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罵人啦
罵人啦
安連奚稍稍扭過頭去,在薛時野的注視下,擡手就觸到了他額間。
也沒發燒啊。
薛時野揚起眉。
安連奚:“你不是人難道還是妖精變的啊。”
薛時野似笑非笑道:“倘若我說是呢?”
安連奚沉吟,定定看他,少頃後開口:“是就是吧。”
他的語氣自然又認真,似乎在說只要是他就好了,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薛時野眸色深深,凝望安連奚良久。
安連奚亦坦然回視。
只聞得一道低笑過後,悠悠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若真的是,第一個就把小乖吃了。”
頃刻間,一種仿似從骨子裏生出的危機感侵/襲,安連奚表情瞬間就是一垮,抓起薛時野置于他腰上的手就是一口。
薛時野由着他咬,心情大好,甚至挑唇說了一句,“再重點。”
聞言,安連奚立馬丢開他的手,而後從他身上下去,動作堪稱迅疾如風。
不能跟對方計較。
安連奚獨自在窗邊待了好一會,才重新坐回薛時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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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時野啞然失笑,等他坐下後一只手就撫上了後者披了滿肩的發絲。
心知身邊這人是有些少年心性的,幹淨得就像一張白紙,天然又純真。便是生氣也只是生那麽一小會,末了還會黏過來,乖得不行。
讓人只想好生疼着,寵着。
安連奚任他摸頭,有些遲疑。
薛時野低眼,主動問他:“怎麽了?”
安連奚故作不經意地道了一句:“沒怎麽,就是有點好奇中秋能不能趕回去,對了……外祖母喜歡什麽呀?”
其實安連奚心裏隐隐有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升起的擔心——害怕老人家會不喜歡他,因而想從薛時野這裏了解一下對方。
薛時野聽着他說,神色頗有幾分漫不經心,待聽完全程,心中已然明了。
重點其實在最後一句。
一瞬間,心裏最後的一道防線瓦解,幾乎潰不成軍。
薛時野指節微微屈起,手背青.筋鼓動,看向正仰着頭,眼底藏着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期待的人,眼神幽暗。
他緩緩啞聲道:“喜歡小乖。”
安連奚知曉自己的心思是被看穿了,耳朵一熱,“什麽啊……外祖母都沒見過我。”
沒見過怎麽喜歡啊。
薛時野:“會喜歡的。”
安連奚眼神帶上了狐疑。
薛時野揉了揉他發頂,并未解釋什麽。
安連奚只好又問了些別的。
回程用的時間和去往南境花的時間相比還要快上一些,薛時野的傷口差不多結痂後,車隊便是全速前進了。
前兩日劉太醫就把藥粉換成了藥膏,紗布也都拆了下來,只需将藥膏塗抹其上即可。
全程都是安連奚親力親為。
“馬上就要到京城了。”安連奚一邊抹藥膏,一邊心不在焉,眼神飄忽。
薛時野略一颔首。
如今明康帝早已從西山回來,特許他入京後第二日再去複命,宴席卻是明康帝早早就着人準備上了,是為這次的功臣舉行慶功宴。同時,徐知府的召令也在南境災情平定得差不多時就已下發。
快入京城這意味着中秋也差不多到了,在這之後,就是薛時野的生辰。
安連奚想着他的小人還有好多細節上沒處理的,這是他送出去的第一份生辰禮,還是得抓緊時間了。
及至到得京城那日,午時剛過,薛時野便人直接駕車回了王府,沈玦、謝景等人也在入城後各自回府,晚宴時再入宮。
