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狀·一
第25章 告狀·一
不要他讀書?
這是個什麽道理?
看唐演這周身的氣質,也不像是從未得到過教學的樣子。
坐在主位的老夫人因着唐演的這句話,眼神輕飄飄地掃過了坐在下面的唐若兒和唐茉茉兩人,聲音有些冷。
“是怎麽一回事?你如實道來。”
“孫兒自小被送往查家,早幾年倒都還算是風平浪靜,沒有出現什麽事情。可在孫兒九歲生辰過後,查家就像是變了樣,他們将孫兒趕到沒有人居住的柴房,雖說沒有明面上的虐待,但在背地裏面卻克扣孫兒吃食,冬日也不會給一床厚實被褥,看那樣子像是想要直接将孫兒逼走。”
唐演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很平靜,仿佛是在講述和自己無關的故事。
“不過孫兒想自己到底是父親的孩子,即便是再怎麽欺負孫兒,往後等到孫兒回了家裏,自然也有法子報複回去。”唐演笑着訴說自己兒時不成熟的想法,讓人看不出來半點端倪。
不過他越是如此,反而越能扣動坐在上位的老夫人心弦。
老夫人和老太爺也還是苦過一段時間的,要在朝堂上面混跡肯定不會一帆風順,早年她也同老太爺一并被貶官北上,在北邊的風沙之地吃過苦。
前世時唐演便就聽唐嚴致同自己說過,老夫人和老太爺這麽努力,就是不想要子孫後代還要過那樣的苦日子。
結果眼見現在唐家如此富庶,自己家的孫兒竟然還是在外面受人欺負。
這實在是有違老夫人的本心。
特別唐演雖然是外室所出,可到底身上也還是流着唐嚴致的血,是正了八經的唐家後代子孫,當初将他送走,大概率也不是老夫人的本意,即便唐演不是自小就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在聽見唐演受欺負的時候,老夫人也會不滿。
果不其然,老夫人在聽見這話的時候就已停下了盤玩手中的佛珠,顫着聲音問:“然後呢?”
“然後孫兒仍是無人撐腰,只能是任由他們欺負。”唐演說:“每到冬日,查家的小公子如果心情不好,便就會轟孫兒到冰天雪地裏面去打水,凍到孫兒滿手是凍瘡,時至今日一遇冷,便就容易再生。”
“至于讀書一事,原本孫兒也是跟着那查家小公子就讀于安河鎮的書院,孫兒成績不差,只是鮮少與書院裏面的人說話,可有一年考試,那查家小公子作弊被書院先生抓住,當時的查知府為了保住查小公子的名聲,刻意将這件事污蔑到了孫兒頭上。”
“孫兒在安河鎮裏沒有家人,人微言輕,便就被書院趕了出來。”
“孫兒為了回去讀書,在雨中求夫子徹查此事,可礙于查知府的勢力和身份,夫子始終未能見孫兒一面,自那以後,孫兒的身體就一落千丈,後面還接連生了幾場大病,險些回不來了。”
說到這裏,唐演還嘆了一口氣,再朝着老夫人露出了一個極為克制釋然的笑容:“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聽聽!多堅強啊!
多懂禮數!知進退啊!
老夫人今日原本聽了老管事的話還有幾分不信任,現在見唐演這樣,剩餘的那幾分不信任也都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去。
“你方才頻頻回頭看凳子,是不是也是因受過人欺負?”老夫人沉聲問。
和剛才對唐茉茉的态度不同,唐演這回很是恭敬地回。
“早先孫兒喜歡讀書寫字臨幕字帖,一站就是一個上午或者一天,而查家公子都趁着這機會将孫兒的凳子抽走,害得孫兒直接摔在地上,這不過是孩童之間的玩鬧,倒不比方才所說以及其他要嚴重,不過是孫兒有些疑神疑鬼了,現在回了府裏,想必也不會再出現那樣的事情了。”
“還有其他——?”老夫人顯然是難以接受的。
不過唐演倒是很知道事,将這個話題就結束在了這裏。
告狀告得太滿,那就是抱怨。
況且就算自己現在全部都告訴了老夫人,那又怎麽樣呢?
她會覺得底下的人辦事不力,會覺得自己不知道抗争然後補償自己,補償完了以後這件事其實也就輕飄飄就揭過去了。
等到日後自己要是再提起來,就是不懂事,畢竟作為長輩,她已經補償過了,自己還想如何?
