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包紮啦
包紮啦
大帳內,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滞,帳篷好像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絕,耳旁的聲音仿佛都在這一刻慢慢遠去。
這一方天地中似自成一個世界,裏面就只剩下兩個人。
安連奚看着薛時野,一下子連反應都忘了。
他的睫羽上還挂着顆晶瑩的淚珠,要掉不掉的。剛才還在因為薛時野的傷勢內疚不已的心情頃刻凝固,整個人好像都呆滞了下來。
他被薛時野的動作驚住了。
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麽做。
薛時野又在做什麽啊。
先是指尖,現在又是……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變得玄幻了起來。
安連奚完全不知所措,嘴巴被碰到的地方好像開始變得有些麻/麻的。
蜻蜓點水的一下,好像點在心尖尖上。
安連奚原本即将出口的啜泣咽了回去。
薛時野盯視他怔怔的表情,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身心都被愉悅了。
怎麽能這麽可愛。
還會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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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安連奚因為自己哭成這樣時,心髒疼痛的同時,薛時野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滿足。
他的小乖……
好半晌,安連奚才回過神來,耳頰都發起燒來,在對上薛時野的雙眸時愈發滾/燙。
他頓了下,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完全是下意識地說:“你的傷、”
剛說到一半,竟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都這個時候了,安連奚收了眼淚,看了眼薛時野,末了在他未撤離的指腹上蹭了下,小聲催促,“快點找劉太醫過來看看。”
薛時野定定看他,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了手,從喉.頭發出一聲,“嗯。”
劉太醫其實早早就候着了。
即便是要去江南,薛時野亦未讓對方随其他官員回京,而是一直将人帶在身邊,以防萬一。
劉太醫也是感嘆,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還會給王爺看診。
進入大帳後,劉太醫看了眼傷勢。傷口是靠近在背面靠近左肩的位置,鮮血滲透的衣服,染紅了一片,“只是皮肉傷,王爺內力強橫,并未傷及筋骨。”
薛時野颔首,目光落在看見他衣服被剪開後露出來的傷口時又紅了眼的安連奚身上,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鼓.噪感如影随形。
他開口,啞聲說了句,“我無事。”
安連奚垂睫,沒有吭聲。
此時此刻,薛時野只想把人擁入懷中安撫。
劉太醫額角冒汗,深怕一剪子戳他傷口上去,“王爺,您別動。”
安連奚立馬也跟着撩起眼望過來,眉緊緊擰着,“是疼嗎?”
薛時野不動了,沉默一瞬,“嗯。”
安連奚眼尾愈發紅,眸中沁出水光。
薛時野又說:“不疼。”
安連奚才不信,轉過了頭,自己給自己抹眼淚,一點聲音也不出。
薛時野都那樣了,他不能反過來還讓對方安慰他。
但就算他極力克制着自己不發出任何響動,可憑着薛時野對他的熟悉程度,即使單靠着氣息亦能将他的狀态分辨出來。
又在哭了……
還是偷偷的。
薛時野另只手不自禁撫/上心口的位置,那裏此刻正在遭受撕/裂般的疼/痛,逐漸麻痹了神經,一種難言的痛楚在蔓延。
“王爺,您怎麽了?”劉太醫适時出聲,從處理傷口中擡起頭,看見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這時安連奚也轉了過來,他也被劉太醫這話吓了一跳,以為是有什麽狀況。
薛時野瞥了眼劉太醫。
僅是簡單的一個眼神,劉太醫手抖了一下,“方才不小心碰到王爺傷口了,老臣該死。”
薛時野:“無妨。”
話落,他這才望向安連奚,視線流連過他雙頰,淚水被擦去,如不是眼睛看起來紅彤彤的,根本不像哭過。
怎麽能這樣招人疼。
薛時野靜默片刻,對安連奚招了招手,“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安連奚猶豫着走過去。
剛靠近,他的手就被拉住了,繼而被緊緊攥住。
安連奚不自覺側頭看去,薛時野同他對視。只一瞬就被安撫,他抿抿唇,什麽也沒說。
一時之間安靜得可怕,劉太醫手下動作愈發快,只是劍傷而已,處理一下後上藥包紮即可,“傷口暫時不能沾水,每日兩次換藥,臣屆時會過來。”
劉太醫按照慣例将醫囑說了。
安連奚頻頻點頭,卻聽他說到最後時,薛時野道:“不必過來。”
聞聽此言,安連奚轉頭,不贊同地看他。
薛時野捏了捏他小指,“你替我換。”
安連奚‘啊’了聲,“可我不會。”
而且他笨手笨腳的,安連奚都擔心自己會不慎弄到薛時野的傷口,都在考慮這幾天還是跟對方保持距離好了。
眼下,他是真的不認可薛時野的決定了。
但薛時野一意孤行,劉太醫還樂得不用再來,連忙留下藥,拎着藥箱溜出了大帳,背影好似有鬼再追。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該告老還鄉了。
剛跑出去,就碰到了蹲守在外面的沈玦,見劉太醫出來後即刻上前追問,“劉太醫,王爺傷勢如何?”