安連奚還在午睡,怎麽下的車都不知道,睜開眼就已經回到了王府。
“王爺……”安連奚側頭,薛時野果然靠在床頭,太陽的光線透過窗戶灑進來,将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勾勒出對方過分優越的五官線條。
見他醒了,薛時野轉頭望來,那一瞬間,他的眼底似被溫柔滿溢。
安連奚和他對視一秒,眼睛往旁白挪,“我們回家了啊。”
‘家’這個詞仿佛取悅了對方,薛時野笑了一聲,傾身過來把人攬入懷中,“嗯,回家了。”
安連奚趴在他懷裏,想到了什麽,“我有東西還在車上、”
“已經替你拿下來了,”瞥見聽到這話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臉上露出驚愕表情的人,薛時野若有所思,遂補充,“溫木收着。”
安連奚放心了,差點以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被提前發現了。
薛時野看了看他。
少年漂亮的眉眼微彎,唇角亦不自覺往上翹起,笑容煞是好看。
薛時野斂眸,輕笑。
什麽心事都擺在臉上,藏不住。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心機城府的人把他牢牢拿捏住。
薛時野不僅沒覺得煩躁,反而樂在其中。
“是什麽東西?”他問,“這麽寶貝。”
從回京後就時時拿出來,還要趁他不在。
安連奚警惕看他,待确定了什麽後,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狡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薛時野眉梢輕擡。
但安連奚就是不說。
薛時野垂着眼皮,眼中含笑。
看來是要給他的了。
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猜得透透的了,安連奚對于回府這件事還是很高興的。
因為回來後,薛時野肯定就要忙起來了,他可以趁對方去書房之後再把東西拿出來繼續刻。
安連奚有些小高興,在薛時野說可以帶他先在城內逛上一圈就更高興了。
“真的嗎?”安連奚雀躍道。
薛時野道:“你想的話。”
安連奚:“我想!”
他超級想的。
原來的逛街對安連奚來說是奢求,就算身體稍微康複了點可以回家呆着,但他也不能經常出門逛逛。
首先他的身體不允許,支撐不了他走太久。再就是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更加有安連奚無法觸碰或者嗅聞到的東西,一旦發病,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只能盡量待在家裏,因為他的身體就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
薛時野:“那便去吧。”
安連奚:“可是今天不是還要進宮嗎?”
薛時野不以為意,“開宴前到即可。”
明康帝特意為他們舉辦的宴會,他們卻最後一個到,這樣雖然稍微有點不禮貌,但安連奚還是很心動的。
于是在用完午膳後,兩個人便駕車往城中心去了。
一路上,安連奚都在撩着簾子往外探看,京城繁華,街道兩旁往來的行人更是超乎他想象的多,各類商鋪同樣晃花人眼。
“想不想下去看看?”
安連奚看着底下的熱鬧,一顆心好像跟着沸騰起來,“想!”
“那便去吧。”
薛時野朝在吩咐了一聲,馬車逐漸慢了下來,最終停靠在一處街角,安連奚則等着人抱他下去。
等了半天也沒動作,他轉頭去看薛時野。
薛時野亦在看他。
安連奚琢磨了一下,問:“王爺,你不去嗎?”
