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去的愛情
失去的愛情
廖婷婷有個聽起來很瘦的名字。其實她有150斤。年輕的時候也确實瘦過，生完孩子再也瘦不下來。這幾年一直在家照顧孩子，也沒出去工作。有人管這叫全職太太。開玩笑，有人幫着帶孩子，閑來無事睡到自然醒然後約幾個密友出去喝茶打牌美容的才叫全職太太吧，她這種，頂多算個全職保姆，全年無休，無晉升，無工資。
丈夫叫李奇。是個老師，死工資，一家子過得緊緊巴巴。她每次看到什麽喜歡的衣服鞋子，先看價格，再看三圍，看完之後必然就不會再有購物的欲望。
日子就像粘滞在那裏的一團漿糊。每天好像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忙亂，一樣的力竭。牆角那塊地板上的污漬怎麽也擦不掉，抽油煙機總是油膩膩，陽臺上堆滿了小孩的舊玩具，鞋盒子，舊鍋子等等一切一輩子都用不着又不舍得扔的雜物。剛結婚時種的幾盆花，留下幾個髒兮兮的盆，擠在牆角占地方。這間房子，就像她這個人，灰撲撲，亂糟糟，沒有一點讨喜的地方。
七年之癢了吧。總之他們怎麽看對方都覺得不順眼。她厭煩他每天下班回家往沙發上一歪玩手機玩得人事不知像是死了。他鄙夷她每次上廁所都不知道關門。生活的久了，仿佛連性別的概念都消失了。
有天一個長久未見的朋友給她寄來一支口紅。她興沖沖的拆。太喜歡了。她對着鏡子塗抹。然後又陷入新一輪的沮喪。
鏡子裏的那個人，臉色黯淡，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有幾絲劃痕，幾個月前染的頭發泛着黃，發梢幹枯毛躁，材質低劣的大碼女裝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那抹口紅的亮色突兀的出現在黯淡無光的人身上，說不出的違和感。
她在衣櫃裏一通翻。衣櫃大半被孩子穿小了穿舊了的衣物占據，另一半是李奇的西服襯衫，她自己的衣服胡亂的塞在收納袋裏，小小的兩袋。
費力地把自己塞進一條看起來還不錯的裙子裏，用了點粉底液，整個人好像都亮起來。
孩子今天去奶奶家了。她決定去找李奇看場久違的電影。
看看表，李奇五點半下班，時間差不多了。她也沒提前打電話，想着給他個驚喜。
家離學校走路十分鐘就到。她沒進去，在門口等。
死寂了很久的心，竟像是少女般怦怦跳動。
他們大學時認識，彼此是對方的初戀，像所有青澀的初入愛河的情侶一樣，在學校那幾年，他們的足跡遍布校園所在城市的每個小小角落。好像跟愛的人在一起，繞着地球徒步走上三千圈也感覺不到累。那時她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每個小小的節日，他們都會用各種方式慶祝。每天早晨，李奇在宿舍門口等她，兩個人十指交扣去食堂喝豆漿。每天晚上，自習結束，兩個人躲在宿舍門前樹下的陰影裏深深相擁，直到宿管阿姨催促，她才依依不舍的進樓，把簡單的告別演繹成生死絕戀。他就一直站在那裏，看着她，好像她是璀璨的星，又好像她是展翅的蝶。
然後畢業，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畢業就散場，反而一路順利的結婚，生子，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她看過一個電視劇，裏面有個女孩，對她的愛人說，這樣每天每小時，工作也在一起，下班也在一起，不會覺得膩嗎？她的愛人微笑着看着她回道，怎麽會呢，就是這樣還覺得不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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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曾是她最向往的愛情的模樣，怎麽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呢？
他們一直努力的生活，好像忘記了，這樣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麽。
她站在樹下等着，風吹過，有兩朵小小的花飄落在她發間。
五點半了，開始有學生湧出校門。老師們都要遲一點。
她眼尖的看到李奇的影子，正要喊，又瞥見旁邊還有一個人。那聲喊就梗在了喉嚨裏，迅速的憋成一個疙瘩。