劉太醫簡單說了,“只是劍傷,并無大礙。”
沈玦聽到只是劍傷他就松了口氣,也是,那可是他表哥。即便是抱着表嫂還同時面對那麽多刺客的夾擊又怎麽樣,想罷,他放心離開。
不遠處,另一個大帳內,薛雲欽單手置于桌案,安連華在他對面給他小臂處的刺傷上藥,同時在心中驚嘆六皇子的心機手段。
這次派出的是死士不說,六皇子竟還自導自演,受了點輕傷,任誰也看不出這次的刺殺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
若不是他提前知悉了,安連華是想破腦袋都無法将事情聯系上六皇子的。
他在心裏對六皇子更多了幾分忌憚,與此同時也在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後怕。
當初的他是怎麽敢的,居然想拿捏住這樣一個人……
這樣城府深不可測,心思捉摸不透的六皇子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招惹的,可笑他當初竟覺得對方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結果……他迷上的不過是這人的一層假面,安連華默默将呼吸都放輕了。
薛雲欽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另只手點着膝頭,正有節奏地敲擊着,及至有人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可惜了啊。”他悠悠開口道了一句,嗓音淺淺,語調含着幾分意味不明。
只是劍傷……
倘若這次的劍上淬毒,薛時野估計不死也脫層皮吧。
然薛雲欽并未感覺太過失望。
起碼他已足夠确定,薛時野是真的多出了軟肋。
薛雲欽看得分明,那麽多刺客圍堵,偏薛時野舍不得放開懷裏的人。将人護得密不透風不說,一雙手都用上了,生怕人聽到看到一點。
真就這麽喜歡?
思索間,薛雲欽驀地發出一聲低笑,腦海中回想起安連奚最後詢問傷情眼尾發紅要急哭了的樣子。
真讓人也想欺負欺負。
屆時……
薛時野會不會發瘋?
薛雲欽饒有興致地在腦中勾畫起薛時野陷入瘋魔的樣子。
再發一次瘋,他那個父皇怕是再不能将事情就這麽壓下了吧。
薛雲欽興味地想到。
裝鹌鹑的安連華頭都不敢擡一下,眼角餘光掃到薛雲欽時,頭皮好像都在發麻。
六皇子在他面前好像越來越……不加掩飾了。
安連華有種自己恐怕再難逃離這個人掌控的感覺,可是只要一想到這個人會對薛時野和安連奚下手,他又慢慢冷靜了下來。
如能達成所願,與虎謀皮又有何妨?
