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交心啦【更新+預收滿8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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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連奚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皇宮了。他還有些犯迷糊,感覺到身邊的熱源,還有熟悉的沉木氣息,直往對方懷裏蹭。

薛時野把他撈起來些,一只手還搭在他腰際。

“醒了?”

“嗯……”安連奚眼睛還都未睜開,好半晌,他才含糊問了句,“王爺,到家了嗎。”

薛時野一笑,“睡傻了?”

安連奚眼睫動了動,緩慢睜開眸子,一看還是在馬車上,後知後覺回想起來他們好像是入宮參加宮宴來了。

馬車停在宮門處許久不見動靜,朝陽宮早早就有宮人來禀岐王殿下到了,高公公一過來就看到停在那不動的馬車,瞥見了在旁侍立的張總管。

張總管看到高公公,還記得自己要請教的事,上回在西山都沒來得及去找對方。

“高公公。”他上前招呼了聲。

高公公覺得這次的張總管格外熱情,也樂呵呵和他打招呼,兩人相互見禮後,高公公率先問道:“怎還不見王爺和王妃,二位人呢?”

張總管聞言朝馬車那邊打了個望,低聲說:“王妃尚未睡醒,王爺陪着呢。”

高公公聽罷臉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末了,他和張總管對看一眼,都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原本安連奚就是打算在城中逛一圈再來宮中,所以提前出府。沒想到中途會遇見李明,後又因薛時野的身份不方便再逛下去,故而入宮的時間遠比預計的要早上許多。

安連奚揉了揉臉,“唔,那我們到宮裏了嗎?”馬車已經停了,應該是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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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臉上落了一只大掌,他正準備垂下的那只手僵在半空,被對方指.腹碰過的地方好似點燃了般,熱度寸寸升高,及至發.燙。

薛時野指尖在他面頰滑過,聲音輕柔,“出印子了。”

安連奚恍然,擡手就要去搓.搓。

薛時野像是看穿了他的動作,抓着他,“稍後便會消。”

安連奚只得作罷。

直到印子消了,他們才從馬車上下去,接着就看到了遠處候着的張總管和高公公。

安連奚抓在薛時野衣襟上的手緊了下,“放我下來吧。”

薛時野單手摟着人,“再行一段。”

聞言,安連奚便沒在多說。薛時野也不是第一次這麽抱着他在皇宮走來走去了,加之對方肩上的傷也消得差不多,抱就抱吧。

身後,張總管和高公公再次目光相接。

下一刻,兩人嘴角揚起相同的弧度,一切盡在不言中。

安連奚趴伏在薛時野肩頭,目光沒什麽焦距地四下亂晃,恰好看到了後面相視一笑的兩個人。

他頓了下,突然往薛時野頸窩縮了縮。

薛時野瞥他,似有所覺地将人整個都裹了起來。

密不透風。

一瞬間,安連奚整個人都陷在了薛時野懷裏,安全感滿滿的,絲毫沒有察覺到是,後方的張總管、高公公兩人的眉眼官司愈發熱烈起來。

薛時野一路将人抱到朝陽宮附近才停下,安連奚從他懷中下來,兩人一道進去面見明康帝。

看到他們,明康帝便先揚起了個慈愛的笑容,“此次南下辛苦了。”

這話是對着安連奚說的。

“不辛苦的,”其實他都沒做什麽,安連奚搖了搖頭,頓了片刻後補了句,“多謝父皇挂心。”

明康帝看着他。

安連奚生得本就唇紅齒白,說話時看人的眼神真摯,明眸善睐,唇角似翹非翹,是十分讨長輩喜歡的模樣。

明康帝之前便對三子的這個王妃十分滿意,每次見面都能更喜歡幾分,見他氣色紅潤,只覺自己的私庫沒白掏,“聽聞你路上又病了,朕那庫房近日又得了一株血靈芝,屆時你帶回去,莫要勞累太過。”

一介帝王如此絮絮叨叨地關懷,饒是明康帝自己的那些皇子皇女也少有這般待遇。

安連奚笑得眉眼彎彎,“多謝父皇。”

見他笑,明康帝也跟着笑,視線掃過,薛時野嘴角同樣微微揚着,再看不到往日來見他時的陰沉與冷漠。

明康帝心中嘆了嘆,又同安連奚聊了幾句。

全程,薛時野的目光都傾注在安連奚身上。

一個目光漸深,一個毫無所覺。

待兩人離開,明康帝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其他,忽而說了句:“老三是真的喜歡他那王妃。”別的不說,安連奚那副乖乖巧巧的樣子,明康帝看了也不禁心生慈愛。

