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共享王座

第44章 共享王座

唐酒沒出過首都星。

作為高等雄蟲, 他的人生在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牢牢地圈定在了首都星,能夠往返活動的空間, 也只有弗萊明家的府邸和聖地的居所,最多也就是在雌父的陪伴下,造訪幾顆絕對安全的高等星球。

長蛇星的射電噴流、疏散星雲裏的創生之柱、天蛾星的巨型風暴……

他從未見過這些冒險家蟲們口中“帝國絕景”, 然而此時此刻,望着天上如煙花般交織相映的炮火,随着數以百億計的軍雌們翻飛而不時遺漏下來的陽光,唐酒卻覺得,再也不會比眼前的畫面更美麗的絕景了。

蒼穹之上。

血光燦爛,炮火轟鳴。

世界樹之下。

年輕的雄蟲重重地撞進雌蟲的懷裏,不再聽宛如燈火般閃爍的漫天炮火, 也不再看身後的滿城風雨,無限歡喜而又旁若無蟲地踮起腳,與心心念念的愛侶親吻與相擁。

部分跟在阿勒西奧的身後,準備随着配合自家元帥向聖地武力施壓的支部将領們:!!!

到底是哪些王八羔子一直在造唐酒閣下不喜歡元帥的謠?

真要不喜歡, 閣下能這麽不管不顧,一見面就往元帥懷裏鑽, 還主動抱着雌蟲要親親?

他們現在可是還在打仗呢!

好酸!

這麽可愛又黏蟲的雄主是真實存在的嗎?

支部軍雌們一邊恰着檸檬,一邊又覺得動力十足——幸好他們夠聰明,一眼就識破了高塔的詭計,否則像唐酒閣下乖乖巧巧的小雄蟲,還不得給萬惡的高塔雄蟲欺負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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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接下來, 保護元帥和唐酒閣下不受打擾, 乃至替唐酒閣下出氣的任務,就交給他們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 支部軍雌們跟打了雞血似的,愈發戰意滿滿地投入了戰場之中。

不遠處。

看着自家小雄子頭也不回地往外跑,盡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唐禮還是不放心地追了出來。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小白菜頭也不回地,把自己栽進了別家的田地裏。

是不是像極了幾個月以前,唐酒在卧室外被他抓包的那一幕?

唐禮本以為自己會不爽,會氣悶。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看着自家小雄蟲彎着眼角,迫不及待地鑽進另一只陌生雌蟲的懷裏,作為雄父,唐禮在惆悵之餘,又有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欣慰和感慨。

他想起那天在卧室門外,唐酒笑着對他講述自身選擇時,不經意洩漏的難過,又望向不遠處,渾身都散發着明快幸福味道的小蟲崽。

呵。

年輕蟲的愛情啊……

年長的雄蟲搖了搖頭,又轉過頭,看向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側弗萊明家主,半是慨嘆,半是調侃道:“怎麽樣?作為本次測驗的主考官,這個考驗,你願意打幾分?”

維斯卡斯盯着樹下相擁的兩蟲,不太想說話。

可惡!

他當初就不應該放任阿勒西奧·克萊因這種老滑蟲接近他家糖糖的!想也知道,像唐酒這個年紀的小蟲崽,怎麽可能會是阿勒西奧·克萊因這種見多識廣、歷經大風大浪的雌蟲的對手?

旁的雌蟲最多嘴上說一句“永遠”。

阿勒西奧就不一樣了——諾言?帝國元帥從不許下諾言,他想要為雄蟲做到的事情,一般當場就做到了,壓根就不必等到遙遠的以後!

這種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偏偏還真給得出手的雌蟲,哪個雄蟲抵抗得了啊?