薛時野說:“我若是下去了,你怕是逛不了了。”
岐王之名京中誰人不知,見過他的人不知凡幾,而有關于他的傳聞,更是只多不少。
安連奚一瞬也反應過來。
這裏是京城了,出門在外,岐王的身份确實不适合出現在大衆面前。
但是薛時野不跟着一起,安連奚又覺得興致沒那麽高了。
剛才還情緒高漲的人,眨眼就沉寂了下來,薛時野心間微動,取來幂籬給他戴上。
安連奚想說讓對方戴着陪他,可又覺得這個實在不符合薛時野的身份,只得被他戴上幂籬,怏怏地下車去了。
薛時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注視着人消失在人海之中,心頭莫名有種沖動。只覺手上空落落的,像是想要抓住什麽又落了個空的感覺。
在此之前,薛時野以為,是對方離不得他片刻,只要他不在,這人就會弄傷自己。
然而,現在想來。
好似是他離不得這個人……
張總管在王妃離開後就入了馬車,因他的這張臉也算代表岐王府的一大招牌,經常為薛時野操辦各種事宜,自然也不适合跟随外側。
因而只有映紅和映恬、溫木三人陪同安連奚下了馬車。
張總管往車內自王妃離開就閉目養神的人身上看了眼,悄然退到車外。內心想的是方才王妃走時王爺盯着背影瞧的那個眼神,不禁啧啧了兩聲,沒想到他們家王爺也會有那般怨夫的神情。
好像被丢下了一樣。
張總管心中腹诽,真是活久了什麽都能見到。
正想着,忽聞身側傳來一道聲音,張總管登時吓得一哆嗦,還當自己的心聲被聽見了。打眼看去,薛時野不知何時從馬車內走了出來。
“張啓。”
張總管聽到這一聲恨不得當場跪地,繼而反應以他多年來當上大總管的經驗又飛快穩住了,“王爺有什麽吩咐。”
薛時野看他一眼,視線從他身上掃過。
張總管額頭汗都要下來了,還是有點心虛。
最後,只聞那低沉的聲音裏似嘆息一樣說道:“跟上。”
張總管還未反應,玄色的衣擺便從眼前掠過。薛時野已下了馬車,大步朝街道走去,張總管見狀急忙跟在他身後。
安連奚剛才還因為薛時野沒來感覺有些不太适應,但當沉浸于街邊商鋪中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的各種精美物什後,就想不到別的了。
映紅性子較為活潑,看到安連奚目光在一處玉石鋪子上停留了許久,便翹首往那邊掃視幾眼,出聲提議道:“王、呃……公子,要不要過去瞧瞧?”
映恬撇了她一眼。
要說她們這些人在岐王手下當差,首要的條件就是恪守本分,更是要謹言慎行。更別提她們二人是影衛營出身,從裏面走出來的,只不過一個修武一個習醫研毒去了。
當然,映紅其實更擅制毒。
映紅在影衛營跳脫慣了,加之年紀又小,影衛首領也待她二人如親女,所以性子一直如此。
此次兩人一同被調到人前侍奉起了王妃,映恬原本還擔心映恬這副性格會惹出麻煩,但好在王妃仁善,似乎并不計較這些。
眼下,聽到映紅的提議,安連奚點點頭,“好啊。”
映紅當即舉手歡呼。
映恬默默別過臉,然後被映紅走過來挽住胳膊,非得拉着她一起亂舞。
“別鬧,”映恬無奈扶額,“快跟上公子。”
溫木已經帶着安連奚往那間鋪子走去了,映紅看了眼,忙撒開她追了上去,背影歡快。
映恬搖了搖頭。
不過也是十分慶幸的,王妃如此親和,她們也不必時時擔心惹怒主子,落不得好。出影衛營的時候,影衛首領還在憂心她二人,現在看來,完全不用有此顧慮。
想到映紅時時在她耳邊念叨喜歡這位王妃的言論,映恬不由想,還是太過沒大沒小了,也就是王妃……換個主子,映紅少不得要吃點苦頭。
一行四人入了玉石鋪子,映紅還在東張西望,“公子公子,你看那個,公子,這裏……公子!”
這家鋪面很大,入內視野開闊,看起來不是簡單的玉石鋪子,往裏竟還連通了隔壁的茶肆。樓道兩側擺放着書架,有人捧着竹簡閱覽,旁側的矮桌上三兩人品茶看書,二樓更是設有雅間。
幾人進門後,映紅的聲音吸引了不少人看來。
安連奚則順着她的指引,跟着看到一塊體積不小看起來亦未經打磨的和田白玉。繼而是懸于高閣的一塊血珀,看起來擺放也頗有研究,當中一道陽光從花窗投射進來,恰好穿透這血珀顯出其顏色濃厚均勻,晶瑩剔透。
安連奚盯着那塊血珀看了幾眼。
映恬也往過去,心中略感到不對。這種品質的玉石,不會出現在一般商鋪才是,非王公貴族不能用,還有……那麽大的和田玉可不多見。
京中何時出現的這樣一間鋪子?