只是三子那眼神……

明康帝目眺遠方,好像看見了當年渾身浴血從宮門一步一步走來的樣子,偏執又陰冷。

就在這時,高公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樂呵呵的:“确如陛下所言,王爺是真的愛極了王妃。”每每見到二人,那種無形之中的羁絆似乎愈發深厚。

明康帝聞聽此言卻是來了興致,“哦?仔細說說。”

高公公便把宮門前的一幕說了出來。

先是等着人睡醒,再到一路抱着行至殿外才放下。

明康帝拊掌,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這麽多都過去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看來奚兒真是老三的天賜良緣啊。”

高公公就知道他喜歡聽這些,也沒有誇大,只是在聽到明康帝的稱呼時一愣。

看來陛下也對王妃十分滿意……沒見剛才都是一直和對方訴家常嗎。不過想到王爺和陛下之間,這兩父子怕是也沒什麽話好說。

安連奚跟明康帝聊了許久,又得了一堆賞賜,很是高興地拉着薛時野,“回去一起喝湯。”

自薛時野受傷起,那些補湯一直都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喝的,雖然大部分還是進了安連奚的肚子,但也着實替他分擔了不少。

薛時野睨他,視線在他上挑起的唇畔流連,“這麽高興?”

安連奚:“高興的。”

薛時野:“那便好。”

每次見完陛下,王爺的情緒總是不是很高。

安連奚思索一瞬,又往他身邊貼了貼,喚道:“王爺。”

薛時野側目,“嗯?”

安連奚微低着頭,也沒看他,“你……抱着我吧。”

說完,安連奚耳垂便泛起緋色。

薛時野擡了擡眉,瞥見他已然紅透的耳垂,勾起唇,“好。”

安連奚還以為他要問什麽,結果倒是讓他松了口氣,“王爺。”

薛時野應:“嗯。”

安連奚說:“你還沒回答我。”

薛時野頓了頓,知他問的應該是喝湯的事,遂輕笑出聲,“知道了。”

安連奚偏了下頭,看着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輪廓,倏然脫口問了一句,“心情有沒有好點?”

正抱着人往前走去的薛時野腳下微頓,旋即迅速恢複如常,好似剛才的那一秒停頓是安連奚的錯覺。

薛時野單手抱住他,另一手覆上他後頸,慢條斯理地輕/揉/慢/撚,徐徐道:“有王妃相伴,自然好。”

安連奚覺得癢,往旁邊歪了歪頭,在他懷裏動來動去,一下注意力就被分散了,“你別……”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鬧起來,迎面便撞上了不知在前方看了多久,又看了多少的六皇子。

“三皇兄和皇嫂感情真是好。”薛雲欽說了一句,斂目時,将眼底那絲意味不明的情緒掩下。

薛時野視線掃向他,黑沉的眼神中又變得深邃無比,同他颔首後抱着人大步離開。

薛雲欽立在原處,半晌才轉身看了眼兩人離開的方向,眼神微眯。

劇情早在南下時,或者說比這還要早地發生了改變,安連奚卻依舊覺得六皇子這個人危險無比,那可是原著中最有可能成為主角攻的人。

能夠在衆多備胎攻中一枝獨秀,亦在衆多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大承新帝的人,其心機城府可想而知。

且這人還是個表裏不一的。

“王爺。”安連奚貼在薛時野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輕聲喚他。

薛時野喉結滑動,聽出他語氣不對,問:“怎麽了?”

安連奚猶豫着,又低低說了一句,“離六皇子遠點。”

薛時野氣息微凝,從他話語中聽出了幾分忌憚,還有一絲隐約的害怕。

猶記得之前,對方也如此告誡過他。

而且,薛時野想到了安連奚對安連華沒由來的懼怕。

這兩個人……

薛時野眸間覆了一層寒霜,隐現殺意,一絲血色在眼底悄然凝聚。

安連奚還在問他:“你聽見了嗎?”

薛時野抱着人,去了臨水閣。一行一步間,腳下步子沉穩,跨步極大,“聽見了。”

兩人一直在臨水閣中呆到宴會開席,有宮人來請後方才趕往明宇殿。

其他大臣已差不多到齊,沈玦也來了,安連奚到的時候就見對方在席間東張西望的。

沈玦掃視全場,正當他要收回視線,忽而便瞥見了入內的安連奚和薛時野兩人,當即便高興地朝他們招手,“表哥表嫂!”