維斯卡斯郁悶得不行。

然而饒是他再郁悶,對自家小雄子的雌君再不滿,也不得不承認,對方作為雌蟲為唐酒所做的一切,已經是到了極致,他這個做雌父的,就是有意雞蛋裏挑骨頭,也挑不出半個錯誤來。

算了。

望着俨然已經徹底淪陷的小蟲崽,弗萊明家主無奈地搖了搖頭。

相比那些不着調的年輕雌蟲,或許,對唐酒而言,能夠全身心地愛他,包容他的阿勒西奧·克萊因,才是最适合他的雌蟲也說不一定。

當然。

想通歸想通,要他在自家雄主的面前,說另一位雌蟲的好話,那是不可能的。

弗萊明家主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勉勉強強吧。”

與此同時。

面對倏忽而至的災難,短暫的驚慌過後,以首席賽萊斯特為首的部分高塔雄蟲到底還是打起了精神,鼓起勇氣,從高塔上跌跌撞撞地走了下來。

這其實是一個相當恐怖的過程。

不同于明知道“黑夜”為何物,卻戴上了星河濾鏡的唐酒,在賽萊斯特等雄蟲眼裏,這不見日光的天幕就好比一只不受控制的,龐大的怪物,散發着恐怖威壓的同時,似乎随時都有可能低下頭,狠狠地咬上他們一口。

待他們來到地面,看見旁若無蟲相擁的兩蟲,這股恐懼,就變成了憤怒。

“阿勒西奧·克萊因,你究竟想做什麽?”

面對赤|裸|裸|的火力威脅,賽萊斯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竭斯底裏的沖動,冷靜地道:“如果你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威脅高塔,想要高塔在唐酒謀害準S級雄蟲一事上網開一面,乃至保持以往對軍雌的優待的滑,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這不可能!”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高塔就絕不會向雌蟲的暴力低頭,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

這話說得可謂是慷慨激昂,就是邊上的其他高塔雄蟲,也跟着頻頻點頭,配合地擺出了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阿勒西奧險些被他們逗樂了。

他維持着攬住雄蟲的動作,真情實感地疑惑道:“我不否認,我的确有為我的雄主讨回公道的想法,但是……”他略過對高等雄蟲理應有的恭敬稱謂,饒有興致地道:“你不會以為,我帶這麽多軍雌回來,只是為了影響高塔的審判吧?”

仿佛是變相施壓。

阿勒西奧話音剛落,不等高等雄蟲們回答,邊上的支部将領們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

“敢欺負我們唐酒閣下,一個公正就完了?道歉要是有用的話,我們還包圍聖地幹什麽?”

賽萊斯特眼睛都紅了。

氣的。

身為高塔首席,就是實權再大的雌蟲,見了他,也只有賠着笑臉,各種逢迎讨好的份,什麽時候被雌蟲——還是雌蟲中最為低等的雌蟲,如此輕慢無禮地對待過?

他倒是想像往常一樣擺出高塔首席的架勢,可帝國元帥擺明了來者不善,不壓根就沒把他乃至高塔放在眼裏,這會兒他要是再擺譜,那就不是矜持,而是弱智了。

賽萊斯特深呼吸,正準備努力讓自己放平心态,盡可能平和地與軍雌溝通。

然後他就看見原本一直縮在帝國懷裏的年輕雄蟲悄咪咪地探出了頭,像小蟲崽一般,可可愛愛地舉起手,很有禮貌地道:“那個,我澄清一下,林意二次覺醒失敗這事真是我幹的,不是謠言。”

沉默。

高塔雄蟲們齊刷刷擡頭,憤怒地瞪向将唐酒牢牢護在懷裏的帝國元帥,和以唐酒為核心,将其團團包圍的支部将領們,眼裏的火焰差點沒凝聚為實質,直接噴到軍雌們的臉上。

他們并不言語,眼裏卻透着明顯的惱怒與嘲諷:

這就是你們要讨的公道?

你們不覺得諷刺嗎?

對此,軍雌們表現得相當淡定。

聽到唐酒的“解釋”,阿勒西奧本能地松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理所當然。

放松是因為唐酒沒有完全被欺負。

理所當然則是因為這才是他認識的唐酒——聰明,敏銳,記仇,就連一怒之下的報複,都透着唐酒特有的可愛。

阿勒西奧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說的。

作為年長的伴侶,阿勒西奧從不吝于對小雄蟲的肯定與贊揚。不是所有雄蟲都喜歡見鬼的插花和宇宙星辰,但沒有雄蟲會不喜歡被正向的、溫柔的能量所包圍。

而在外蟲眼裏,帝國元帥僅僅只是頓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伸出手,面不改色地摸了摸唐酒的頭,誇贊道:“好!不愧是我家寶貝,真聰明。對于那些敢冒犯你的蟲,就是要像這樣。”

支部軍官們:!!!