看來王爺南下的這段時間裏,京中變化頗大。
映恬暗自沉吟。
即是此時,從外又走來一行人,浩浩蕩蕩。
在安連奚他們一側剛才還在侍弄玉石的幾人見到來人,紛紛退避開去。
安連奚也跟着那些人一起,下意識往後退了退,擡起臉往門口看去一眼。
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西山行宮時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明。
對方身後墜着的有十幾號人,排場很是號大。
跟上次比起來,眼下的李明看起來更加威風了,那身膘也似又添了不少。
身為尚書嫡子,還是根獨苗,李明身邊自是不乏追捧他的人,多的是人願意為他鞍前馬後。
此時在他身邊的,有一兩個是安連奚上次也見過的,站在李明身旁同他談笑,後面的更像是跟班。
就是穿着有些花哨。
原本看見安連奚他們進門還老神在在敲打着算盤的掌櫃看見來人倒是漏了個笑,“李公子來了。”
他的眼神落在李明身後,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李明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扇子,拿出來晃了晃,點在身後一人身上。後者立時上前捧着一串葡萄,喂了一顆進他嘴裏,待吃完葡萄,李明還順勢伸出鹹豬手在那人屁股上捏了一把。
掌櫃臉都黑了。
李明像是沒看到,回了他一句,面上肥肉笑出褶子,“二皇子的鋪子,我怎麽說也得來捧捧場不是。”
掌櫃賠了聲笑,心中暗罵。
如果不是主子需要拉攏朝中重臣,戶部尚書也在其列,他真的想把這看起來像是想攪局的家夥轟出去。也不知他這是哪門子的捧場,他一來,客人都要跑完了。
原來這裏是二皇子的地盤。
安連奚擰着眉,思及之前二皇子想要在明康帝面前參薛時野的事,腳下猶如長了針刺,他是片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了。
映恬映紅也是神色一斂,見王妃要走,忙擡步跟上。
鋪子裏還有其他人因為看見李明,得罪不起又不想巴結的,認出他後紛紛離開。
李明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在心中自得,只是當一抹戴着幂籬的身形從餘光中走過時他臉上一沉,“站住!”
安連奚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李明身上了,只想着早點離開此處。
因而這一聲他并不知道是叫的自己。
李明看着那邊被他喊住的人還在向前,似乎将他無視了個徹底,頓時氣的臉色漲紫。
他向來仗着自己的身份無往不利,上次這麽丢臉的時候還是一個月前在西山因為沈玦和岐王妃。
當時岐王掃向他的那一眼至今讓李明記憶猶新,那種肝膽欲裂好似連神魂都震顫的感覺讓他連續做了兩天的噩夢,導致李明現在看到幂籬都覺得礙眼。
岐王妃他惹不起,一個路人他還惹不起嗎?
李明當即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馬上就有人走出去攔人。
“那個誰,戴着個幂籬遮遮掩掩的,讓本公子瞧瞧長的什麽醜樣子?”
李明當然不是認為戴着幂籬的人就醜,那個岐王妃自是不醜的。但上次的事岐王實在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于他見着戴幂籬的人無端就生了惡感。
‘幂籬’兩個字入耳,安連奚确定這一聲是在叫自己了。與此同時,剛才跟在李明身後的兩個人也上前攔住了他。
因為怕人認出岐王府的标識,安連奚身邊除了溫木以及還沒怎麽在人前露面的映恬、映紅,連個侍衛也沒有,李明自然也沒有把人當回事。
映恬見勢不對,即刻冷着臉呵斥道:“大膽!”
“大膽?”
李明從人群中穿過,直接走到了幾人面前。
不少還在店裏的人看見這一幕,有人認出李明的身份,齊齊探出腦袋準備看個熱鬧。
“那人怎麽惹到李明了?”