他這個動靜頗大,不少人都往這邊望過來,遠處的謝景都看向了他們。

一瞬間被許多人盯視,安連奚倏然便懷念起幂籬的好了,隔着一層紗被人看着也就看了。

就在這時,薛時野在他腰上一攬,強勢的氣息撲面,衆人不敢再看,以免被岐王帶着壓迫的氣勢掃到,紛紛掩面。

都說岐王疼寵王妃,此話不假。

偏偏有一個人還在往兩人這邊看,眼神狠毒不加掩飾。

薛時野撇去,就見二皇子正死死盯着他們,兩人的目光一對上,二者即可便走了過來。

“老三。”二皇子施施然上前,抱臂冷眼看向兩人,在他不遠處,戶部尚書李宏也看過來。

安連奚瞥了眼。

這個二皇子倒是與明康帝有三四分相似,只是眉眼間被一股的陰郁籠罩,原本還算得上英俊的面相大打折扣,讓看了就直想皺眉。

這個二皇子,仗着母妃還算得寵,舅舅又是文遠侯,平日裏跳得就高,眼珠子都長頭頂上去了,總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

沈玦見了,臉色一變就往表哥表嫂身邊站了過來。

其餘來赴宴的大臣皆時不時偷眼看去,紛紛都在心裏暗道:二皇子這是又和岐王對上了,啧啧啧。

衆人心思各異。

二皇子先發制人,“你今日可是在東街将我的人拿下了?”

此話一出,其餘人都豎起耳朵。

原來還是岐王先動的手。

薛時野帶着人坐向座位,不緊不慢,根本沒有将二皇子放在眼裏,聲音亦是輕飄飄的,“是又如何?”

二皇子原本還克制着,見他如此漫不經心,即刻怒火中燒起來,“薛時野!你放肆!”

薛時野還未開口,一直被他護在懷裏的安連奚驀地一頓,從對方的保護下站出來,生氣道:“是你的人犯了事,王爺才拿下他的。”

二皇子見他也敢上前跟自己橫,心中嗤笑,不過是小小侍郎家的孩子,即使成了王妃也算不得飛上枝頭,于是不屑地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同本皇子搭話。”

薛時野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安連奚卻在此時開口,語氣極為不平:“那你又算什麽?二皇子一無爵位,二未封王,怎麽說不得了!”

只有安連奚知道,這個二皇子是個什麽成分。

原著中不過是個炮灰,且還屬于跳梁小醜那一類的,第一個就被六皇子解決掉了,甚至不費吹灰之力。

都是炮灰,二皇子連反派都算不上,也不知哪來的膽子跳那麽高。

最重要的是。

安連奚看不得有人對薛時野出言不遜。

向來都是窩在他懷裏撒嬌的人,總是會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前。

此時此刻,薛時野握住對方因生氣都有些顫抖的手,只覺心頭像是覆了一層糖霜,甜滋滋的在冒着泡。然而他望向二皇子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再看二皇子,聽到安連奚這番話,表情已然扭曲不說,像是被戳中了痛點一般,臉色白得跟死人一樣。

安連奚這話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不說爵位和有沒有封王了,單單是身份上,二皇子也是差了薛時野一截的。他雖居于長,但薛時野是前皇後所出,即便沒有王位,二皇子也不能越過對方。

二皇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底的怒火卻是更甚。

人群之中,文遠侯最先聽到二皇子的話,只以為這次真的是岐王先找的岔。如此一來,二皇子也算師出有名,但萬沒料到是這麽個結尾,有心想上前去把人拉下。

卻聽二皇子繼續大罵,俨然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封王又如何,你以為是個什麽好東西,不過是父皇腦子有病、”才用以補償的罷了。

後續的話沒能說盡,只聽得滿堂嘩然。

薛時野抽劍,劍尖直抵二皇子咽喉。

“岐王!”

“岐王殿下,不可!”

“殿下不要啊!”

安連奚被薛時野交到了沈玦手上,眼睛被捂,只聽得見殿內的混亂,“沈玦,你放開我。”

沈玦哪裏敢放啊,忙把人又拉緊了些。而且,眼前的場面似乎不太妙啊。

大臣們見勢不對還在出言勸阻。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兩位皇子争執幾句也就算了,真要動起刀劍來,事情可就不能輕易善了了。

二皇子被吓得往後退去,“你、”

剛說到一半,對上後者那看似染血的眸子,一陣觸目驚心的感覺襲上心頭,讓他喉嚨仿似被扼住一般。

瘋子……

這是個瘋子。

他為什麽要招惹這樣的人。

二皇子心生退意,脖頸間一陣劇痛傳來,原是劍尖劃破的他的喉管。

他伸手一抹,滿手鮮血看得他目呲欲裂,“薛時野!”

