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回京都
第19章 初回京都
唐演對這道來接人的消息同知道唐家不會過來接人的消息一般,表面壓根就沒多少的顯露。
星宿在一段時間裏都以為唐演不過是僞裝的,沒準在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會暗自垂淚。
在好幾個月中對唐演的态度都是又心疼又複雜,可是後面他發現,唐演這人根本就沒有有過一丁點暗自神傷的意思,便也就收斂了自己那多餘又泛濫的好心。
在星宿看來,唐演簡直就是一條冷血的蛇,大概這實際上沒多少事情能讓他有什麽大起大落了。
不過這小半年時間,焦燕所開設的刺繡布莊便就因為花樣新奇從一衆普通布莊中脫穎而出,不僅僅是在安河鎮中,更是在江南織造以及京都已都頗具名氣,許多京都的貴族女性都會特意遣人到安河鎮來找焦燕定做。
照理說,以焦燕現在的能力已經完全可以在京都開設店鋪。
但在焦燕提出要趁熱打鐵的時候,被唐演拒絕了。
京都的商圈可不是誰都能夠擠進去的。
若是貿然加入,随時都會被洪流攪成碎渣。
還是從長計議才好。
不過要說回到京都對唐演來說一點波動都無,是斷然不可能的。
前世的他在前半生被京都外圍那高高的圍牆攔在貴族圈外。
在十五歲時回到京都,卻是帶着一只已然殘廢的手和頹廢的精神,好不容易在衆人的幫助之下走出小時候的那些陰影,卻又眼睜睜看着唐家陷入無窮的災難中,最終唐家覆滅,他亦是在最後也沒能活着走到結尾,也未曾能見到那朝堂中最後的贏家。
前世的他,不過是洪流中一點徹頭徹尾的塵埃與悲劇。
而今生,他不會再甘願做這塵埃了,他要想辦法護住唐家薪火,永恒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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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河鎮前往京都差不多需要一月半的時間,如果走的不是官道,那就兩三個月不止。
好在唐家現在還算得上是家大業大,唐演沿路倒沒有吃多少苦,在抵達京都後,來接人的下人并沒有立刻便就将他接回家去,美名其曰是還要學些京都的規矩,将他置辦在了京都城外的莊子上。
莊子名為是菩薩莊,是唐家嫡母胡璇櫻母家的産業,位于京都城外的柑山半山腰上。
當年胡璇櫻的祖父初入京都,本也是想着金榜題名,可惜名落孫山,但他并沒有放棄,而是聯合書院考上了進士的同僚,也就是唐嚴致的祖父一并合了銀兩盤下了彼時還沒有被開發出來的柑山。
過去的朝堂遠沒有現在來得複雜,新皇繼任更多重文人輕商農,故而有些人縱是要窮死病死也不肯放下文人傲骨,這也給了胡家祖父更多的機會。
在就地勘察過後,胡家祖父發現這山頭裏面有許多天然形成的果樹,都說南柑北枳,京都是位于北界,即便是還沒有到沙城那樣的天氣,能生出像南方柑橘那樣的山頭卻也沒有幾座。
偏偏就是菩薩山上的橘子自胡家接手以後便如有神助,長得又大又肥美,汁水還多,很得京都人的喜愛。
胡家掙了錢,立馬就與唐家聯合,兩人一商一官,硬生生将唐家祖父從九品芝麻官擡到了朝堂的大官上,唐家便就親自為這座山頭題字:菩薩山。
唐家後輩也争氣,讓唐嚴致坐到了現在的副相位置。
不過意外就是出在當年唐演的母親身上。
唐演的娘在唐嚴致和胡璇櫻的故事裏面毫無疑問扮演的就是一個惡人角色,原本就是別家的細作,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最後在生下唐演後便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愛意并不純粹,心又不能全然狠辣。
對自己的娘,唐演是沒有一點埋怨的,她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
說實話,唐演前世的時候一直都有在想,自己的娘到底是真的愛上了唐嚴致,還是只是想脫離另外一家的控制。
到底是已死之人,究竟有怎麽樣的心思,誰也不得而知。
唐演的思緒從過去又回到現在,他如墨水般的瞳孔落在桌面上的涼茶倒影裏。
當年他娘的出現讓胡璇櫻與唐嚴致兩人起了很大的嫌隙,胡家與唐家是世交,兩人又自小開始就是青梅竹馬,胡璇櫻自幼就與唐嚴致訂婚,一及笄就與唐嚴致成婚,婚後更是不過幾年便就接連誕下兩子。
即便如此多年,唐嚴致也從未納過一房小妾,大概就是這樣的反差,在自己母親捧着大肚子找上門的時候,硬生生将胡璇櫻給氣得病倒。
而變故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唐家後宅之事原本都是胡璇櫻在打理,唐嚴致前朝事多繁忙,胡璇櫻一病,後宅便就無人管理。
當時前朝皇帝已經病重,唐嚴致實在是抽不開身顧及後宅,卻也仍是回了府中就去胡璇櫻房中過夜到天明。
可一個人終究是不能分作兩人用的,唐家祖母看不下去,将宗族裏唐演的姑姑一家給接到了唐府當中來。
唐演的姑姑叫做唐若兒,原本十六也已經嫁出去了,還生了一對龍鳳胎,不過還沒兩年時間夫君便就過世。
唐家原本都是敦厚的性子,擔憂自己家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負,便也就連帶着一對雙胞胎也都接回到了唐家族中改了姓養着。
再然後就是被接到了唐家來。
而唐演出生就被送往安河鎮,可唐若兒卻在唐家帶着兩個孩子因能說會道,知分寸進退,牢牢地在唐家紮根。
——是啊,一個孤寡女人,還帶着兩個拖油瓶的孩子,既懂得審視奪度,又能及時示弱,能産生多大的威脅呢?