“不知道,但是李明膽子也真夠大的,敢在這裏鬧事。”
“誰讓他投了個好胎,有個好爹。”
這些人也都是世家子弟,亦不怕得罪李明,說起話來帶了些嘲諷。還有些人看到了事情的始末,不知李明又在發什麽瘋,都有些同情那路人了。
“要我說,這種地方就不該放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進來,真是污染了清淨地。”
“可不是,還以為能找個安靜地。”
李明恍若未覺,逼視映恬,滿臉兇相道:“你說,誰大膽?”
映恬生得冷豔,普通人見了或許會憐香惜玉一二。但李明是個好男色的,對女人生不起什麽心思,擡手就要讓身後的人上。
眼看那些人要對映恬動手了,安連奚再看不下去,即使從未應付過這種找茬的場面也仍是上前一步,擋在映恬身前,“你們住手。”
清越的聲線莫名有些熟悉,李明卻想不到自己在哪裏聽過了。
時間太久不說,上一回他亦沒仔細聽安連奚說話,此時也懶得分辨。
不過安連奚這一聲倒是真讓那些人停了手。
李明也不急了,視線重又落回了安連奚身上,“你,把頭上的幂籬摘了。”
“不摘。”
安連奚不悅地擰起眉頭,隔着一層薄紗,旁人看不見他的表情,讓他稍微有了些安全感。接着,安連奚回想了一瞬,聲線沉了下來,“滾。”
他學的是薛時野訓人的樣子,帶着迫人的威儀。但放在他自己身上,威懾力似乎就沒這麽大了。
幂籬下,安連奚眨了眨眼。
第一次罵人,好像不太熟練。
映恬看了眼擋在面前的單薄身形,心下觸動。
跟着王妃這麽久,她們還從未見過王妃這般色厲內荏的時候,怕是生氣了。
溫木也沒見過這樣的少爺,卻覺得非常溫暖,少爺也會站出來保護其他人了,還是他們這些下人。
想罷,映恬和映紅相視了一眼,不知王妃是否願意暴露身份。眼下這般情況,怕是想再隐瞞下去再好好逛逛也不行了。
需得讓李明知難而退,再讓他吃點苦頭才行,真當小小尚書之子就能為所欲為了。
李明臉色漸漸凝固,恨恨道:“給臉不要臉,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給我上!”
圍觀衆人在聽到少年清亮的聲音時就是一頓,旋即又聞見對方沖李明說了聲‘滾’,都在心中憋着笑。
李明的壞名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仗勢欺人的事做得多了,凡是家風清正世家門閥子弟都對其敬而遠之。此時眼看下方李明表情暴怒,有些人都想出面說和了,但又因為這個和戶部尚書對上不值當,紛紛惋惜起來。
掌櫃也在猶豫要不要出面,權衡再三,他還是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準備好事後再賣李明一個好,把事情壓下。
沒準還能成就二皇子好事,徹底将戶部尚書拉攏。
就在衆人以為李明又要糟蹋人的時候,店內忽地湧入一群帶刀侍衛,有眼睛的僅一瞬就把這些侍衛的身份認了出來。
是岐王府的。
在場所有人全都噤聲,原本準備動手的李明一行人也俱是停下動作,呆站着不動了。
李明現在是想到岐王就害怕,在見到這些侍衛的剎那,心髒緊縮,木讷地轉頭。
果不其然,只見一道颀長的身影逆光而來,一雙幽若寒潭的眸子掃來,将他釘在原地,渾身好似凍僵般動彈不了分毫。
“岐、岐王……殿下。”李明咽了口唾沫。
這位殺神怎麽會在這裏。
衆目睽睽之下,岐王緩步行入,徑自走向了頭戴幂籬的人身邊。
李明頭皮發麻的同時,膝蓋一軟,心中升起一個令他膽寒的猜測,眼神驚恐地望過去。
接着,只見男人朝對方伸出手,溫柔小意的模樣,李明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在哪裏聽到過少年的聲音了。
這個人……
是岐王妃!
