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告狀·二
第26章 告狀·二
這回唐若兒是失算了。
唐演是唐家庶子,唐家當初送走他的原因大部分也并非是出自于厭惡。
胡璇櫻與唐嚴致也許在當年怪罪過他的母親,但兩人卻都很清醒沒有怪罪到唐演這個無知孩童身上。
如果當年不是唐嚴致才升副相,根基不穩,擔憂政敵出手,唐演應當也會在唐家後宅平安長大,和上面兩個哥哥一樣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更何況唐家一向愛惜羽毛,即便沒有感情,像是虐待庶子這樣的事情,胡璇櫻也絕對是不屑于去做。
老夫人作為看着唐家發家的老人,對唐家名聲的愛惜程度絕對是高于一切。
如果唐演不鬧,老夫人當然可以看在唐若兒好歹還算自己看着長大的女兒的份上揭過去。
但唐演現在鬧了,且鬧得很兇,鬧得有理有據,可以說就差沒有将唐若兒做得混賬事擺在明面上來。
且唐若兒實在是過于貪心,要是唐若兒當場就承認錯誤,說是自己纰漏,饒是唐演一時半會兒也是抓不到唐若兒錯處的。
可這麽多年唐若兒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胃口自然也就越來越大。
她想要後宅更多的權力,就必須要将胡璇櫻擠走,所以剛才便就在老夫人面前多提了一嘴狀,直接把鬧事的機會擺在了唐演的面前來。
是老夫人的命令,即便是有再重要的事情,胡璇櫻也必須放下手中的事情過來。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胡璇櫻便就已急匆匆趕到了堂中。
只見來人已差不多年過三十,身上穿着一件正紅色緞袍,腦袋上梳着婦人發髻,即便眼角是有了些細紋,可卻也能通過這張臉窺見十幾年前的美豔。
雖然胡璇櫻是出生于商賈之家,但她周身氣度卻是十分不凡,大氣雍容,略顯鋒芒,可見性格必然是殺伐果斷之輩,然而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卻也不缺少部分慈愛與嚴苛。
見到這位母親此時的模樣,唐演當真是鼻頭一酸。
前世時唐演因唐若兒的挑撥,與胡璇櫻的關系并不算好,即便後續有所修複,兩人之間也像是隔着一堵看不見摸不着的城牆。
唐演一向以為自己這位母親會因為自己的親生母親憎恨自己,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對胡璇櫻也沒有太好的臉色。
可回到唐家幾年,見到了後宅的陰私,也想明白如果不自救,世上便無人可救自己這個道理,唐演第一次向胡璇櫻以及唐嚴致尋求了經濟和人脈上的幫助,想要試試看做生意的事情。
原以為是要多費口舌的事情,卻在一來一往之間輕松敲定。
胡璇櫻甚至沒有問自己要那麽多銀兩做什麽,直接就把一個放滿銀票的盒子塞到了自己的手裏。
唐演還很清晰記得胡璇櫻說:“這本就是我和你父親這麽多年為你積攢下的本錢,你要做生意,我們不反對,不過既然決定開始做了,便就要做下去,萬不可半途而廢,其餘要有什麽大事,我和你父親都會幫你。”
胡璇櫻說這話的時候語調稀疏平常,帶有一絲絲冷漠,可交到唐演手中的錦盒與承諾都是有千斤之重的。
後面唐演也明白,胡璇櫻絕非小肚雞腸之人,在日漸相處中,他與胡璇櫻也逐步和解,胡璇櫻偶爾也會對他抱有誇贊的笑容或者話語,每逢胡璇櫻生辰,唐演都會精心挑選行商時看見的新鮮玩意兒給胡璇櫻。
然而胡璇櫻總會極為客氣,在收下禮物後又回上更好的。
不像是一家人。
畢竟沒有人會不對一個曾在衆人面前聲聲指責自己的人心存芥蒂。
他與這位母親的緣分最後還是終于當時官府來人,唐演聽聞京中大事,趕回唐家想帶胡璇櫻走,可胡璇櫻卻說:“唐家世代忠良,現在逃,就是抹黑唐家之名!唐演,你要逃,逃到可信之人那處,為我們唐家挽回公道!”
緊接着,胡璇櫻就拖着唐演在祠堂以及闖進來的士兵面前,毫不猶豫地三擊掌,明面上斷絕了與唐演的所有關系。
這也是唯一一次,唐演知道胡璇櫻是有将自己看做是親子的時候。
前世那個被士兵帶走時候的孤單背影,此時不自覺被唐演拿來作為對比。
同樣的一身紅衣,同樣的铮铮傲骨。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胡璇櫻還未背負上兒子墜馬而亡、家破人亡的命途。
“母親。”唐演強忍着心裏翻滾的情緒,聲音裏卻還是帶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顫抖。
這一聲真情實意的呼喊讓走進來的胡璇櫻不由一愣。
她視線在屋中掃過一圈,最後才落在了唐演的臉上,在停頓片刻後,胡璇櫻才有些疑惑:“你是……演哥兒?”
唐演重重點了下頭。
“……都長這麽大了。”胡璇櫻評道。
并沒有過分熱絡,相反,還帶有一些疏離,可比起唐若兒的動作與話語,要多上了好幾分的真感情在。
“老大家的,你可知道把你請來是為了何事?”老夫人态度不冷不熱,讓胡璇櫻心底也跟着感到不解起來。
胡璇櫻對老夫人行了個禮,有些猶疑:“這……兒媳不知。”
“你不知?”老夫人反問,再将視線放在唐演身上:“那演哥兒在安河鎮上受虐待的事情,你可又知曉?”