冰涼的嗓音幽幽,“你再說?”

二皇子噤若寒蟬。

大殿內氣氛陡然一變,太監高呼的聲音此時也從外間傳來,“皇上駕到——”

明康帝大步入內,看到這混亂的一幕,心頭冒火。

其餘人等正要開口解釋現在的情況,卻見陛下疾步上前,走到了岐王和二皇子跟前。就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中,‘啪’的一巴掌,滿殿皆寂。

二皇子捂着被扇得頃刻泛起火辣辣刺痛的臉,眼裏全是震驚和不可置信,“父、父皇?”

為什麽?

父皇為什麽要打他。

犯錯的明明是薛時野。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看呆了,包括沈玦。

安連奚趁機把他的手從自己肩頭和眼上扒拉開,瞥見殿內立着的薛時野,想也不想就朝人跑了過去。

薛時野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裏被一片死寂暈染,最後看見了一臉痛色望着自己的明康帝,心中嗤笑一聲。

即此時,懷中猛然撲入一個溫熱柔軟的身子,撲鼻而來的清香讓他瞬間找回了神智。

長劍落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嗡鳴聲。

薛時野低眸,表情漸漸柔和,看着撲進他懷裏的人,手在他背上輕撫。

“沒事了,沒事了……”

安連奚手都在抖。

薛時野怎麽能動手,皇上都看到了。

兄弟相殘……

不用想,安連奚都覺得一陣後怕。心中同時想道:萬一……萬一有什麽事,他也要和薛時野一起。

但是什麽事都沒有。

明康帝在看見瞬間恢複正常的三兒子,心頭閃過一絲愕然,而後飛快反應過來處理現狀,銳利的目光掃向捂着半天臉已經腫起老高的二皇子。

‘啪’。

又是一巴掌。

另一邊臉也腫了。

群臣呆若木雞。

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發展,只有幾個朝中元老默默阖眼,已然料到了結局。

其中當屬文遠侯的詫異最為明顯,還有李宏看着按看着就灰敗下來的臉色。

他才剛剛因為從彙報的小厮那裏得知兒子得罪了岐王被帶走——東街的事情早就傳開了。

李宏也不得已從中立黨轉換,加入了二皇子的陣營,他原是想着二皇子怎麽着也算是寵妃之子,又有舅家幫扶,應當不會太差。

誰承想,半日不到,臉就被無形的大手打得生疼,一切都成空。

皇帝當衆怒扇皇子臉面,且還是兩次,足以窺見帝心——這二皇子怕是廢了。

二皇子快要被折磨瘋了,“父皇,您為何要打兒臣?”

明康帝要被他氣笑了,“你不思進取,耽于享樂,朕緣何不能打你?”

二皇子還憋着最後一口氣,去看薛時野:“那他呢?對皇子動刀……”

“住口!”

明康帝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話。

文遠侯再也站不住,上前求情,這是他的外甥。兩人互為依仗,文遠侯不可能坐視不理,連同戶部尚書一起拉上了,現在他們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臣/老臣參見陛下。”

明康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們,末了,緩和神情看向一旁,溫和了語氣,“老三,先帶奚兒下去吧,都吓着了,待會再過來。”

此話一出,皇帝的态度皆已明了。

剛跪下的文遠侯和戶部尚書俱是一驚。

完了。

兩個大字在心頭浮現。

薛時野深深看了明康帝一眼,“嗯。”

話落,抱起懷裏的人便走,将身後的混亂抛下。

明康帝還是頭一回看到這一幕,先前都是高公公口述給他,親眼見還是第一次。看着人動作小心翼翼,唯恐傷了懷裏的人輕輕抱起後離開,若非場合不對,明康帝怕是要再多看上幾眼。

其他人也對皇上對岐王的寬容感到心驚。

以往只知道陛下寵愛岐王,沒想到已疼寵到了這種地步,連岐王妃亦是關愛有加。

明康帝如何不知曉這些人心裏所想,徑直入了上座,“你是不是覺得,朕有錯?”