震驚!

世上居然有如此漂亮可愛又狡猾惡毒的雄蟲!

事态的發展太過戲劇性,以至于個別軍雌沒忍住戳開光腦環,給仍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同僚們彙報:【報!唐酒閣下沒有受委屈!謠言是真的,他是故意對林意閣下動手的!】

【!】

【懂了,所以林意閣下……呸,所以不止高塔欺負了唐酒閣下,就連林意也是其中的幫兇,甚至可能林意才是罪魁禍首?】

【草!】

【之前看林意蟲模蟲樣的,沒想到他居然是這種蟲!】

【只有我更喜歡唐酒閣下了嗎?之前看本部軍雌的轉述,還有論壇裏大家的只言片語,我還以為唐酒閣下是那種可愛又黏蟲的小甜甜,沒想到私底下還有如此惡毒的一面!】

【好可愛!】

【怎麽說呢,之前看大家說他可愛,我也只是覺得閣下确實很甜很夢幻,但實際感覺和我們挺格格不入的,現在發現原來真實的閣下其實和我們一樣惡毒,我反而感覺他真的好可愛……】

【沒錯!這才是我們支部軍雌擁戴的閣下該有的樣子!】

軍雌們私底下的交流,唐酒無從得知。

始終關注着系統星圖變化的系統,卻眼睜睜看着原本就很亮的宇宙星辰,硬生生又亮上了幾分。

搞什麽?

這片星海難道不是軍雌們出于對元帥的愛屋及烏,這才亮起來的嗎?怎麽瞧着像是要長盛不衰、乃至愈發明亮的架勢?

此時的系統所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後的未來,這片星海還真如同它此刻懷疑的那樣,不僅沒有就此消失,反倒在唐酒與阿勒西奧陸續開放的一系列政策下,越來越亮,最終永遠定格在了星圖之中。

唐酒沒注意到星圖的變化,卻聽見了軍雌親呢的誇贊,和落在他頭頂的,熟悉又溫暖的手掌。

小雄蟲:臉紅ing

賽萊斯特氣胸口生疼。

無恥。

太無恥了!

面對如此清晰的真相,軍雌不僅沒有半點心虛,反倒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更離譜的是,阿勒西奧居然還為此大大地誇獎了唐酒一番,後者更是害羞地紅了耳根。

不是。

你個罪魁禍首臉紅個什麽東西啊!

賽萊斯特簡直要被眼前的惡毒夫夫氣瘋了!

奈何形勢比蟲強,他揉了揉太陽穴,好一會兒後,才平息直沖雲霄的怒火,沉聲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們繞圈子了,那就直說吧——阿勒西奧·克萊因,你究竟想要什麽?”

阿勒西奧微笑道:“在此之前,我們不妨求同存異,确定彼此的共同目标:比如說,不通過暴力,而是通過更合理、也更文明的手段,來解決我們與高塔之間的小小誤會,你覺得怎麽樣?”

賽萊斯特氣笑了。

他忍不住道:“你都帶着軍雌們打上聖地了,現在卻跟我說,你打算通過文明的手段來解決問題,這話你說出來就不覺得好笑嗎?”

“怎麽會好笑呢?”

“我倒是覺得,你口中‘軍雌包圍聖地’,還可以有另一種說法,比如說——”阿勒西奧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道:

“高塔識蟲不清,輕信外來雄蟲的一面之詞,誤以為唐酒閣下為傷害外來雄蟲的罪魁禍首,要将其審判;克萊因元帥為愛上頭,沖動之下,帶領軍雌包圍聖地,想要搶回雄主,與之私奔。好在高塔在最後關頭看清了外來雄蟲的真面目,幡然醒悟,最終賽萊斯特主席引咎辭職,雙方和解,達成圓滿的大團圓結局……”

他笑吟吟道:“這個故事,你覺得怎麽樣?”