“你怎麽來了?”安連奚仰起頭,看着薛時野。
薛時野垂着眼,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先前那種空落落的感覺頃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足感,身心都在叫嚣.着的占.有,似乎在說……想要更多,他還想要更多。
“來尋你。”他低低道。
安連奚點點頭,轉眼去看李明。
薛時野亦跟着側目。
李明此刻已是癱坐在地,身上的力氣像是全都被抽走了一樣,根本不敢擡頭去看岐王的表情。
打死他都沒想到,這個頭戴幂籬的居然又是岐王妃!
自行宮之行後,岐王攜王妃南下的事跡也漸漸傳回了京城。
現在幾乎全天下都知道,岐王待岐王妃如珍如寶,而他……卻惹上了岐王視若珍寶的人。
“王、王爺,”李明面無人色地爬過去,“方才我不過同王妃開個玩笑,我、小人知道錯了!小人知錯!”
其他人也跪了一片,且全都後背被冷汗浸透,心裏恐慌得不行。
這是岐王妃!他們賠上腦袋都惹不起的人物!
掌櫃的也驚住了,沒想到這人竟會是岐王妃。岐王今日回京的事他們是知道的,但今日宮中設宴,誰能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參見王爺。”掌櫃戰戰兢兢上前。
旁觀看熱鬧的其他人也都是一驚,齊齊上前見禮,一時之間,店內大堂中人滿為患。
安連奚也被這陣仗驚住。
薛時野捏了下他的手,淡漠的嗓音緩緩響起,“戶部尚書,李宏是你什麽人?”
李明一抖,“回……回王爺,是小人的父親。”
薛時野冷呵一聲。
李明登時抖如篩糠,身上的肥肉都在顫.動,繼續求饒,“王爺,小人真的知道錯了,還望王爺恕罪!”
薛時野扯起嘴角,“求本王恕罪?”
李明砰砰開始磕頭,“是是,還請王爺息怒,饒小人一命!”只要對方饒過了他,他還可以回家去請父親替他登門賠罪。
此時此刻,李明哪裏還敢端他尚書之子的架子,不說李宏經常對他耳提面命,囑咐他切莫得罪岐王。就是李明自己也因為見過岐王,不過是因對方一個眼神就險些吓破了膽,怎麽敢岐王面前橫。
不過好在他沒有真的對岐王妃動手,應該不會有事……李明在心裏安慰自己。
“你不同王妃請罪,卻讓本王饒命。”薛時野聲線冷冽,一絲戾氣隐約浮現。
李明回過神,連忙又對着安連奚連磕響頭,“王妃息怒!王妃饒命啊!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王妃恕罪!”
額頭碰到地板發出‘砰砰砰’的聲響,回蕩在所有人耳中。
剛才還嚣張無比的人,此刻像個落水狗一樣,身上氣焰全消,痛哭流涕的樣子看得圍觀衆人咋舌。
再聽岐王這話,當真是和傳聞一樣啊,不少人偷眼看去,想知道這岐王妃的脾性如何。
安連奚面對李明的磕頭有些不适,但見薛時野低着眼,安撫地望着自己,微微躬身,在他耳畔輕語,“想不想饒過他?”
這個人之前差點就要對映恬動手了,無緣無故的,還想來教訓他,安連奚搖了搖頭,“不想。”但他也沒說什麽處置的話。
一來,安連奚沒有處置過人,不知道要怎麽讓這人做什麽。
二來,自己好像也沒受什麽傷害。
可是安連奚不想就這麽算了,要是剛才薛時野沒來,對方那麽多人,自己肯定是要吃虧的。
薛時野見他沒了下文,只是微微仰着臉看他。
只有他知道,隔着這層薄紗下,這人定是用那雙剪水雙瞳專注又認真地望着自己,眼底滿是依賴與信任。
薛時野喉結滾了滾,俄頃,方才轉頭看向還在磕個不停,直将額頭磕得紅腫的李明,眸色一冷,“拖下去。”
侍衛領命上前。
李明磕頭的動作頓住,想到傳聞中岐王的殘暴不仁,心中升起極大的危機感,瞬間失去理智,“不,岐王,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是李宏的兒子,你不能這麽對我!”