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麽一個女人,故意在私底下扭曲當家主母的命令,将唐演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送往了安河鎮?
誰又能夠想到,這麽一個漂亮柔弱的女人,在數十年時間裏欺上瞞下,暗地裏面收買人心,對上說自己在安河鎮中不學無術,與人争鬥中還斷了手,對下說,唐家人不過是看他身世心有芥蒂,才會将他送離京都數十年,刻意離間自己與唐家的感情。
誰還能想到,前世在唐若兒帶着一雙兒女進唐家時,便就已經在盤算着怎麽将這富麗堂皇的唐家收入囊中了。
原本唐演還想不通,明明唐若兒與唐家的關系也密不可分,怎麽最後還會将唐家隐私交到唐家的政敵手中換取榮華富貴。
而在唐家全族上下問斬當日,唐演混在人群中看見唐若兒高笑着拿出唐家收養她的證據,徹底劃清她與唐家的界限時。
唐演才知道,唐若兒壓根就不是唐家的人。
她不過是路邊棄嬰,被唐家先輩收養在身側。
唐家人一生行善積德,最終卻是用渾身血肉喂養了一只白眼狼出來。
“你們這唐家的人也實在是太過分了!”正在唐演想事的時候,星宿就滿臉愠怒地推門從外走近:“我說你們這都快要是半個月了,怎麽還不來把你接回去,你知道那管事的怎麽回答我嗎?”
星宿說着還用手指扯着眼角,做出一副尖酸刻薄的鬼臉樣子:“他說是你不願意回家,那就先在這裏等着!”
他顯然是受了大氣,一雙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才進來也顧不上什麽禮節,徑直坐在唐演對面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也不等唐演發問,星宿就先自己接連“呸呸呸”了三聲,他誇張地扯高嗓子:“這什麽東西?茶渣子?”
近來星宿因在唐演那邊入股了一百兩,每月也能收到一筆不小的分紅,加上謝寅那邊的月例,星宿的收入怕是早已超過不少京都百姓,生活水平自然也是大幅提高。
現在讓他喝茶渣泡出來的水,他還真有點受不了。
唐演瞟了眼星宿一眼,“你現在舌頭被養得這麽刁,以後要是上了戰場,不是要叫苦連天?”
“如果是在戰場上吃到有茶渣的水,我還能樂呵兩句。”星宿打抱不平道:“可你是回唐家啊,即便你是庶子,那唐家也不必要這樣對你吧?晚半年錯過你及冠禮再來接你就算了,現在還把你放在外面養着是什麽意思?就這莊子的情況,你還不如回安河鎮呢。”
這小半年時間裏,星宿與唐演的關系可謂是突飛猛進,說是主仆,反倒更像是友人。
唐演看着杯盞裏面飄浮起來的浮沫,握着杯子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是啊,是不必這樣對我。”唐演聲音輕飄飄的,帶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星宿與他相處半年,自然知道這是唐演心裏面在琢磨使壞的意思。
前世時也有這麽一出,不過環境要比現在要惡劣更多,當年胡璇櫻病好,唐若兒将手中主管後宅大權的印章交還,可大半年的深居淺出讓胡家原本的商戶都好不容易調整好了腳步習慣了唐若兒的行事作風,要是再改,怕是商戶那邊要出意見。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胡璇櫻并沒有收回唐若兒管理鋪子的權力,而唐若兒也就成了這名副其實的二東家。
而胡璇櫻這個真正在後面出謀劃策的真大東家,因着不常露面,也逐漸被各家掌櫃淡忘。
手底下的人,其實全部聽從的都不過是唐若兒的命令而已。
前數十年,唐若兒令人将唐演打壓進了塵埃裏,唐演回來,她當然要唐演維持那乖張暴戾,與唐家不親的情況。
只要自己越過分,唐若兒就越開心。
這樣,她那一雙兒女也終于可以比得過唐家人真正的兒子了。
前世自己并不知道這些事情,還真就着了唐若兒的道,在剛回到唐家那幾年受盡挑撥離間,後續即便是自己有心要與唐家修複關系,最終也還是和唐家人有了種種隔閡。
……前世的他,到底是太過于淺薄,不知人心險惡。
今生今世,他已經不會再叫這樣的小把戲委屈自己了。
唐若兒要他表現得不懂人情世故是吧?
那他便就讓唐若兒見見,什麽叫做真正的不懂人情世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