說到底,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庶出的孫子。
唐演可沒忘記,在自己頭上還有兩個實打實的唐家嫡子在。
盡管對唐家有感情在,但人生在世,如果只講感情不講利益,那感情便就會成為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識時務,知進退。這樣的人不論是放在哪裏都會讨人喜歡。
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将唐若兒這只藏匿在暗處的毒蛇剖開到唐家人的面前來。
現在的唐若兒應當還握着唐家的部分産業和內宅之事,這也是唐若兒現在最舍不得放出去的東西。
要是沒有了唐家的這個助力,那麽她便就什麽都不是。
唐演這邊心裏正倒着滿肚子的壞水,那邊唐老夫人看着面前這個沉默不語的親孫子,卻只覺得越發心疼。
也正因此,對堂下坐着的唐若兒就越發是不滿了起來。
唐演不知道,可老夫人在唐家這麽久可以一清二楚,唐演被送往安河鎮的事宜在後半段幾乎都是由唐若兒在安排。
現在出了這麽大的纰漏,有問題的人便就只能是唐若兒。
唐家人雖然早年是将唐演送走不錯,可也是出自于多方面的考量才會選定查家,後面更是每年都會給查家送去不少的銀兩作為撫養費和教育費用。
原本想着像唐演這樣的身份,即便是最後不接回府裏,有了查家的庇護以及唐家財力的支持,過得日子好歹不會算差的。
可現在唐演所說的每一句話,那都是明晃晃往他們心口紮得刀。
當年唐嚴致剛坐上副相不久,便就鬧出了唐演母親那樣的大事,唐演呆在京中必然不安全,哪怕留下來也免不了要受人冷眼,他們本不想要一個無辜的孩童牽扯到這名利場中來,誰知道卻還是害了這孩子小半生。
如果不是有人從中作梗的話,按照唐家最初的打算,事态遠不會發展成這樣。
在接收到老夫人那不滿的視線時候,唐若兒心下也跟着咯噔了下,她憤怒于唐演在老夫人面前的裝乖賣可憐,又不得不去順着唐老夫人因唐演而生出來的怒火。
當即,唐若兒便就從椅子上起身,三兩步跪倒在了老夫人的堂中,重重磕了個腦袋後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開始哭。
“老夫人,這事情沒辦好都怪若兒,才會讓演哥兒在外面吃了這麽大的苦頭。”唐若兒哽咽說。
“可若兒這麽多年來都是按照府中夫人還有哥哥的話去辦的啊,倒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演哥兒在那查家被欺淩一事,若兒也實在是沒有想到,下面的人竟敢如此隐瞞诓騙啊老夫人!”
“你的意思是,你對這件事,毫不知情?”老夫人問。
“若兒當真不知情啊!老夫人可千萬明鑒啊!”唐若兒哭道,看起來好不傷心。
在旁的唐演見狀,臉上表情倒沒有多少變化,心裏倒在止不住的冷笑。
說自己按照府中夫人的話去辦事,又指責自己不長嘴,最後将所有錯處全部歸咎于屬下辦事不利,将自己是摘除的一幹二淨。
事情是做得一個沒落下,牌坊倒立得一塊比一塊要高!
眼見老夫人皺眉,唐演也适時起身來到唐若兒身邊,雙手抱拳對着老夫人行了一禮,他臉上是止不住的憤懑與悲傷,看起來倒像是被家人傷了心,非想要去找個公道的樣子。
“祖母,孫兒方才聽姑姑說話,難道是母親要查家人對我如此苛待?”
他語速很快,仿佛自己也不承認這件事卻又不得不承認,想要找人推翻這事實的樣子。
“也是,孫兒在查家日夜遭受欺淩,下面的人如果沒有上面的人命令,又怎麽敢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要去找母親說個清楚!”
說罷,唐演擡腿,作勢就要離開。
“站住!”
跪在堂下的唐若兒面色一白脫口喊道,不知道剛才在老夫人面前表現得還十分懂事的少年怎麽會在這突然間就莽得像頭牛。
這話在老夫人面前告告黑狀攪攪渾水就過去了,唐若兒知道自己到底是老夫人與老太爺看着長大的,再做錯什麽大事,老夫人也不會太過于下了自己面子。
可要是唐演真的鬧到了胡璇櫻那邊,那依照唐嚴致的性子,此事怕是不會如此輕易了結。
唐若兒在外人面前一貫都保持着柔弱純潔,不谙世事,沒多少心機不争不搶的樣子,是實實在在給多少拿多少的人。
剛才她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什麽都不知情,結果唐演一說要去讨個公道,她就立馬急眼,她會什麽都不知道?
唐演嘴角微微勾起,再在回頭看向唐若兒的時候便就換上了一副不甘的憤怒神情。
“姑姑不必攔住侄兒,方才聽祖母和姑姑的話,侄兒也明白定然是上面有人指使,下面的人才敢做出虐待侄兒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姑姑別怕,祖母仁慈心善,必然會為侄兒主持公道,您說您什麽都不知情,那便就同侄兒一起去母親院裏,問個清楚!”
別怕,仁慈心善,主持公道,還一起去問個清楚?
——唐若兒聽着這些話的字眼,險些一口氣沒有吊上來。
這小畜生,當真難纏!果然是鄉下來的!!
旁邊的唐茉茉再蠢也知道剛才自己母親說的那些話是不能放在胡璇櫻面前說的,這麽多年胡璇櫻将內宅多事都交給自己母親打理,自己一心去照顧教育幾個孩子,如果真的要查起來,怕是很容易就查到她們母女二人對唐演做得那些腌臜事。
到時候,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榮華富貴都要做了空了。
沒了唐家的幫扶,僅靠着那些月例銀子過日子這種事,唐茉茉是想都不敢想的!
想到這裏唐茉茉也不由地有些埋怨起來自己的母親,為何當初不直接将這小畜生直接殺了一了百了,現在反倒是生出了這麽多事端來。
“你這小畜生,還不快放開我娘!”帶着滿腔的怒火,唐茉茉拍桌而起,腦袋上的流蘇簪子也跟着晃了晃。
“夠了!”
随着一聲怒喝,老夫人猛然拍桌罵道:“一個個像什麽樣子!?來人吶,去将大夫人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