安連華眼神漸漸變得冰寒冷毒。
只要安連奚去死,他認了。
同一時間,安連奚打了個噴嚏,他還在試圖說服薛時野,話才剛說到一半,“我真的不會……”
薛時野眉心攏起,把人撈過來。
“你別、”安連奚雙手都不敢亂放,“快松開,讓我下去。”
薛時野非但沒松,反将他攬得更緊,同時身體微微前傾,和他額頭碰了下。
沒有發燒。
他擔心今天把人吓着了,畢竟最開始安連奚是看到了的,而且剛才又哭了一陣,心情大起大落之下,薛時野怕他生病。
沒辦法,對方身子實在太弱,薛時野時時刻刻都需要注意。
但安連奚現在的全服心神都放在薛時野的傷上,根本無暇回憶剛才看到的,只記得不能壓到薛時野了。
現在後者還要把他抱在腿上,安連奚又不敢掙紮,只能小心地拍在他另一邊完好的肩頭,“薛時野。”
也是這時,薛時野湊過來跟他額抵額。
兩人之間隔得太近,猛然一下距離拉近。
呼/吸交/融。
安連奚忽地安靜下來。
薛時野見他如此,倏而不想退離,就這麽和他對望着。
是誰的呼/吸開始燥/熱。
安連奚腦子裏嗡嗡的。
許久,只聽一聲。
“薛時野……”
聲音裏近乎祈求。
可憐極了。
薛時野終于退開了,“你随意就好。”
安連奚停頓一秒才意識到他這是在說上藥的事,“我怕把你弄疼。”
薛時野眉峰微微擡了擡,眼神掠過他剛才哭過此刻顯得略有些紅/腫的眼眶,“不妨事。”
疼又如何。
這樣才好,薛時野巴不得對方多心疼心疼他。
只是,他又看不得安連奚哭。
他的眼淚珠子一落,薛時野心也仿若被撕/扯成了碎片。
安連奚看他堅持,也就默認了。
少頃,才和他商量着道:“今天我們分開睡吧。”
話音将将落下,安連奚只覺腰上纏着他的那只手就緊了緊。
薛時野嗓音沉沉,“不可。”
安連奚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從先前起就好像有把小錘子在捶,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歡實。
“可是……”
薛時野不等他說完就已經繼續,“沒有可是。”
剛說完,他便帶着人一齊倒入了榻中。
安連奚措不及防之下,低呼一聲,急急忙忙抓着薛時野的衣服,仰起臉看他,“你沒事吧?”
薛時野是側着躺下來的,并沒有牽扯到傷口,“陪我睡會。”
安連奚猜他可能是累了,遂不再多說,靜靜待在他懷裏,聲音漸輕,“睡吧。”
直到安連奚睡着,薛時野都還是醒着的,看着懷中人的睡顏,心頭陣陣發軟。他擡手,在對方眼下輕觸,目光深澀,哪裏有半分倦意。
不過是小小一道劍傷,于薛時野而言無甚緊要,根本不需在意。
但是安連奚吓到了,薛時野看着他即便是睡着也似不怎麽安穩地蹙着眉,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似乎總也保護不好這個人。
老是讓他擔驚受怕。
然而,薛時野卻并不想放開安連奚。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更加小心謹慎呵護着對方了。
薛時野呼吸漸漸跟着平緩下來,卻是沒有即刻入睡,還要分出一絲心神,擔心這人會被驚醒。
也許是實在太過緊繃,花費了心神實在太多,安連奚并未中途醒來。
薛時野觀察許久,這才放下心來入睡。
經此一事,隊伍再次停了下來。
來時是薛時野擔心安連奚的身體,回城卻是反了過來。
“我們直接回京吧。”安連奚正在給薛時野的傷口換藥,帶血的紗布揭開,黏連着被劍刺開的皮肉。他的手指都在發着.顫,聲音都在抖,眼眶禁不住再次熱起來。
安連奚現在不想去江南了。
他還在想,要是他們一直跟着回京的隊伍出發,是不是就不會遇上刺殺。
腦海中,忽然閃過昨天侍衛被一劍封喉的場面。
他臉色發白,盡量壓下那個畫面,努力不讓自己被看出來破綻,引得薛時野為他分神。
薛時野背對着他,“不是一直想去江南?”