講完自己随口瞎編的故事,阿勒西奧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又縮回自己懷裏,心滿意足地蹭蹭他肩膀的小雄蟲。

按照他這套思路,高塔就只有把鍋甩回林意身上這一條路可走。

如此一來,林意多半不死也殘,俨然就違背了此前唐酒說過的,不許他對林意出手,留給小玫瑰自己好好玩的話——這一眼既是習慣性的關注,也是阿勒西奧在尋求唐酒的意見。

倘若小雄蟲依舊堅持此前的想法,阿勒西奧當然也不會多此一舉,違背對方的意願。

唐酒眨眨眼,不說話。

阿勒西奧了然。

這就是小玫瑰玩膩了,懶得再搭理這個破爛玩具,要他趕緊處理了,丢回垃圾箱裏的意思了。

征得唐酒的同意,阿勒西奧的目光這才重新回到了對面的雄蟲身上。

他一邊伸出一只手,給無聊的小雄蟲抱在懷裏扒拉着玩,一邊旁若無蟲的擡起頭,對高塔首席投入疑惑的一瞥。

意思是:你怎麽不說話?

是不愛說話嗎?

賽萊斯特其實是被軍雌的厚顏無恥氣傻了。

什麽意思啊這是?

合着高塔不僅要放過唐酒,給軍雌們大開方便之門,還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在全帝國蟲民面前幫唐酒洗白,為他們誣陷唐酒的行為低頭道歉,末了還得大肆宣揚一下你倆的絕美愛情是吧?!

你他雌的怎麽就不上天呢?

賽萊斯特是真的傻眼了。

見過颠倒黑白不要臉的雌蟲,但不要臉要這種地步的,他是真沒見過啊!

氣焰上頭的高塔首席張口就要拒絕,大腦卻在目光與頭頂的黑幕大軍相接的瞬間,驟然清醒下來。

他咬着牙,艱難改口:“我知道了,我要考慮一下。”

阿勒西奧的臉上挂起笑容,誠懇地道:“我解釋一下,關于剛才那番話,我不是在和高塔商量。”

賽萊斯特表情一僵。

軍雌的話就像是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盡管對方在說這話時,臉上還挂着輕松的微笑,可對方話裏話外,分明都是在警告他——俘虜就要有俘虜的樣子,少拿高等雄蟲的身份在我面前擺譜,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高塔首席呢?

赤|裸|裸|的打臉。

放在過去,賽萊斯特能讓說出這話的雌蟲當場被拖出去處死,此時的他卻只能忍氣吞聲,為了避免引起對方的不滿,還得強行用溫和的語氣,好聲好氣道:“我知道了,只是高塔并非我的一言堂,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通知一下其他的高塔雄蟲,做好他們的思想工作吧?”

“既然說了要和平解決,那麽想必即使是你們,也不想真的失去高塔吧?”

其實挺想失去的。阿勒西奧想。

面上則是沒忍住,又看了懷裏的雄蟲一眼。

後者玩膩了他的手臂,此刻正像是一只好奇的貓貓蟲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他肩膀上的勳章。

如果可以的話,阿勒西奧倒是想把現有的、這些膽敢對他的小玫瑰伸爪子的高塔雄蟲統統換掉——

可惜。

唐酒肯定不太情願。

對于自家貓貓蟲的喜好,阿勒西奧早已心知肚明:喜歡炫耀,喜歡記仇,喜歡各種各樣的有趣玩具。

林意眼看着就要報廢了,貓貓蟲總會需要一些新玩具來打發時間,況且以唐酒的脾氣,多半在心裏記着這幫高塔雄蟲們的賬呢。俗話說打蟲要打臉,這打臉,當然也得是當着原班蟲的面才有意思。

當然。

現有的高塔雄蟲,還是得趁這個機會換掉一部分。

玩歸玩,鬧歸鬧,他想送給唐酒的,終歸是一個只忠誠于唐酒一蟲的高塔。

有意思的小玩具可以留兩個,但整體上,絕大多數高塔雄蟲,都得是乖巧聽話,奉唐酒一蟲為主的雄蟲才行。

首先,眼前這位高塔首席就可以排除了。

至于剩下的……

唔,到時候再列一個名單,讓唐酒自己挑着玩好了。

心念流轉間,阿勒西奧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多了幾分漫不經心:“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也知道,這幾天軍部大概會很忙,到時候閣下再找過來,我可就不一定有空了。”

阿勒西奧心知,賽萊斯特多半是心裏對霍華德等蟲的反克萊因聯盟還抱有希望——無所謂了,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他們心中的救世蟲,其下場只會比他們更慘烈,也更快。