二皇子忽地擡首,兩邊臉頰腫得老高,聞言斂去眼中的憤恨,低了低頭,道:“兒子不敢。”

明康帝冷聲,一時擡手捂在胸前,看樣子是氣得狠了,“我看你敢得很。”

話落,他看向在旁被文遠侯拖出來的戶部尚書,“李宏,你以為呢?”

李宏一個哆嗦,“陛下沒錯。”

明康帝掃視他一眼,也不與之多說,“把人帶上來。”

話落,外面有侍衛架着被兩個人進了大殿。

李宏偷眼看去,當即震驚,失聲道:“明兒!”

李明屁股被打得都要開花了,被岐王帶走後便受了刑,倘若不是中途承受不住暈了過去,怕是要受更多罪了。

那個掌櫃就更慘了,渾身沒幾兩肉的,骨頭都要被打散了,兩人都被換了身衣服就被帶到了這裏,還沒弄清楚情況。

聽到這聲的李明立馬意識到李宏在,還沒看清楚殿內就嚎哭上了,“爹!爹你要為我做主啊!那個岐王,岐王好歹毒……我不過是得罪了一下他王妃,他就……”

“閉嘴!”

李宏聽不下去了,完全不敢看上方的帝王神色。

大殿內其他人也是明白過來。

真的該打。

得罪誰不好,得罪岐王妃。

現在朝中乃至整個京中衆人皆有一個共識,你去招惹岐王都比招惹岐王妃來得好。前者可能會讓你沒命,後者則會讓你生不如死。

且如今看岐王這作風,傳言不虛啊,岐王是真的瘋。

然而當李明這話一處,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紛紛明白過來。

也不是岐王瘋,是這人找死呢。

明康帝對李宏道了句,“尚書殿前失儀了。”

而後又讓人把東街發生的事說了。

明康帝那句二皇子‘耽于享樂’的言論其實也是有依據的。當初雖說只是捋了對方差事,可二皇子非但沒有反應,反而在京中做起了生意,引得無數王公貴族前往,大肆收攬錢財。

也算是不思進取了。

一切因由,皆已明了。

岐王不僅沒錯,且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

二皇子前言岐王押了他的人,這掌櫃的那番做派,以及戶部尚書之子李明的行為,足以論罪,只是打板子真是便宜他了。

可見岐王也并非濫殺無辜之人。

最終,戶部尚書教子無方,連降四級,二皇子圈禁府中。李明和那掌櫃各又打了三十大板,沒了大半條命才被放走。

這場鬧劇到這裏也算是結束了。

岐王被摘得幹幹淨淨,二皇子脖子上的傷更是被衆人遺忘,就算記起,也不過是對方故意挑釁,自讨苦吃。

一時之間,群臣都在心中計較着,陛下待岐王實在偏愛,或許……對方才是陛下中意的儲君人選。

不管旁人做何想。

薛時野都已經抱着懷裏還在輕微發着/顫的人入了附近的暖閣之中,先前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張總管緊跟在後,在暖閣外止步。

裏面,安連奚被放于矮榻之上,眼睛還直直看着薛時野,他怕眼睛一眨,又是剛才殿中看到的那一幕。

薛時野雙目似染血一般赤紅,周身的暴戾氣息叫人心驚。

之前他雖也見過薛時野反常的樣子,可從未有哪一刻向現在這樣讓安連奚清晰又深刻,好似牢牢印進了他的腦海。

“薛時野……”安連奚不敢眨眼,抓着他的衣衫,帶着哭腔道。

薛時野俯身,低語:“我在。”

安連奚看着他靠近,卻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樣子,什麽也沒說,直接朝他伸出了手。

分明被他吓得不輕,卻還伸手要抱。

薛時野眸光變換,同時探出手去,下一秒,安連奚微微擡起上身,主動抱住了他。

只是抱着。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好似都在用對方的氣息去填補心中混亂的情緒。

好半晌,安連奚輕聲開口:“薛時野。”

薛時野也輕聲回應,“嗯。”

安連奚:“你抱緊點。”

心跳好似錯漏了一拍,手已經不受控制地順着話語收緊了力道。

安連奚覺得還不夠,“再緊點。”

腰/肢被緊/緊用/力箍/住,明明應該是喘不過氣的感受,可他卻覺得呼吸都平緩了。

薛時野喊他:“小乖。”

尾音喑啞。

安連奚重複他剛才的話,“我在。”

薛時野眼眸半阖,發出一聲滿足地喟嘆。

安連奚也閉上眼,眼前不再是之前那一幕,方才心頭的恐懼好似在被緊緊抱住的那一刻消散。

兩人都平靜下來後,安連奚才緊張道:“會不會有事啊?”