他還記得,對方當時有次還獨自離府想去江南。
安連奚說:“突然不想去了。”
薛時野哪能不清楚他的心思,單手把人撈過來,環着他的腰,聲音既輕又緩,“為什麽?”
安連奚低着眼,已經恢複了自然,堅持道:“就是不想去了。”
薛時野眸色變換,卻是輕聲笑了起來,“嗯,不想去了,那就不去。”
安連奚點點頭。
薛時野大手壓了壓他的腰,“那小乖什麽時候想去,再告訴我?”
屆時,僅他二人即可。
安連奚眼睫微.顫,“嗯。”
說完他也不去看薛時野了,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拉下來,又去取藥瓶。
因為要上藥和纏紗布,薛時野肩膀處的衣服拉下了些許。
昨日安連奚全服心神都放在了薛時野的傷勢上,根本沒有多看,此時那一片猙獰的傷口落在眼底的同時,連同着對方精/壯/緊/實的肌肉也一并入了眼。
線條分明的肌肉壘塊分明,是比他深了兩個色號的顏色。
安連奚臉龐發熱,不知道為什麽,一點都不敢多看,打開藥瓶就開始上藥。
整個過程像是在他這裏放了慢動作一樣,時間的流逝好像都遲緩了許多。
安連奚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不那麽分散。
好半天才上完藥,紗布被他拿在手裏。
安連奚又遲疑了起來。
這個紗布好像是需要從前/胸穿過,纏/繞在肩膀上的,如此一來,他還需要走到前面去。
安連奚瞥了瞥薛時野,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也看不到對方的臉,不知道他在看哪裏。
“我要給你纏紗布了。”安連奚說
薛時野:“嗯。”
安連奚思索幾秒,有些猶豫,要不讓薛時野從前面自己接紗布,他再慢慢纏。
思及此,安連奚心中有了注意,卻在這時手腕被扣住,他一個不防被拉到了前面。
這是安連奚頭一回見到這樣衣衫不整的薛時野,上身的衣物盡皆褪到了腰際,堆疊在一起,比之背後更加具有視覺沖擊的畫面映入眼簾。
充滿了爆發力的身.軀就這麽直直闖進了安連奚的視野。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副身體。
然而,他曾經也與之親/密/貼/合過。
安連奚條件反射般閉上了眼睛。
而後聽到薛時野含笑的聲音響起,“你睜開眼,怎麽給我纏紗布?”
安連奚只能睜開眼睛。
薛時野沒逗他,把人抱到膝上,“這樣比較方便。”
确實是方便了不少。
安連奚的雙膝磕在薛時野兩/腿上,可以輕松纏好紗布。
他逐漸心無旁骛。
雖說從未給人處理過傷口,但安連奚昨天是看過劉太醫包紮的,加上這也并不是很難,他纏好紗布就從薛時野腿上下來了。
薛時野支着手看他,掃見他滿臉通紅的樣子,心頭微動,卻未說什麽。
包紮完,待薛時野将衣物穿戴齊整,膳食也端了進來,只不過湯藥占了一半。
安連奚端着自己要喝的那一份,看向薛時野,“你也喝。”
既然是補身體的,現在薛時野應該也能喝。
薛時野不置可否。
見他答應,安連奚總算彎起了唇,露出了今日來的第一個笑。
安連奚剛喝完一口,正待放碗,先嘗嘗今日的菜式。但他的手才剛放到一半,碗的另一半多出了一只手,碗底的兩只手驟然相接。
原本坐在他身旁的薛時野倏地湊過來,把碗轉了一圈。
緊接着。
安連奚只見薛時野就着他剛才喝過的位置,喝下了一大口湯藥。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對上了對方那雙狹長上挑的眼。
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安連奚突然縮回手。
薛時野拿着碗笑看他。