……

倘若高塔這邊,還能因為雄蟲的身份,得到些許優待。那麽這個在近三個月內,臨時組合起來的反克萊因弗萊明聯盟大軍,可就遠沒有賽萊斯特這幫蟲那樣輕松了。

首都星,反克萊因指揮中心。

各大議員、執行官與高等軍雌将領們彙聚一堂,神情沉重地聽着來自偵查軍的報告:

“……确認聖地已被軍雌包圍,首都星所有對外星港也處于克萊因軍的控制之中,可以判斷,想要在不與軍雌們戰鬥的前提下逃離首都星,可能性基本為0。目前還不能精确此次前來的軍雌數量,保守估計……”

說到這裏,通訊的另一端,雌蟲聲音裏的顫抖再也掩蓋不住:“大概,至少有一百億以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侃侃而談,準備奔赴他們為帝國元帥精心策劃的風光大葬——不少領地在其他星系的執行官甚至特意放下了工作,專程趕來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幕。

然後就被徹底困死在首都星,來了個甕中捉鼈。

長桌的主位上,年邁的雌蟲痛苦地閉上了眼。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這樣。

至此,一切都串了起來。

難怪那晚他總覺得內心不安,本能地感到自己算漏了什麽,卻又死活想不起來——高等特權雌蟲們向來傲慢慣了,除了高等閣下,就是同等級的雌蟲,都不能讓他們正眼相看,更何況是卑微如塵埃的低等軍雌?

如今再回想起當初的“調虎離山”計劃,老雌蟲只覺得嘲諷。

這是調虎離山嗎?

這分明是放游龍歸海!

指揮中心之外。

兩邊的軍隊仍在小規模的交鋒之中——倒不是克萊因軍實力不濟,當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數量并非不能彌補基因間的差距,只是支部軍雌們比起幹脆利落地解決他們,似乎更傾向于将他們當做玩具,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玩兒。

從始至終,作為這支軍隊首領的克萊因,都沒有半點要出面和他們溝通的意思。

這其中的含義,不必說,在場的蟲都懂。

臣服或死亡,這就是帝國元帥給他們的選項。

長久而令蟲難耐的沉默後,有蟲鼓起勇氣,孤注一擲地開口:“實在不行,我們就選定其中一個星港,集中我們全部的力量沖出去,帶着我們的財富和随蟲,去帝國之外的星球,建設一個新的星球!”

其他蟲幹脆就懶得回應,只丢給說話之蟲一個看蠢貨的眼神。

從零開始建設新星球,這事阿勒西奧在初掌軍部那會兒,為了提高軍雌們的資源待遇沒少看,可阿勒西奧能做到,不代表其他蟲能做到啊!

他們中真要有蟲能做到帝國元帥這樣的地步,還至于在過去的五十年裏,始終活在名為“阿勒西奧·克萊因”的陰影之下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蟲站了起來。

伴随着椅子推進桌下的動作,原本安靜如死的會議室裏也跟着響起“咯吱”的聲響。

“投降吧。”

說話的雌蟲聲音低沉,語氣卻冷靜得不可思議:“參與此次事件的家族太多了,克萊因最多将我們發落,踢出首都星的權力中心,不可能真的将我們趕盡殺絕,帝國的運轉,也離不開我們這些高等雌蟲。”

“你這話說得倒是輕松。”

有蟲嗤笑:“什麽帝國的運轉,離不開我們這些高等雌蟲,說白了,不就是想調轉低等雌蟲和高等雌蟲的地位,讓我們這些高等雌蟲反過來,為低等雌蟲打工呗?”

“荒謬!”

那號召投降的雌蟲卻不為所動,淡淡道:“你太小瞧克萊因了。”

“克萊因不是蠢蟲,他絕不可能将高等蟲族一刀切,讓既沒腦子也沒實力的低等雌蟲霸占權利中樞,決定帝國未來的發展道路——從始至終,他想要的,都只是給低等蟲族一條有機會往上爬的通道。”

“他即使有心提拔,也只會提拔有潛力有能力的低等雌蟲。”

說到這裏,他露出一個略有些微妙的表情,意味深長地道:“順帶一提,倘若克萊因元帥有心在我們之中,選擇部分高等雌蟲留用,你們說,他會不會優先考慮,率先向他投誠的雌蟲呢?”