他擔心薛時野會受罰,可是明康帝最後出現時的樣子又不像是要懲罰他們的樣子,還讓薛時野先帶他走。

薛時野道:“不會。”

安連奚擡着臉看他。

薛時野把他又往懷裏帶了些,下颌抵在他發頂,“陛下是張總管叫過來的。”

他還未來得及回去處理李明二人,想來應該也被帶到了禦前。以暗衛們的本事,第一時間去的話,剛好在明康帝從朝陽宮趕到明宇殿時把人帶來。

事實也的确如此。

聽到薛時野的解釋後,安連奚松了口氣。

這事本來就是他們占着理,二皇子即便再橫,他也是錯的。

從明康帝入殿後就給了對方一巴掌來看,已經說明了對方已然知曉了事情始末。

看來,明康帝是真的對薛時野好。

只不過,又是為什麽呢?

能得到帝王的如此偏愛,薛時野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态度,這兩個人中間有太多秘密。

“回去告訴你。”

貼在薛時野胸口的安連奚驟然擡起頭,原來自己剛才居然不小心把腦子裏的話說出來了,“哦,好。”

薛時野撫了撫他的鬓發,“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安連奚看着他,和薛時野的目光相對,似乎能看清對方眼底的情緒。

裏面溢滿了溫柔,看向他時竟有種……深情在裏面。

是他的錯覺嗎?

安連奚慌忙別過臉。

薛時野還在看他,眼神漸深,眸底的溫柔退去,慢慢變成了一片深色,仿若讓人溺斃的深海。其中是全然的強/勢占/有。

可惜安連奚始終也沒有再擡頭看他。

問完了問題,情緒也緩緩穩定了下來,薛時野這才帶着安連奚重新回去赴宴。

明宇殿中的混亂盡去,此時已是歌舞升平。

這次南下去的皇子中只有岐王和六皇子,兩人的位置被有意安排在了一起,其他幾位皇子各自落座。而所有座位間,此時只有明康帝下首的那個位置空了出來。

薛時野便帶着安連奚朝那邊走了過去。

兩人一左一右,左靠帝王,右靠六皇子,安連奚被薛時野安置在左側。

其他大臣見狀都在相互交換着眼神,卻見上方帝王表情愉悅,還在同岐王妃說着話。

“今日朕還特意讓人把你平日服用的藥膳也備了一份,身體可得調養好了。”

明康帝關切的話音一落,殿內皆驚。

陛下這不僅對岐王疼寵有加,待岐王妃更甚啊。

竟如此細心入微。

安連奚聽得心頭暖暖,已經把明康帝當成半個父親了,對着明康帝粲笑道:“謝謝父皇!”

明康帝仰頭開懷一笑。

如果說最開始,他是因為薛時野所以對安連奚愛屋及烏,早在對方沖他甜甜地叫‘父皇’時,心中的天平早就偏移了。

更別提今天看到對方毫不猶豫撲入陷入魔怔的三子懷中,後者亦僅一瞬就恢複正常的樣子。明康帝對安連奚的喜愛便更甚之前,已經暗自讓高公公再去庫房挑揀了,順道還讓人在其他地方搜尋奇珍異寶去了。

當然,相同的事情薛時野亦沒落下。

這每日的湯藥其實都有不同,其中摻雜着的珍貴藥材各有各的功效。

安連奚嘗了一口,依舊是甜滋滋的味道,他又遞給薛時野,“快喝吧。”

薛時野眸中含笑,端起藥碗,就着他喝過的地方,咽下一大口。

兩人的互動落在其他人眼裏,都覺得夫夫兩感情甚篤。

唯有上方的明康帝頓了下,“老三你的傷還沒好全嗎?”

安連奚他們回京途中遭遇刺殺一事也是傳回了京城的,明康帝看到他喝着本該給安連奚的藥,先是高興兩個孩子的親密,而後就是疑惑了,濃眉皺起。

薛時野擡目,“已經差不多了。”

明康帝笑了下,“如此便好,屆時秋獵,便由你代朕逐鹿吧。”

中秋之後,便是秋獵。

逐鹿,一般是在秋獵開始前,帝王射殺從籠中竄出的雄鹿,衆人飲下鹿血,便意味着秋獵的開始。

而逐鹿,同時也代表着權利的象征。

權利,在這個封建帝國中,即帝位。

古往今來逐鹿者,皆為帝王,亦或者帝王親封的太子,少有讓其他人來的。

此言落下,衆臣心念電轉。

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真的是岐王了嗎?