薛時野鳳眸微眯,饒有興致道:“你的意思是,本王處置不了你?”
李明的理智恢複幾分,不接話。
緊接着,李明,連同跟在李明身邊的一群人盡皆被侍衛拿下,全都拖走。
安連奚想問他怎麽處置這些人,薛時野卻是擡手揉捏着他的指肚,緩聲詢問:“可還有他處想逛?我陪你。”
面對李明時還冰冷無情,轉眼面對岐王妃時又寵溺無比,其餘人心裏各種小心思。
聽聞岐王妃容貌出衆,連岐王都迷成這樣了,也不知是個什麽神仙公子的模樣。
但方才對方攔在侍女前的樣子,可見品行确實不錯,難怪岐王寶貝,都不願讓人窺見。
安連奚看了下四周,猶豫着點了下頭。
薛時野便牽着他離開了這家店鋪。
掌櫃的正要松一口氣,卻見幾名侍衛留了下來。
只聽他們道:“同我們走一趟吧。”
掌櫃臉色發青,“我是二皇子的人。”
侍衛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掌櫃,毫不留手地把人架出了店鋪。
管你什麽人,不說還好,說自己是二皇子的人,落在他們王爺這裏可不是催命符嗎。
上一回金銮殿上二皇子和岐王對峙,并被明康帝痛斥的消息滿京裏誰不知道。
其他人見此俱是搖頭。
二皇子身邊的人也忒蠢笨了些。
先前李明鬧事時不出來阻攔也便罷了,眼下岐王都還沒發話,他自己就上趕着自報家門,也不看看就憑他剛才那作壁上觀的行為值不值二皇子願意出面保下他。
二皇子知曉此事會如何暫且不提,離開那家店後,薛時野就帶着安連奚去了其他鋪子,只不過剛進去就被人認出來了。
此乃京中最繁華的一處街道,接待的達官貴人多了,這些掌櫃都十分有眼力見,且不少産業都是世家大族底下的,自然都認得岐王。
因而兩人剛入內,掌櫃就上躬身道:“岐王殿下。”
掌櫃思索一秒,看到兩人交纏的手,立刻就反應過來,又對安連奚一禮,“王妃。”
待行禮後就畢恭畢敬跟在兩人身後。
安連奚被盯着得有些不自在。
薛時野便打發掌櫃離開。
即使離開了,掌櫃的眼神還不時往這邊瞟來,安連奚手動了動。
薛時野便勾着他小指看向他。
安連奚小聲說:“我們走吧。”
薛時野擡眉:“不逛了?”
安連奚點點頭。
薛時野頗為遺憾,其實偶爾就這麽出來逛逛也是十分享受的事情,不過前提是和身邊這人一起,“累嗎?”
安連奚以為他是在問自己是不是逛累了,剛想說不累,但他又怕薛時野問他為什麽不逛了,于是想了下,對着薛時野再次點了下頭。
然而他剛點完頭,身子便騰空而起。
安連奚一下就落入了薛時野的雙臂之中,被他牢牢抱在懷裏,有力的大掌将他箍住,無端帶着一種好似往将他揉進骨血中的力道。
他下意識伸手,勾在對方脖頸間。
薛時野就這麽抱着人離開了店鋪。
掌櫃的看得是目瞪口呆,目送兩人離開後他對着夥計道:“你看見了吧?”
夥計:“看見了。”
掌櫃:“那是岐王?”
夥計不确定:“應該是?”
掌櫃看他。
夥計回望。
掌櫃拍了他腦門一記,“幹活了。”
夥計老實繼續擦桌,許久又聽到掌櫃的自言自語。
“究竟是誰在傳岐王暴戾,一看就是懼內的,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殺人不眨眼!”