說完這句話,他便自顧自道:“第四星系不可一日無蟲,公務繁忙,我身為執行官,也只好先失陪了。”

“祝諸位好運,告辭。”

第一位雌蟲的離去,就像是一個信號。

不到一分鐘後,第二位、第三位……更多的雌蟲選擇站了起來,以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借口,匆匆離去。

他們是輕松了。

霍華德是真絕望。

如果說其他蟲作為從犯,還有被克萊因網開一面的機會,那麽他作為反克萊因聯盟的發起蟲之一,無疑在對方的清算名單上名列前茅,唯一能夠與他比較的,也只有上首的那位老雌蟲了。

待他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幾位高等特權雌蟲身上,霍華德才稍稍振作精神,不無期冀地道:“你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下一秒,雌蟲的手臂便瞬間蟲化,鋒利的蟲爪如匕首般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心髒。最終停留在他的大腦裏的,則是雌蟲疑似道歉,實則毫無歉意的語氣,和面上彬彬有禮的微笑。

“抱歉。”

“高等蟲族的規矩——站錯隊就得付出代價。我們自知已是罪蟲,而今能做的,也只有為克萊因元帥解決些許微不足道的煩惱,以此作為送給主蟲的投名狀了。”

……

二月一日。

高等軍雌與支部軍雌交戰,反克萊因聯盟死傷慘重。

二月二日。

高塔雄蟲退守高塔,不再出世界樹一步,雙方談判陷入僵局。

首位高等特權家族宣布投降,願無條件聽從克萊因號令。

二月三日。

反克萊因聯盟大軍首腦,與上議院第四席霍華德議員的頭顱,由三家在帝國舉足輕重的高等特權家族未參與本次戰争的旁支雌蟲,送到了位于世界樹頂端的高塔閣下們面前。

高塔。

裝有兩位高等特權雌蟲頭顱的盒子已經被重新蓋上,在場不少高塔雄蟲卻仍是被極具刺激的味道和畫面激起了不适反應,當場嘔吐發熱不止,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座位上。

大勢已去。

賽萊斯特按住劇烈陣痛的心髒,心中一片絕望。

本以為勝券在握,能夠以此為契機為高塔帶來新的輝煌,卻不想,就是他這個大膽的想法,讓他縱容了林意對唐酒的誣陷,連帶着給穩定傳承數萬年的高塔帶來了滅頂之災。

輸了。

徹底輸了。

他閉了閉眼,顫聲道:“通知侍蟲們,做好随時全帝國直播的準備,我會代表高塔向唐酒閣下表達歉意,并為克萊因元帥及其手下軍雌們的行為,給出合理的解釋。”

無論如何,高塔絕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只是一個暫時的退步而已。賽萊斯特告訴自己。

只要過了這個風頭,只要穩住唐酒,他早晚會找到機會,從對方手中拿回高塔的控制權,讓高塔重新回到八家雄蟲輪流執政的傳統軌道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道歉是必須的,但對外澄清的事情,還是讓我來吧。”

雄蟲們聞聲擡頭。

那是一位正值成年期的雄蟲。

他的氣質極幹淨,清俊雅致的面上一派冷淡,鴉羽般濃密的眼睫微微斂垂着,明明是冷若冰霜的模樣,偏偏卻生了雙自帶一番風情的桃花眼,只輕飄飄一眼,便是說不出的扣人心弦。

賽萊斯特神情微變。

原本因為受到驚吓,出現發熱反應的幾只高塔雄蟲,也強撐着站了起來,向着大門處的雄蟲恭敬行禮——

“蟲帝陛下。”

帝國在經過五千年前的某次動蕩後,帝國皇室便徹底淪為了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也正因如此,歷代蟲帝無一例外均是由雄蟲擔任,出身皇室的雌蟲同樣空有財富和爵位,而無半點實權。

即便貴為蟲帝,也只能是在帝國的一些重要場合簡單露面,代表帝國高層發表一下議院提前寫好的通稿,僅此而已。

高塔雄蟲對蟲帝的尊敬,也只是帝國的規矩使然。

別看蟲帝貌似高高在上,實際上,就是蟲帝本蟲,都沒有進入、乃至插手高塔的資格,就更不用說指揮高塔雄蟲了。

蟲帝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擺架子的意思。

他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加入戰場的。

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帝國吉祥物、從頭到尾吃瓜看戲,沒有加入任何一方的絕對中立勢力,蟲帝無疑比任何蟲都看得透徹。

直至現在,賽萊斯特恐怕都做着偃旗息鼓,之後再卷土重來的美夢,殊不知克萊因想要的高塔根本就不是現在的高塔,而是真正意義上只聽從唐酒一蟲差遣,圍着唐酒打轉的“新高塔”。

如何讓高塔的新成員本能地靠向唐酒?