安連奚扭過頭,也不說話。
薛時野目光撇去,掃到了他露出來的,泛着粉的耳垂。
害羞了……
安連奚覺得自己心髒可能出現了問題。
老是不受控制的亂跳,有那麽一刻像是能跳到嗓子眼去。
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直到用完早膳後仍然存在。
安連奚開始有意識地錯開和薛時野的對視,一頓飯下來都沒再往旁邊看。
及至薛時野提出回京。
“這麽快?”安連奚皺眉,“你的傷……”
薛時野望着他,“已經沒事了。”
安連奚還要再說。
薛時野眼中噙起笑意,“王妃包紮技術了得。”
安連奚瞪他,看他還有心情說笑,知道是真的沒事了。但他還是擔心,要是在路上磕到碰到怎麽辦,于是只得時時關注着。
薛時野對他的關注十分受用。
車隊再次出發,對于忽然薛時野決定回京衆人也都沒有異議。中間出了這刺殺等事,哪裏還有閑心游玩下去。
這次行刺的皆是死士,那些人身上無明顯标志,且全都伏法,沒在打鬥中被殺的也算都咬碎牙齒裏藏着的毒藥自盡了。
根本無從查起。
薛時野怎麽想的衆人不知。
底下的随行之人全都戰戰兢兢,生怕再出什麽纰漏。
沈玦倒是對回去沒什麽意見,騎着馬扒拉在窗戶邊和安連奚聊天,“正好可以趕回去過中秋,老太太肯定想死我了。”
有表嫂這張保命符在,他連表哥都不怕了。
安連奚卻是想到了中秋不久後就是國慶,是薛時野的生辰,他的禮物也依舊在準備中。只是因為他經常和薛時野形影不離的,安連奚還得偷偷找時間來。
前陣子,安連奚都是趁薛時野沐浴時才從之前買的那一堆小物件中把東西翻找出來打磨的。
但是現在薛時野受傷了,劉太醫說不能碰水,他準備的時間便也愈發少了。
他思緒有些飄忽,外面沈玦卻是在問他,“小表哥,回去時候要不要去我那坐坐啊?”
安連奚回過神,沈玦正色道:“老祖宗也想見見你。”
定國公府的老太君,即薛時野的外婆。
安連奚往旁邊閉目養神的人身上掃了眼,對着窗外道:“那就去吧。”
這本就應是他們小輩該登門拜訪的,只不過之前安連奚一心想着和薛時野兩清,根本沒考慮過這些。且之後又去了西山行宮,再是南下,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也沒有機會去想。
沈玦一聽他答應,瞬間就高興起來,樂得直甩鞭子把身.下的馬都驚了,發出一聲嘶鳴。
馬兒受驚,奮力往前一蹬蹄子,奔了出去。
沈玦也是一個激靈,連忙讓前面的人讓開,“讓讓,快讓讓!”
“前面的讓開!”
“謝五,你走開,撞到我可不負責!”
他在外面狂舞,一連串的喊聲傳進車廂,逐漸遠去。安連奚探出頭去,确認沈玦沒有跟人撞上後就轉過了頭。
薛時野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同樣在看他。
“你陪我一起去吧?”安連奚坐過去跟他說話。
薛時野:“去哪?”
安連奚目露疑惑,“你剛剛沒聽見嗎?”
薛時野卻道:“聽見了。”
安連奚眨眨眼,沒有理解薛時野這話前後的關系。
為什麽聽見了還問他去哪裏。
于是安連奚又說:“那你陪我去嗎?”
薛時野只道:“去哪?”
安連奚撇撇嘴,覺得薛時野在逗自己玩。
可是對方是傷者,不能生氣。
安連奚只得好脾氣地又說了一遍,“陪我去看望老太君。”
薛時野:“嗯?”
安連奚蹙眉,有點兇地道:“我們一起去看外祖母!”
再逗他,他才不管薛時野是不是傷員了。
他要生氣了。
只聽薛時野低低笑了下,終于說了聲,“好。”
果然是在逗他,剛才還跟他裝。安連奚哼哼了兩聲,那就稍微氣個兩秒鐘吧。
接着,他側過身去背對着薛時野,不理他了。
薛時野瞥過去,望着他微微鼓起的臉頰,頓覺樂不可支。
兩秒一到,安連奚這才重新轉過來,“王爺,你困不困呀?”