“受虐待?”胡璇櫻露出了很是詫異的表情,再看向站在堂中的唐演,對方看起來精神氣并不差,露出來的皮膚也是完好無損,倒不像是受到了虐待的樣子。
難不成是這庶子剛回來就要鬧事?
胡璇櫻想到這裏,眉頭已然皺起,但不知道怎麽的,剛才唐演那聲“母親”是真正叫到了她心底裏面去的,她直覺并不是唐演鬧事,便很是淩厲地開口。
“那安河鎮查家再怎麽說也是地方的父母官,怎麽會出現虐待一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五一十都同我說。”
十二洲貪污是朝中大事,為了朝廷的威信,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哪怕像是唐府有唐嚴致這樣的知情人員在,唐家人也只知道十二洲裏被連着撤了官,所以對查府發生的事情并沒有太多了解。
面對胡璇櫻,唐演也只是将剛才和老夫人所說的話都告訴了胡璇櫻,順帶還“貼心”地告訴了胡璇櫻剛才唐若兒說的話。
果然,聽見這些話的胡璇櫻當即就把目光轉向了在旁邊慘白一張臉的唐若兒。
“你在母親面前說,有關于演哥兒的事都是府裏面的人交給你去辦的?”
其實這句話唐若兒說的十分暧昧,畢竟她從來都沒有說過唐家到底都是怎麽安排唐演,可落在有心人的耳朵裏,越是暧昧就越有定性。
特別是在一個剛回到唐家的孩子面前。
面對胡璇櫻的質問,唐若兒可以說是騎虎難下,她硬着頭皮點頭,“是……”
“可是嫂子!你聽我說,這要送走演哥兒的事情本身就是當時您與大哥的決定,我說那話也沒有別的意思,您千萬不要多想啊嫂子!”唐若兒泫然若泣,好不可憐。
這麽多年胡璇櫻手裏面一直都有唐嚴致的寵愛在身,後宅的權利只是她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收回來,她原本見這小姑子在府裏也能幫上忙,便自然就當起了甩手掌櫃。
說是甩手掌櫃,可真正的大權還是在她手上,她本想唐家對唐若兒不壞,唐若兒不至于會坑害自己家人,平日裏面移賬上的錢去補貼自己的一雙兒女,她也就當做是什麽都沒看見了。
現在看來,自己這倒是養了只白眼狼出來了?
胡璇櫻是何等精明的人,她看了眼身邊站着的唐演,又望了一眼座上的老夫人,根本就沒有把唐若兒這顆盛世小白蓮放在眼睛裏。
她冷笑一聲:“是我和你大哥送走的人不錯,我們信任你,将這件事全權交于你打理,現在你倒是将自己撇的一幹二淨了,這演哥兒在安河鎮裏面受虐待是大事,等你大哥來了,你要不要将這句話也同你大哥說說?”
在唐家,胡璇櫻發起怒來,說話也一向如此耿直。
唐若兒一聽要告訴唐嚴致,登時三魂不見七魄,眼淚那也和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她哭哭啼啼跪在地面上,又重新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若兒知道這件事是若兒做得不對,是若兒該死,若兒沒有做好當姑姑的本分,害得演哥兒在鎮子裏面受盡了委屈,大嫂和大哥想要追責我,也是應當的!都是若兒的不對!”
“這送走演哥兒的決定到底都還是大嫂和大哥做下的,現在出了纰漏在我。這麽多年,若兒在唐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手上也有些早年大哥和母親垂憐給的銀兩,等過兩天文哥兒回來,我就會帶着我一雙兒女搬出去的,還請嫂嫂萬不要因此傷了您與大哥之間的情分呀!”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離開唐家。
唐茉茉這個時候也哭着湊了過來,不過她眼中沒淚,只會幹嚎,“娘!娘!您何必呢,大舅母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事兒分明就是下面的人欺瞞,您也只是實話實說,怎麽能怪到您的身上呢?”
“住嘴!”唐若兒拍了下唐茉茉的手背,“家裏長輩的事情也是你能多嘴的!”
話是這麽說,可唐若兒的表情卻表現得很是委屈。
要真叫她離開唐家,還指不定以後會鬧出什麽傳聞呢。
胡璇櫻安靜地看着唐若兒這幅模樣,實際眼中已經多出了好幾分的審視。
過去是唐嚴致對她保護太好,她險些忘記了,這後宅中是有許多牛鬼蛇神是很難纏的。
例如說現在的唐若兒。
眼淚說來就來,示弱的話一套接着一套,打的是好一招以退為進。
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麽,胡璇櫻将視線放在了旁邊遲遲不作聲的唐演身上。
令她意外的是,這本應當是去年及冠的小少年看向唐若兒的時候,眼中沒有半點憐憫和被剖析過去,點明自出生就被抛棄的難堪,反倒是挂滿了嘲諷與惡劣,與剛才喊自己“母親”的那個小小少年,卻是判若兩人。
大概是意識到胡璇櫻正在看自己,唐演忽地擡頭,對着胡璇櫻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緊接着,唐演的眼睛一眨,像是不可置信的樣子,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就從眼中冒了出來。
“祖母,母親,姑表姐說是下面的人一直在隐瞞,可早年我分明有來信唐家,當時我怕有心人調換我的信件,特意填得是唐府大門的地址,難道祖母和母親都沒有見過嗎?姑姑作為照看我的人,也沒來都沒有問過我是否給京中來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