薛時野眉頭微動。

明康帝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又去同安連奚說話,“奚兒記得以後多進宮來陪陪父皇,老三事忙,顧不上你,你便進宮來。”

安連奚看向禦座,明明才到中年,明康帝鬓邊竟是早早地長出了華發,眉宇間隐現疲态。

上一次見對方,應該還沒有這麽……現在的明康帝看起來,比之上次見好像又老了幾歲。

他點了下頭,“好。”

這兩個人,倒像是一家子。

其餘皇子皆心思各異。

自古以來,帝王的更替,王朝的更疊,多的是血流成河、浮屍千裏的場面。

想要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不付出點什麽就想輕易奪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二皇子已廢,還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但明康帝從始至終都已表态,看起來似乎難以轉圜。

皇子們各自埋頭,二皇子剛剛被發落,都不想在這個時候當這個出頭鳥,只徐徐圖之。

薛雲欽執起身前的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母親比不過先皇後,連他……

也要落于薛時野了嗎?

想到方才來時聽聞的,薛時野在明宇殿和二皇子大打出手。

薛雲欽眯起眼,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就……

再讓他瘋一次。

不過在此之前,薛雲欽用餘光往那邊看。

人啊,最忌軟肋。

何況他們皇室。

薛雲欽低頭吃菜,無心再欣賞殿中歌舞。

這些歌舞每年雖有變化,但年年都是這些,看得多了,已經提不起在場衆人多少興趣,更何況還有明康帝那一言在前,大家的心神早就亂了。

唯有安連奚,看得津津有味。

連薛時野的酒杯何時放過來都不知道。

安連奚喝了一口,這酒沒什麽味道,更像是喝水,更沒有什麽酒氣,他只以為是水,仰頭又灌了一口。

喝罷,他還扭頭對薛時野道:“我不吃這個了,你別給我夾了。”吃完怪渴的。

安連奚不想一直喝水,連歌舞都沒心思看了,喝多了還老是想如廁。

薛時野眸底噙着笑,“好。”

安連奚這才轉回頭,看着看着就品出了不對來。

醉酒的感覺他經歷過兩回。

雖說已經隔了大半月,但安連奚還是一下子就感覺出來了。

他指着剛才自己喝過的杯子,控訴,“這個是酒。”

薛時野對他點點頭,“是酒。”

安連奚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薛時野,被對方坦然的表情弄得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一時不知該驚訝于對方竟然知道還是去深思其他。

酒勁來得又快又猛。

薛時野趕在他面上染起緋紅時,半拖半抱把人從位置上帶起來,安連奚整個人都挂在他臂彎裏。

明康帝注意到他們起身的動作,轉頭,“怎麽了這是?”

薛時野:“吃飽了,想先離席。”

明康帝頓了下,剛才他還往底下掃了眼,安連奚分明對這歌舞十分有興趣。

怎麽這就吃飽要走了。

“去吧去吧,今日不若就歇在宮中?”明康帝象征着地問了一句,本以為會被拒絕。

只見薛時野沉吟了一秒,“好。”

明康帝詫異,接着就看到薛時野抱起他的小王妃就離開了宴席。

不僅要讓岐王代為逐鹿,還讓其留宿宮中,這隆寵簡直絕無僅有。

以往不是沒見過明康帝讓薛時野留宿宮內,但哪次不是被拒絕。

怕是也只有岐王有這待遇了。

衆臣啧啧。

明康帝還在想,他家三子何時轉了性子,想來是擔心他那小王妃舟車勞頓,不願再讓他趕路了吧。

至于真正原因,只有薛時野知道了。

他抱着又一次酒醉的安連奚往寝宮走去,這裏是他成年前住的地方,日日都有宮人打散,幹淨得很。

一路上,安連奚都異常安靜。

薛時野時不時垂眸看一眼。

安連奚沒說話,只是在看他。

薛時野心頭微動。

剛才他也不知為何,忽然就把酒放了過去,一邊想對方喝下,一邊又在想對方喝下後的反應。

可能是今天把人給吓住了。

薛時野想讓他放松一點,他先是讓人準備了醒酒湯送上來,趁人還有些意識,喂他喝了下去。

“薛時野……”

安連奚喝了,還在喊他。

薛時野道:“我在。”

“你還沒告訴我。”

薛時野沒想到這次喝醉後的安連奚思緒竟還這般敏捷,居然還記得之前他承諾過的話。

薛時野循循善誘,“小乖想知道?”