薛時野盯着他,心頭軟得不成樣子,緩聲問:“怎麽了?”
安連奚眼神飄忽,只說了一句,“你睡嘛。”
他想着,既然薛時野不能沐浴了,那他就得找別的機會給對方準備禮物了。但在他們待在一起的情況下,就只能挑薛時野睡着的時間了。
薛時野沉吟一瞬,把他拉到懷裏抱住,“現在睡吧。”
安連奚一聽就覺得不對了,推推他,“你睡,我不睡。”
薛時野明白他的意圖了,眉梢輕挑。
安連奚擡眼望着車頂。
薛時野捏捏他的臉。
安連奚鼓起臉,低眼看了他一下。
沒動口咬人。
薛時野輕笑,“那我睡了。”
安連奚總算笑起來,“嗯嗯!”
薛時野無奈,又捏了捏他臉頰,手感軟乎乎的,跟他這個人一樣。
安連奚任他捏。
等薛時野側躺着睡下,好一會他喊了一聲,“王爺?”
無人應答。
安連奚探身過去,确認道:“王爺,你睡着了嗎?”
依舊沒有回應。
安連奚:“薛時野?”
他一邊撐着手坐起來,一邊又喊了一句,“薛壞蛋。”
薛時野似乎真的睡熟了,安連奚一時興起,“薛讨厭鬼。”
哈哈,兩聲都沒人應。
确定了對方是真的睡着後,安連奚去找被他藏起來的東西了。
只見一塊通體銀白的玉石被他捧在手中,是當初他在玉器鋪子裏看到的那塊未經打磨的玉石——那家鋪子已經查封,事後他問張總管要的。此時玉石表面已經有些坑窪了,是他用小刀刻出來的。
安連奚準備在上面雕兩個Q版小人。
他和薛時野的小人。
到時候應該會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安連奚禁不住想薛時野收到後的樣子。
肯定很會很驚訝,想到對方傻傻看向自己的模樣,安連奚又笑了聲。
他其實不太會雕刻,但安連奚的這個比較簡單,只需在玉石上勾勒出了兩個Q版小人,而後沿着勾勒的痕跡刻下就行。
只是有些費事,還要時刻注意不能刻到手,畢竟是新手,難免出現意外。
安連奚并不想假他人之手,要他自己做的,才是真正的獨一無二。
車內逐漸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薛時野阖着眸子,唇角微微勾起,聽着車內的響動,倒是沒有打擾安連奚的意思,只是也有些好奇他在做什麽。
安連奚還惦記着薛時野在場,怕被看見,只雕一會就停了手,又把東西收好塞回到了馬車的暗格裏。
果然,不多時薛時野醒了。
安連奚還來不及走回榻邊,見他起身看來,也若無其事回望,“你醒啦。”
薛時野斂下喉頭即将湧起的笑意,“嗯。”
安連奚走過去,沒幾步,馬車忽然震動了下,外面傳來沈玦高昂的嗓音,“好大的石頭!怎麽駕車的。”
車內。
安連奚完全沒有防備,因為車身的振動猛然向前撲倒。
薛時野目光一沉,伸出手把人接住。
撲向對方的剎那,安連奚無意識地伸手,勾住了對方的脖頸。
待他回過神,驚魂未定地去看身/下抱着他的人,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壓住了薛時野左肩,“對、對不起。”
肯定很痛,安連奚慌忙松了手,失去支撐後,他又跌進了薛時野的懷中。
薛時野摟住他。
安連奚擔憂地望他,“疼不疼啊。”
聲音委屈得不行,好像疼的那個人其實是他。
薛時野撩起眼皮,唇瓣動了下,想說什麽,繼而話鋒一轉,說:“疼。”
安連奚忙從他身上起來。
懷中倏爾一空,綿.軟的身體從手中脫離,薛時野正有些失落,自己應該如實說其實不疼。
然而他這陣失落沒有持續太久。
安連奚跪在他身前的榻上,眼神依舊充斥着擔憂的神情,“我給你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這話是騙小孩的。
但是安連奚別無他法。
心裏的內疚感再次将他淹沒。
安連奚感覺到心髒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是一種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看着薛時野。
薛時野望過來,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裏,滿是他的身影。
他喉/結/微/聳,說:“好。”
待這話落,安連奚居然真的開始給他解衣,沒有拉開太多,隔着紗布,沿着邊緣吹氣。
一下一下。
微/熱的吐/息噴/灑,薛時野驀地一頓。
他握/住安連奚的腰,把人拉遠了些。
安連奚無辜看他。
薛時野:“好了。”
聲音啞啞的。
安連奚沒聽出來,還在同他确定,“真的嗎?”
