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唐家等人·一
第23章 唐家等人·一
沒有等謝寅回答,唐演便已經鑽入了謝寅為他準備的馬車裏。
這一鑽,便就是确定了兩人的合作關系。
謝寅站在馬車外面,唐演方才的聲音字字铿锵,帶有一種讓人感到難以忽視的意味,謝寅下意識去摸了一把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垂,再微微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站在馬車外面的老管事見狀,卻牽着馬匹頓了下就要離開的腳步,随後又轉過頭來看向了原本站在謝家門口的老管家。
“謝管家,咱們兩人借一步說話。”
謝管家望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謝寅,見對方點頭,他便就帶着老管事站在了內街口,兩人低聲攀談了起來。
唐演微微撩起窗簾,見老管事臉上的表情已由不解轉為凝重,再無聲無息地降下了簾布。
星宿此時也已經站到了唐演的窗棂邊上,他抱着刀,小聲問道:“小祖宗,你這可總算是能回家了,開心不開心?”
唐演沒有掀開簾子,只用一聲輕笑來回應星宿。
開心啊,怎麽能不開心呢?
前世的自己在這個時候被奸人所蒙蔽,親手斷了與家中親人的緣分,最後眼睜睜看着唐家傾頹,最後唐家百口皆數斬首,自己也落到了一個孤立無援,四處逃亡,最終遭人滅口的結局。
重來一遭,前塵如夢,此時大夢初醒,怎能不開心呢?
唐演反複用自己的掌心撫摸自己腿面布料,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光亮。
不過一會兒,唐演便就感覺身下馬車開始徐徐前進,馬蹄聲交錯踢踏,四穩八平,偶在路過集市時能聽見幾聲商販的叫賣,和煦春光自微微飄起的窗簾縫隙中灑在唐演手背落下點點斑駁。
整個京都人來人往,一切似乎都還只是剛剛開始。
車軸滾動的聲音将這幾步歲月拉長,長到唐演已經走過一場前世。
直到老管事叫停的聲音傳來,才将唐演從這似真似虛的幻夢中叫醒。
“三公子,到家了。”老管事在馬車外說:“老夫人是惦記孫兒的,小的先将馬匹安置好,您先跟着門房認認去老夫人院子裏面的路,往後要是有空,就多去老夫人那兒坐坐,老人家,總念着子孫好的。”
星宿為唐演揭開門簾,再朝着唐演伸出手,讓唐演輕松朝下一躍便就穩穩落地。
他擡眼看向府門上方懸挂着“唐府”二字的牌匾,恍惚中仿佛又見到前世抄家之時,那些士兵将這匾額摘下後因着過于沉重,直接就地砸碎成兩截的樣子,現在見它還完好無損挂在府門正中,只覺熱淚盈眶。
唐府的宅院位于京都最繁華的地段,前挨王公貴族們常逛的雅市集,後靠常年為皇宮輸送人才的白鹿書院,可以說也就隔了三面牆的距離,且府邸的占地面積極為廣闊,統共就有五進院落,過廳之間巧妙相連,院落中更是引了活水,且假山皆是請人雕琢,巧奪天工。
據說早年間這院落是唐家先輩從一名落魄富商手中盤下,彼時時局動蕩,此處也還未被完全開發,誰知道後面繼任的皇帝逐步規劃,倒将此處規劃成了貴族們常來常往的地界。
例如說現在唐家的對門就是幾名朝中大官的宅院,隔壁是白鹿書院,再過了白鹿書院後,那就是當今的王爺府,除此之外,作為當今聖上皇叔的李昭也仍居住在這街頭距離皇宮最近的位置。
随着老管事喊來的門房朝裏走,一排排負責伺候的丫鬟婢子服飾發型一致在廊下快速穿行,院中則有幾名相同服飾的下人在打掃着花園,而負責擦拭長廊和橋梁的人大多是小厮。
他們在唐家已經做工多年,平常會在唐家來往的人都認識了個遍,再不濟也好歹是有個印象,特別是像唐演這樣一看就絕非凡物的翩翩公子。
只怕是過去看了一眼都能記下來了。
唐演才被門房帶着往前面走了還沒有一段距離,便就聽見身後傳來丫鬟們雜七雜八的交談。
“你們都瞧見了沒?那小公子好生俊朗,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了。”其中一名丫鬟驚嘆:“就是跟在後面的侍衛也漂亮得厲害!”
“是啊是啊!這生得俊朗非凡,還有專門的侍衛,大抵又是哪位王公貴族家的,不過王公貴族家要真有這麽出挑的,應當都已經娶妻了,可惜了,咱們是沒有機會了。”另外一名丫鬟接嘴。
“你還想有什麽機會呢?咱們就是個灑掃丫鬟,運氣好點,叫主子看上了收入房中做個通房丫頭就是最好的了。”
“哎!好姐姐,你說這府中男眷本就稀少,好容易有了大少爺二少爺,本想着好歹可以能瞧着飽飽眼福,結果一個全心全意志在兵營,被老爺好一頓打罵,直接有家不回。另外一個呢,就整日泡在書房當中,前些日子更是與人外出游學,直接不見了蹤影,你說,咱們這命怎麽就這麽苦呀!”
“嘿呀,你這小胚子,這種話也是你能胡言亂語的?”旁邊同她說小話的奴婢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可很快,她又滴溜溜轉了下瞳眸,輕聲接嘴笑。
“倒也不是全然無福,那表公子雖然多在白鹿書院裏面呆着,但每逢書院假日便就一定會回來,你說那表公子不也生的是一表人才嗎?”