很簡單。

施恩與利誘并行即可。

既然低等雌蟲都有了一條留有一線生機的上升通道,那麽那些祖上同樣出過S級的血脈,卻在高塔的算計下跌檔,淪落中等星球的低級雄蟲,是不是也可以扶一把了?

阿勒西奧都不用特意做些什麽。

留幾個翻不起大浪的原高塔雄蟲當靶子,再撈幾只具備“聖血”的低等雄蟲,後者只要還想重拾祖上的榮耀,就會無條件地往唐酒的身邊靠,為唐酒做牛做馬。

戀愛腦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蟲帝心中吐槽,面上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道:“我還得回去睡美容覺,就不跟你們繞圈子了哈。現在的情況是你們誣陷唐酒犯錯在前,無論是高塔還是雄蟲保護協會,都因保護雄蟲而誕生,如今你們卻率先做出了傷害雄蟲的事情——你要光大蟲衆該怎麽相信你們能夠管理好高塔?”

“無論如何,為了給唐酒一個交代,也為了給大衆一個交代,高塔換血勢在必行。”

高塔雄蟲們臉色灰敗,沉默不語。

蟲帝才懶得搭理他們呢。

平時一個個傲得跟什麽似的,現在倒是知道後悔了。

遲了!

他搖搖頭,不再看身後的舊貴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高塔。

倘若高塔安分守己,不對唐酒出手,以阿勒西奧的脾氣,一時半會還真不會拿高塔開刀。

彼時的高塔即便變革,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被克萊因直接一刀砍下去,而是會在唐酒進入高塔以後,以唐酒為中心,一點一滴地慢慢改變。

可惜。

明明只要不站隊,哪邊贏都能接着過高高在上的日子,偏偏要自讨苦吃。

何必呢?

有蟲帝親自出面背書解釋,不到十分鐘內,克萊因元帥帶領軍雌包圍聖地的“真相”,和帝國對高塔的處罰,就傳遍了全網。

【?】

【這就破案了?】

【我他雌的都在腦補各種大戲了,結果你告訴我,克萊因元帥怒沖聖地,其實是為了一只雄蟲?】

【好怪,再看一眼。】

【雖然有點怪,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唐酒閣下确實很可愛!關鍵是我記得以前支部軍雌就鬧過誤以為元帥看上弗萊明家的雄主,險些自發沖上首都星,為他們的元帥搶回心上蟲的戲碼……包圍聖地這事說起來離大譜,但這幫支部軍雌是真做得出來啊!】

【笑死,你們支部軍雌都這麽離譜的嗎?】

【有嗎?我倒是覺得他們很浪漫诶,好羨慕,沒想到軍雌居然會為了幫雄蟲讨回公道,不惜逼上聖地……下次試試和軍雌約會了。】

【???樓上的,網絡不是法外之地,我勸你不要雌裝雄,有意思嗎?】

【我也是!以前看軍雌只覺得冷冰冰的,根本不懂他們在想什麽,現在反而覺得,軍雌有軍雌的安全感了,我還看到了元帥和唐酒閣下在世界樹下擁吻的一幕,真的好讓蟲心動……】

【我不信!雄蟲怎麽可能會上網!你們別裝了!】

【樓上的,你自己醒醒吧,悄咪咪大概查了一下,上面疑似雄蟲閣下的ip都來自幾個已知有大量C級閣下居住的中高等星球,多半是真的……】

【可惡啊!難道從今往後,軍雌反倒要成為閣下們約會的首選了嗎?這種事情不要啊——】

……

“蟲帝陛下?”