薛時野閉上眼:“真的。”
安連奚剛想在說什麽,又聽他道:“我要沐浴。”
“不行,”安連奚說,“劉太醫說你不可以碰水。”
薛時野指正道:“是傷口。”
安連奚滞了滞。
好像是這樣,一般把傷口包着只要不碰到就沒事了。
那他之前為什麽要哄着薛時野睡,然後偷偷摸摸去雕小人啊。
安連奚郁悶了。
他只好去掀車簾,“但是這裏荒郊野外的。”
薛時野道:“其他車上有水。”
安連奚還是不明白,怎麽好端端的,忽然就要沐浴了,思考了幾秒,他才繼續:“可是……是冷水啊。”
冷水沐浴,可別感冒了。
薛時野深深看他一眼,“就是要冷水。”方能澆息心火。
也是他自作自受。
非要說疼。
馬車很大,是那輛豪華馬車。
薛時野在外間沐浴,安連奚則在裏間,在榻邊坐了會,他默默又去把東西拿出來繼續雕了。
抓緊點時間。
第一次不太熟練,安連奚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雕出他想要的樣子。
可是視線雖然隔絕了,聲音卻仍是能傳進來。
安連奚不知為何,有些分神。
他眼睛是看着手裏那塊玉石的,目光卻許久沒能聚焦,另一只手還拿着小刀。這是他找沈玦要的,都沒問張總管,擔心後者會把這事說給薛時野知道。
小刀鋒利,沿着玉石邊沿,倏然破開了一道口子,直接貼上了安連奚的指腹。
“嘶——”
安連奚忙收回手,一條血線出現在手上。
比之薛時野身上的傷口因沾了藥粉顯得不那麽鮮紅的顏色,這道血線入目,讓安連奚有種想要作嘔的感覺。
一看到血,那天鮮血飛濺的場面便不期然闖入腦海。
安連奚臉白了白,收起東西。
外間的水聲跟着一停。
沒過多久,滿身都是水汽,只披了一件裏衣的薛時野走了進來。
他長發披散,發尾微濕,冷峻的眉眼中仿佛沾了點別的神色,投過來時熾熱又滾/燙,徑直掠向了安連奚。
薛時野進門,目光直接定在了他的手上。
一抹鮮紅落入眼底。
薛時野冷淡的表情一遍。
安連奚擡臉,那一瞬,好像看見了他眼中的疼惜,微涼的氣息靠近。
薛時野拉過了他受傷的那只手。
“怎麽回事?”