哦，那個人她認得。李奇的一個同事。走路姿勢妖妖嬈嬈，身上香風陣陣的，他們一起搭過班子帶過一屆學生。他們邊走邊談，李奇時不時大笑出聲，她都忘了李奇上次這麽笑是什麽時候。
人家當然不是對李奇有意思。
當然她也不能确定。
她定定的站在那，直到李奇走過來，皺着眉頭問她:“你怎麽來了？”好像她是可恥的跟蹤狂，又好像她是什麽狗皮膏藥。
好心情消失殆盡。她也學着他皺着眉頭:“不來怎麽能看見你風流快活呢？”
“你簡直不可理喻！能不能不要在大街上撒潑，丢人不丢人？”
“嫌丢人就不要做丢人的事。”
“你！”
李奇不再說話，沉默的開了車過來，本該去看的那場電影，早就被抛到了九霄雲外。
廖婷婷坐在副駕上，額頭抵着車窗看外面。
“我們離婚吧。”
這五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廖婷婷自己也吃了一驚，半天才确認這句話确确實實是從自己嘴巴裏說出來的。
也好，說出來也好。先說了比被說的強，最起碼沒那麽狼狽。
李奇沉默着。
你看，幸虧她先說出來了。
路上他們碰上一起小小的事故，一堆人圍在那，有警車救護車呼嘯的來，又走。他們也沒有圍觀的心情，直接就開回了家。
晚上李奇照例去隔壁的房間睡。她不知道他睡的可好，總之她徹夜未眠。
第二天李奇照常去上班，她心裏奇怪，奶奶還沒把孩子送回來，但她也不想去接孩子。就自顧自的收拾起了房間。
可能是因為沒有孩子搗亂，今天房間特別容易收拾。
她心情這才好了些。
又到了晚上，李奇回家了，她做好了飯，兩個人沉默無言的吃着。
李奇說出去走走，她順從的去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門廳。
鑰匙精喊着來客了來客了的時候，周西正在吃西瓜，他抱着西瓜進了門廳，擡眼就看見一臉懵逼的一對男女。
本子上新的一頁慢慢浮出字來。
姓名:李奇，廖婷婷。
功德值:53200。
當入輪回門。
廖婷婷先開了口:“不好意思，我們可能走錯了。”說完拉着李奇就想走，她是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他們前一刻明明還在馬路上走着呢，怎麽下一秒就來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周西也有點懵。他之前接待的，大多是清楚自己狀況的，不說別的，最起碼不會像這二位一樣，也怪不得他們會來這。必然是因為沒搞清楚狀況，沒走上正常程序。
他略緊張的抱緊了懷裏的半個西瓜。一時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
廖婷婷更慌了，轉身就要跑。李奇拉着她，“我們是怎麽了？今天我去學校，根本沒人能看見我，我說話別人也根本聽不見。你能看見我？你是誰？我們倆怎麽會來這裏？”
“這個吧，我這吧，你可以這麽理解，你倆呢，現在這個情況，就是已經死了。”開頭這句說完後面就順暢多了，他簡潔明了的把自己的業務與他們夫妻目前的處境介紹了一番。
結果廖婷婷大罵他胡扯，然後開始哭。哭着哭着就想起來頭一天的事情了。
她說過離婚的話之後，李奇沒吭聲，她也沒接着說，轉個彎就到家了，她準備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接了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時間，也帶孩子出去玩玩，她很久都沒出去玩過了。
忽然李奇猛打方向盤，她看見是一個小孩子騎着自行車猛然蹿出來，剎車來不及了，他們的車因為疾速的轉向失去控制向一側翻倒。這一切發生好像都沒有一秒鐘，她想也不想撲向李奇死死的護住他。
結果他們都死了。
卻不自知。還冷戰了一晚上。
想起來之後廖婷婷有點茫然，首先是原來人真的有靈魂啊。然後是，死了啊，那就不用離婚了。接着忽然想到，孩子怎麽辦呢，還那麽小呢，怎麽辦呢？他們也沒什麽存款，奶奶年紀也大了，以後誰養活他呢？上學怎麽辦？會被欺負嗎？不過小點也好，不懂事呢，不會那麽痛苦，的吧。
然後她又看看李奇，這也算同生共死了，真沒想到，他們是這樣結束的。
鼻腔酸起來。
她沒活夠呢。真沒活夠呢。那麽多風景都沒看過。那麽多好看的衣服都沒穿過。追的電視劇都沒播完。而且，哪個人會在死之前最後說的是離婚啊。直到生命戛然而止，分離近在眼前，才發現自己那麽不舍。
他們注視着彼此，像從前相愛時那樣。
“你覺不覺得我們特別像拆散別人的大反派。”
“是你，不是我們。”
"我以為我們是個團隊。”
“我這麽弱小無助又可憐，哪裏配跟你當團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