被侍蟲的話語驚醒,蟲帝揉了揉額頭,自嘲地笑笑。

別說網上那些忍不住發聲的雄蟲了,面對克萊因這樣毫不掩飾的偏愛與狂熱,哪個雄蟲能不羨慕?

“資料都調查清楚了嗎?”

“是的。”侍蟲低垂着頭,恭敬回答:“歷史上所有出現過S級雄蟲,卻因意外跌檔的低等閣下,劃去部分膚淺愚昧、不好相處的部分,剩下的全在這份名單裏了。”

蟲帝滿意地點點頭。

禮物這種東西,既然要送,就要做到最好,譬如考慮唐酒的性格,提前删去一些容易和對方鬧得不愉快的雄蟲,就顯得尤為重要。

他是去給蟲送禮的,不是給別蟲找事的。

“走吧。”

蟲帝伸了個懶腰,毫無蟲帝威嚴地道:“帶上我們的禮物,去向那位唐酒閣下投誠。”

不僅是蟲帝。

伴随着局勢逐漸明朗,整個中央星系的家族勢力都開始了各自的行動,中立的适時表明立場,站錯隊的準備好禮物讓家族旁支前去以表誠意……一時之間,聖地對外的星港可謂是蟲滿為患。

奈何排隊者衆多,真正能踏進唐酒居所大門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面對如此毫不客氣的冷遇,等在外頭的蟲卻不敢有半點怨言,老老實實地在星港落地為家。

萬一哪天對方心情好,願意見他們一年呢?

同一時間。

聖地,唐酒居所。

唐酒看了一眼星港的方向,遲疑道:“我們這樣放置他們,真的沒關系嗎?”

別的勢力也就算了,連高塔也拒之門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阿勒西奧瞄了一眼唇邊止不住的往上翹,嘴上卻還在說着善解蟲意的話的唐酒,一時失笑。

很好。

看來他又賭對了。

雖然不知道唐酒為什麽對夢境那樣耿耿于懷,甚至在他承諾絕對不會死亡,會一直保護他之後,還念念不忘,但阿勒西奧想要為自家小雄蟲彌補夢境裏的委屈,不被任何蟲欺負的心願,卻是真的。

“當然沒關系。”

阿勒西奧不在意地道:“現在是他們求着你,難道還要你對他們好言相待不成?”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在提到時,唐酒無意間展露出些許異樣的幾個高等特權家族,心中已然有了選擇。

沒有蟲知道,當他們還在為了讨得帝國元帥網開一面,還費盡心思将功贖罪,準備禮物的時候,對方就因為雄蟲的一個小小的反應,就他們提上了刑場。

這麽想着,阿勒西奧面上卻道:“時候不早了,你先睡覺,明天我們再根據心情,一起處理這件事,好不好?”

唐酒當然不會有意見。

但是……

鑽進被子裏的小雄蟲只露出一雙眼睛,不放心地道:“你不會趁我睡覺了,一只蟲偷偷工作吧?”

“當然不會。”

阿勒西奧親親他的額頭,聲音裏還帶着笑:“我保證,從你閉眼,到明天睜眼,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唐酒滿意了。

将雄蟲哄睡着,阿勒西奧這才起身,走到窗戶處,遙遙遠望只能看到一個簡單輪廓的星港。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阿勒西奧向來崇尚有問題就解決。

既然決定要粉碎唐酒的噩夢,當然得做得徹底才行。

只是被晾在外面等候,感受被審判之前的煎熬?

這才哪到哪呢。

帝國元帥輕笑一聲,也不再關注夜色下的星港,轉頭卻回到了雄蟲身側,仿佛守護珍寶的巨龍,溫柔又小心地躺下。

原著中。

炮灰雄蟲唐酒被帝國幾大高等特權家族逼至絕境,在陸續失去雌父、雌蟲哥哥和雄父,又被罰為定期抽取信息素制作安撫藥劑的工具蟲後,最終在一個寒冷的冬天,選擇了自殺。

現實裏。

高等特權家族們争先恐後地排着隊,在星港苦苦等待一個希望渺茫的原諒。星港之外,還有不計其數的蟲懷揣着他們絞盡腦汁、精心搜羅而來的各種各樣的誠意,虔誠地想要拜見蟲族新生的雙王。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冬天。

所有蟲低眉順眼,萬邦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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