安連奚說:“不小心弄的。”
一看就是刀口。
薛時野想到先前,正欲開口詢問,倏然憶起安連奚當時的遮掩的反應,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安連奚手指縮了縮,想把手抽回來。
沒抽動。
血還在不斷往外滲出。
有點疼。
“疼。”安連奚說了一聲。
緊接着是薛時野的輕嘆。
下一刻,安連奚看着對方低頭,将那根手指含/入了口中。
安連奚睜大了眼睛,更加想把手收回來了。
但依舊是被薛時野牢牢握/着。
安連奚:“不要這樣……”
薛時野撩起眼簾看他。
安連奚忍.着羞.意,“這樣不幹淨。”太不衛生了。
薛時野果然松開了他。
安連奚正要松口氣,手又被拉了起來。
薛時野這次沒有像剛才那樣,而是低頭,在他又滲出血跡的指尖一/舔。
安連奚瞬間定住,只能讷讷去看薛時野。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做什麽啊……”
薛時野松開他,抹了點藥膏在他的傷口上,末了取來紗布纏在他指尖,“怎麽這麽不小心?”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叫安連奚根本不及反應,等他回過神來,手指已經被包紮好了。
安連奚想說這樣好似有點大驚小怪,而後又聽到薛時野後面的那句話,所有的話都像是堵在了喉頭。
“不要再惹我心疼了。”
語調微微沙啞,其中隐藏的情緒深沉而又晦澀。
什麽叫不要惹他心疼啊。
安連奚根本說不出話,只能看着薛時野再次走出去,又是一陣水聲響起。
淅淅瀝瀝,不絕于耳。
就是這個聲音,害他不小心被割了道口子。
安連奚捂.住臉,一下子把自己摔進了軟榻上,繼而又用毯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等薛時野再次回來時,就看到床上團成了一個球的小山丘。
平日裏最是怕冷怕熱的一個人,每每害羞就喜歡把自己藏起來,薛時野一時好笑,“不熱嗎?”
安連奚沒說話,他才不要跟薛時野說話。
薛時野偏要和他說,說出來的話還讓安連奚咻的一下就從毯子裏鑽了出來。
只聽他道:“傷口好像打濕了。”
安連奚當即顧不得什麽害不害羞的了,一下就把毯子丢開了,“我看看。”
薛時野看了他一陣。
只見安連奚原本順滑的發絲因為在榻上翻滾變得淩亂了不少,且由于缺氧,臉頰緋紅一片,看過來的一雙眸子專注而富有神采。
薛時野揉了揉眉心。
好像又白沐浴了。
他走過去坐下,“應該要重新上藥,換一下紗布。”
安連奚過去查看,果然見那包在傷口上的紗布被浸了一片,忍不住說他,“都讓你不要碰水了。”
薛時野附和:“王妃說的是。”
安連奚看他認錯态度良好,也不計較了,開始給他換藥。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回安連奚十分熟練,末了還打了個蝴蝶結。安連奚最後看着自己的傑作,覺得蝴蝶結放在薛時野身上莫名有幾分滑稽,不禁笑了出來。
薛時野瞥了眼,亦不在意,把衣服穿好。
安連奚笑了會也就停了,清了清嗓子,還是又補了一句,“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換了。”
病人就要遵醫囑。
這一點曾經的他可是完美遵守了的。
薛時野挑唇,緩緩說:“還望王妃監督。”
安連奚點點頭,“好。”
這邊廂,薛時野沐浴完就有下人進來收拾,沒多久,窗戶就被敲了敲。
安連奚猜到是誰,過去打開了窗子。
外面的正是,看到他後,沈玦目光閃爍,開口時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表哥,現在還是白天。”
安連奚擡頭忘了眼,“我知道。”
沈玦突然噎住,“知道啊……知道就好。”
說完,沈玦一臉看穿一切地騎馬走開了。
随着他遠遠走開,安連奚好像還聽到了一句。
“青天白日的……表哥也太不是人了。”
安連奚關了窗戶,轉頭,薛時野坐在不遠處,正巧是沈玦的視野盲區。
“他應該不是故意說你的。”
薛時野回視向他,眼神意味不明,“是嗎。”
安連奚猛點頭。
他只能幫沈玦到這裏了。
薛時野卻将話題轉到了他身上,“那,小乖覺得呢?”
安連奚頓住。
這是什麽問題。
“覺得什麽?”
薛時野朝他招招手。
安連奚走過去,接着被他抱坐腿上,低低沉沉的嗓音入耳,“小乖覺得,我是不是人呢?”
球球你了,快別做人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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