夥計心道:懼內還懼出經驗了。
不過他不敢說出來,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京中盛傳岐王暴戾恣睢,患有瘋病。
可也沒人上去證實啊,難道說見過的人都死了?夥計搖了搖頭。
另一端,被掌櫃斷定懼內的薛時野抱着安連奚回了車上,馬車緩緩駛向皇宮。
安連奚被他放到矮榻上,頭上的幂籬被取下。
薛時野望着那張好像怎麽看都不夠的臉,視線逡巡,在那雙紅潤的唇上游移。對方正眼尾微微勾起朝他望來,燦若星辰的烏黑眼瞳此刻若含春水。
薛時野眸光微動。
安連奚倒也沒說他突然抱自己回來的事,“那個李明,你讓人把他帶到哪去了呀?”
薛時野坐到他身旁,“想知道?”
安連奚:“嗯。”
他想知道薛時野會怎麽處置對方。
原著中,這個李明也是作惡多端,有一次竟連主角受都想調戲,最後被沈玦整治了。
原著中的沈玦可是個手段殘忍的,李明落在他手上可謂是生不如死。有這樣一個拖後腿的兒子,戶部尚書同樣遭了殃。
薛時野看着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幹淨又澄澈,從未過任何陰暗侵蝕過般。
兩人目光相對,安連奚很快睫羽顫了一下,低眸錯開了對視,“可以告訴我嗎?”
許久,薛時野才‘嗯’了聲,卻沒說話。
安連奚莫名其妙就懂了他的意思,主動窩進了他懷裏。
薛時野垂眼,看向枕在腿上側着臉依舊沒看他的人,伸出手,在他後頸輕捏,“我讓人打了他幾板子。”
安連奚聽到這個答案,也不再繼續追問下去了,脖子癢癢的,他想躲,結果毫不意外的又被揪住。
“你別鬧。”
安連奚終于重新望向他,眉尖蹙着,薛時野揚起唇角。
安連奚別過頭,“你不許動我,我要睡覺了。”
只有這個時候,薛時野才會安分下來,不鬧他。
薛時野把他臉掰正,“就這麽睡。”
安連奚無法,閉上眼,能感覺到薛時野的視線并未從他臉上挪開。
這樣好似帶了些滾燙的眼神安連奚已經早就适應了,但他此時卻是重又開始感覺到了最初那種被盯視後的不自在的感覺。
睡意久久不至。
閉着眼睛的人眼睫不斷抖動着。
薛時野捂住了安連奚眼睛,他一只手幾乎能蓋住對方的整張臉,好似一切都盡在掌控中。而後,睫毛在掌心扇動了兩下,慢慢停了下來。
睡着了。
本應該是讓人心生危機的動作,落在那人眼裏好像什麽都不是,前一刻還在緊張不安,下一秒就在他懷裏陷入沉睡。
薛時野眸色漸深。
這麽信任、依賴他嗎……倘若知道他的本性後,還願這般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給他嗎?
但是要他放對方離開,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就被薛時野掐滅。
答案不言而明。
這個人合該是他的。
既然這麽毫無防備地落進他懷裏,那就別想再離開。
陰暗的心思在不斷滋/生。
薛時野松開手,安連奚閉着眼,睡顏恬淡,十分安穩。
他擡指,撩動着散落在他身上的烏發,一縷一縷。睡着過後,這人的唇色便淡了下來,好像失去了鮮活,呈現在人前的是一種瓷器般的易碎感。
薛時野唇瓣動了動,眸底的欲/念似要傾瀉而出,可惜無人得見。
只聽他低聲說着,話語裏隐含一絲壓抑,又仿佛不過一聲平常的話語,充滿着無限期許。
“快點養好身體。”
他快要……
等不下去了啊。
既然是他的,那就應該完完全全的屬于他。
完整的,心甘情願的,沒有任何外力因素幹擾的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