安連奚坐在榻上,看着他點點頭,乖得不得了。

薛時野和他對坐着,也看着他,“我現在若說了,你明日記得住嗎?”

安連奚喝了酒,臉慢慢紅起來,思維能力還在,但很是緩慢。

好半天他才說道:“我能。”

薛時野笑了。

這小醉鬼。

能就怪了。

前兩次有哪次記住的。

不說第一次,第二回就讓薛時野吃了不少苦頭。

安連奚還在認真地看着他說:“我真的能。”

薛時野緩聲道:“那若是忘了怎麽辦?”

安連奚也問:“怎麽辦?”

薛時野又是一聲低笑。

安連奚:“怎麽辦怎麽辦!”

似乎在讓薛時野想。

薛時野被他看得心頭微/熱,道:“若忘了,我就再說一遍吧。”

嗓音裏透着幾分無奈。

卻又格外寵溺。

安連奚眸光微亮,在燭火的搖曳下,似是閃着光。

薛時野把人撈過來,“想知道我與父皇為何關系如此僵硬嗎?”

這一次,他終于叫出了‘父皇’兩個字。

但聲音裏不含一絲情緒,甚至隐約有些漠視在裏面。

安連奚:“嗯。”

聲音漸弱了下去,不知是困了還是酒勁上來了。

薛時野說:“他害死了母後。”

一句話說得又輕又緩,不疾不徐,好像藏在了心底許久,經過反複的掙紮訴說而出。

即使安連奚現在頭腦不是很清楚,可心底卻在泛着疼。

好疼啊。

薛時野:“還害死了外祖。”

他的訴說仍在繼續。

“害死了舅舅。”

“害死了舅母。”

害死了好多人。

薛時野眸中悄然凝聚起血絲,恨意幾乎鋪天蓋地,他還記得懷裏的人害怕,即便喝了酒也不一定記得今日發生的事,也依舊反應性地閉上了眼睛。

心底的戾氣被死死壓着。

當年的那一幕仿佛又重現了。

薛時野的呼吸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母後死了……

外祖父死了……

舅舅、舅母死了……

沈玦……成了孤兒。

就在這時,臉頰忽然二人捧了起來。

薛時野一怔,睜開眼看去。

安連奚正努力張着有些困頓的眼,定定望着他,“薛時野。”

薛時野屏住了呼吸,唯恐驚擾了面前的人。

片刻後,他才想起應聲,“嗯。”

安連奚好似真的最糊塗了,一時又喚了他名字一聲,“薛時野。”

薛時野:“嗯。”

安連奚跪坐着靠在他身前,薛時野需要微微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兩人就這麽相互看着彼此。

忽然間。

額前落下一道輕吻。

“薛時野。”

薛時野還在愣怔,沒有回音。

那杯酒好像是被他喝掉了,那種酒後的混沌感開始在薛時野腦海中蔓延,及至占據了他整個思維,他反應變得比真正喝醉後還要緩慢。

沒聽到回答的安連奚又喊了一聲,“薛時野。”

薛時野緩過神,撩起眼簾。

安連奚那雙格外黑亮的澄澈眼瞳便映入他的眸中,正在專注而又珍視地望着他。

“以後,我陪你。”

一字一句,遲鈍又認真。

還在末尾補充了一句,給這句話加上了限定的期限。

“永遠。”

薛時野猛然把人抱緊。

許久的沉默過後,是安連奚的聲音再度打破這片寂靜,“薛時野。”

薛時野回得很快,“我在。”

安連奚說:“我好困啊。”

話題一下子跳轉,方才沉重而溫情的氣氛瞬間被淹沒。他還記得自己喝醉了,“我又喝酒了。”

薛時野看他,“是喝了。”

安連奚這會意識已經徹底不清了,不忘最後同薛時野說一句,“那我要睡覺了。”

是真的好乖。

不哭不鬧。

這種時候了,還會安慰人。

這樣好的小乖,怎能叫薛時野能夠放手。

怕是……

永遠也不會了。

“不能睡。”薛時野倏然說了一句。

安連奚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還是撐着精神,嗓音遲緩道:“為、什、麽?”

薛時野注視他良久。

最終,他捧着安連奚的臉。

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能睡。

還不能睡。

早從之前在暖閣時,薛時野就想這麽做了,但還顧忌着之後要前往宴會,因而放過了對方。

但是現在……

薛時野笑了聲,他回答道。

“因為我要親小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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