩圈,對上鎮南王那得意的小眼神,沒忍住酸道:“這麽一頭大家夥,每日不知要吃多少,王叔你也養得起?”

養不起,剛好給他留下來。

鎮南王得意道:“這有什麽,它好養活極了,每日也就幾百斤的幹草瓜果,這點銀兩,你王叔我還是花得起的,更何況一路走來,吃吃停停,也沒花多少銀兩。”

姜寒立刻說道:“它吃我大周百姓的草木,說不定還毀了農田,王叔您來這一趟也太折騰了,百姓恐怕損失巨大,依朕看不如……”

“不就是幾百兩銀子,我賠就是,”鎮南王不上當,“你可少打它的主意,這頭象可是我千挑萬選,叫人訓練了許久才性情如此溫和,別看它吃得多,幹活也相當利索,你哪兒的房子不要了,叫它甩上幾下,踩上幾腳,一準兒塌得徹底。”

“好啊,王叔你還毀了百姓的房子!”姜寒黑着臉,不懷好意道,“幾百兩怎麽夠,不拿出幾萬兩,這頭罪犯,您就別想帶回去了。”

鎮南王大驚:“你這小崽子,好生不要臉皮!”

“朕是皇上!”姜寒耍賴,故意說道,“朕聽說你西南物種奇多,甚至還有紅羽孔雀,也不知皇叔給朕找到了沒有?便是沒有也不要緊,朕覺得這頭象就甚好。”

鎮南王沒好氣道:“你做夢!小兔崽子,別人當你是皇帝,我可沒把你當皇帝,想要我的大象,還想騙我的銀子,讨我的孔雀,你怎麽不去做夢呢?”

“沒有!一只也沒有!”

姜寒也不生氣,笑眯眯道:“反正它如今是在皇宮,要去哪兒還不是真說了算?王叔,你一路累了吧,還不快去歇歇?朕今晚設宴為您接風洗塵。”

“別打我這頭象的主意!”鎮南王瞪眼,“還有你別給我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還讓人去迎接我,那叫什麽迎接,就是擋路!”

他對朝中文臣素來不怎麽喜歡,尤其是趙丞相,好話說不了兩句,廢話倒是一籮筐,委實叫人厭煩。

姜寒敷衍道:“趙相那不是想給王叔您做臉面嗎?說不準,下次就讓朕親自去迎了,到時候也不知王叔你什麽想法。”

“我什麽想法?”鎮南王輕哼一聲,“我一個閑散王爺,哪怕有屬地兵權,也不至于叫你一個皇帝屈尊降貴,要是你親自去了,我才覺得倒黴呢。”

姜寒難得怔了下,将這句話聽了進去,便又問道:“琮兒呢?王叔,今晚設宴,叫上琮兒一起來,對了,朕還娶了皇後,不過她恐怕不喜這些場面,王叔莫要怪罪。”

“不就是蘇老二那寶貝閨女嗎?”鎮南王對他們二人的緣分頗感奇妙,“嫁給你,真是委屈人家閨女,那蘇老二也同意?”

姜寒:“……哪裏委屈了?朕待皇後極好。”

說到這兒,姜寒突然嚴肅起來,黑着臉道:“王叔,有件事朕必須早些提醒你,朕這輩子只想要皇後一個女人,太後想讓堂妹入宮,朕沒答應,你可千萬也別答應。”

鎮南王臉上難得多了些許羞赧,清了下嗓子,小聲說道:“你放心,這我自然知道,肯定不會答應的。”

“最好見都別見!”姜寒強調道,“朕跟皇後伉俪情深,絕容不下第二人,更何況皇後她破擅武藝,殺一個跟殺兩個可沒什麽區別……”

鎮南王聽着心裏極不是滋味,忍不住冷眼掃過去,眼刀子嗖嗖的往他身上紮,沒好氣道:“你放心,本王的女兒自然不會給人做妾!”

“朕只把柔兒當成皇後,絕不會廢後。”姜寒立刻挑出空子。

鎮南王氣得臉色紅了又綠,冷笑一聲:“你想什麽狗屁好事?我家婷兒剛聽說要給你當妃子,連夜帶兵搶了土匪頭子當相公,人家威武勇猛還會賺銀子,不知比你強了多少倍!”

“蘇老二那閨女是不是瞎了眼,怎麽就能跟你伉俪情深?”鎮南王毫不留情的往他心口紮刀子,“有她那好兄長珠玉在前,你除了皇位還有什麽?”

小昏君:朕做錯了什麽,朕只是想秀恩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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