那婢子聽言,忙不疊搖了搖頭,“不好不好,表少爺到底還是表少爺,雖然現在還是表少爺,但現在有大夫人坐鎮,且不說下面還有個小小姐,只光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大夫人就不會讓他們兩人吃虧,這表少爺呀,怕是之後分到的東西不多。光長得好有什麽用處?總不能叫我們嫁過去跟着吃虧吧!”
那小婢女聽聞,也覺得對方說得對,跟着點頭:“說來還有最近鬧着沸沸揚揚說要接回來的三公子呢,雖說嫡庶有別,可到底還是有一半老爺血脈的,這表少爺要排隊,想來也得排到這三公子後面去了。”
“這倒不一定。”另外一人接嘴。
“表少爺好歹也是在唐府長大,我聽外面的人說,這三公子在那鄉下小地方長大,鄉野粗俗的很吶,怕是個不好相與的,咱們還是求神拜佛,別給他收到了院子裏才好,去年年末本是這三公子的及冠禮,因着老夫人生病才耽擱了,今年将他接回家來,可也是能娶妻生子收通房丫頭的了!”
“啊?那豈不是就是個鄉野莽夫?!”
作為談資之一的唐演倒對這些話題沒有多大興趣,前世他回來的時候也确實正值府中二公子外出游學的日子,至于大哥那邊,唐演一時倒有些想不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他大抵也就記得這兩人的結局了。
大哥,也就是唐家嫡出長子,名為唐兵。
唐兵從小就愛舞刀弄槍,對繼承唐家這偌大家業似乎是沒有多少想法,早年常常泡在京都軍營裏,不過因着唐嚴致的限制,至今還未真正上過戰場一次,在前世自己回來的時候,更是因背着唐嚴致進了軍營一事與唐嚴致鬧翻,直接住在了兵營裏。
後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唐兵莫名在軍營中動手傷了同僚,被清退出了軍營之中。
回到唐府的唐兵因志氣難纾,整日郁郁寡歡,脾氣也變得越發不可理喻,就在唐家人不知應當如何是好的時候,唐兵在路邊救下一名被街邊混混戕害的流浪女子,并且聘為正妻。
這名嫂嫂自稱家中已因安河水患一事無人,唐家長輩見她知書達理,也算是一個能相處的,便就沒有多加反對。
誰知道不過幾月時間,這名嫂嫂便就被賭坊的人追上門來,這時唐家才知道是給人騙了,這哪裏是什麽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不過是在賭坊裏面紅了眼走投無路,四處投機取巧的賭鬼。
其實現在想想,唐家當時也有擔心此人身份來歷不明,擔心唐兵受到二次傷害,特意去調查過那女子。
結果查出來卻是沒有半點問題。
像是賭坊這樣魚龍混雜之地,想要一點信息都不流露出來,可想而知背後之人是花了多少心思。
想來那個時候開始,幕後之人已經開始對唐家下手,準備逐個擊破了。
被追債之後,唐兵自知被騙,休了妻子後便就深居淺出,誰也不知道他終日在房間裏搗鼓什麽。
而前世唐演最後一次見到唐兵,是這名大哥休妻後手拿兵書,滿臉鄭重要重振旗鼓的身影。
那時唐演與唐兵關系談不上好,可偏偏他還是在準備出城行商前駐足對唐兵鼓氣加油。
兄弟之間的仇恨終究是抵不過血緣,唐兵應唐演,如果他考上了武狀元,回來便就請唐演喝陳年好酒。
不過可惜,唐演行商走了半年,回來後便就見唐家滿屋見白。
四下打聽才知,唐兵在前往最終考試的前一夜,因飲酒過度,墜馬而亡。
唐家衰敗之勢更盛。
至于二哥唐儒闵與唐兵的性格倒是南轅北轍,他僅比唐兵小一歲,可天生便就少言寡語,偏偏和唐嚴致有四五分相像,三歲能熟讀四書五經,七歲已能将百首詩詞倒背如流,十歲便就可以對朝中勢力劃分清晰,實在就是一個小唐嚴致翻版。
在前世時候,唐儒闵是按照唐家給他安排的軌跡一路從白鹿書院就讀,他早慧,便提早從白鹿書院畢了業,直接同白鹿書院大他幾歲的同僚一并去外面游歷。
在這次游歷回來後,唐儒闵便就會參加科舉,且一舉中第,在衆多考生當中拔得頭籌,成為大周朝上最年輕的狀元郎。
而前世唐家出事的時候,唐儒闵為了替家中平反四處尋同僚相助,可惜牆推衆人倒,無一人肯幫助他不說,後續更是被唐家政敵好生羞辱一番,在被剝奪了官位後,他自朝中回府路上,莫名被人襲擊挑釁,硬生生打折了他的一條腿。
最終也是同唐家那百口人一并在菜市口斬首。
死時還斷着一條腿。
現在回想,唐演也不難理解為何胡璇櫻最後要留下自己。
兩個原本意氣風發,能有一番作為的兒子因政鬥接二連三失去性命。
最後要活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已然不重要,只要唐家的血脈還在就好。
不過顯然胡璇櫻沒想過幕後之人會這樣趕盡殺絕,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唐家留下。
可要是當時那幕後黑手放他唐演一條命,那麽他唐演沒準也就失去了這回到過去改變一切的機緣。
世間因果,不過如此。
正感嘆回想着,唐演已經到了外祖母的宅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