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糊了
糊了
陳窈隐隐覺得不對勁,她緊咬着下唇,把自己的手腕從邵季舒掌中抽開,白皙的手腕被他抓出了紅色的手指印,她擡頭,臉上滿滿的防備,質問:“邵季舒,你到底要幹什麽?”
邵季舒眸子輕輕瞥了一眼對面的門,意思不言而喻。
陳窈順着看過去。已經很晚了,樓道裏的白熾燈亮着,她甚至能聽見邵季舒的呼吸聲,對面那扇關着的門裏似乎隐藏着某種秘密,甚至還透着一絲陰森。
肩膀被人拍了下。
陳窈驚得差點叫出聲,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向邵季舒,朝他走近了幾步。
周遭一片安靜,電梯按鈕閃着猩紅的光,牆上貼着的小gg色彩雜亂,一切都像是恐怖片前奏。
她膽子最小,經不住吓。
陳窈抓住了邵季舒的胳膊,眉心蹙成一團,顫抖着聲音,“邵季舒,你說句話啊,別吓唬我!”
邵季舒垂眸盯着她的臉,眸中情緒沉浮。見她自己吓自己,也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倒是想跟她說句話,可他發不出聲音。
這一刻,他無比的想讓陳窈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他受不了陳窈一聲招呼都不打的離開,也遭不住她一遍遍的讓他跟她說話。
邵季舒走進家門,陳窈顫着身子,不安的站在玄關處。
“邵季舒,你媽媽在家嗎?”陳窈想去關門,可是看着空寂的樓道,遲遲伸不出手去拉門把。
邵季舒往卧室走的腳步頓了下,回過頭,眉心皺了皺。
他不想讓陳窈知道他發不出聲音,可是陳窈在,她就必定會說很多的話,而這姑娘所說的話裏,十句有八句都是問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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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該拿她怎麽辦?
陳窈沒等來邵季舒的回答,眼睜睜的看着他瞥了自己一眼之後就走進了卧室,随後,室內響起輕輕關門聲。
燈還沒開,室內很暗,陳窈抖着手摸到了開關,燈亮起的一瞬,她也沒那麽害怕了。
她把門關上,蝸牛般的走到邵季舒房門前,擡手敲了敲,弱弱的喊他:“邵季舒……”
他真的太冷漠了,連句話也不肯跟她講。
門被拉開,修長手指夾着一張白色的紙,在她眼前晃了晃,帶起輕微的風。這一次,邵季舒房間裏的燈是亮的,他站在門邊,笑的頗為無奈,眼眸深處是陳窈看不懂的縱容和寵溺。
陳窈遲緩的拿過那張紙,在邵季舒的注視下,硬着頭皮看了起來。
白紙上的字跡有點亂,但是自成一派風骨,起筆随意,落筆有力。
他說她可以在他家住一段時間,等國慶節過後再走。
陳窈看到這句話,擡起頭,眼睫眨了眨,對他有三分懼意,小心翼翼的問:“那你媽媽同意嗎?”
他輕輕點了點頭,而後,關上了房間門,門緩緩合上,他的身影消失在原漆木門之後。
——
邵季舒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
他不知道啞巴要怎麽跟人相處,他連正常的溝通都做不到。明明只有一門之隔,他卻覺得咫尺天涯一般。
卧室的窗被他拉開,室外的空氣清新,夜色暗沉,微涼的風吹在身上,邵季舒垂眼,在浏覽器輸入框上打字。
【啞巴要怎麽追求喜歡的女生】
網頁上搜出來的內容很多,然而沒有一個是答案。
他手指抓緊手機,指骨微微泛白,望着窗外泛着墨藍色的天空,一彎月牙已經挂在天空一角,白色雲朵似乎都被染成深色,看不出原本純潔無瑕的底色。
不甘心啊。
他換了個問題。
【啞巴怎麽談戀愛】
這個問題倒是有人回答,不過更多的人問的卻是,你會願意和一個聾啞人結婚嗎。
邵季舒關了手機,将手指搭在窗臺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
他的世界太.安靜,很久之前就沒人敢靠近他了,長大後他更是學的跟他父親一樣心狠手辣,也不允許有人對他露出同情。
可是陳窈是個例外。
他生病時觸到她帶着憐惜的眼神,會覺得心底樂開了花。
然而他不想她同情她,或者因此而害怕他。
他垂眸,樓下有老奶奶推着輪椅上的老伴散步,也有小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蹒跚學步,草被風吹的輕蕩,像漣漪一般。這些他平日排斥的景象,在此刻看來分外美好。
他身後的門外,是他所見過最溫柔的女孩子。
他該告訴她嗎?他不會說話,也并不善良。
門又被敲響,很輕的敲門聲,敲了三下之後就停頓,然後繼續敲。和她的人一樣溫吞,不疾不徐。
邵季舒唇邊溢出笑,走過去開了門。
陳窈局促的站在門邊,手甚至差點就像小朋友一樣背到身後,她微微低頭着不敢看他,說道:“我點了外賣,要下去拿一趟。”頓了頓,陳窈雙手合十,小聲請求道:“你等一下可不可以給我開一下門?”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在邵季舒面前越來越緊張。
她生疏的态度讓邵季舒不悅的眯起了眼,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笑容澀然,除了點頭搖頭,他幾乎沒有別的辦法和陳窈溝通了。也虧得陳窈單純不谙世事,至今都沒發現他的殘缺。
陳窈點了兩份外賣,其中有一份是給邵季舒的。
她幫他拆開筷子,遞給他,體貼道:“我給你點的是蔬菜疙瘩湯,我的是排骨飯。”
邵季舒注視着她碗裏的排骨,抿了抿唇,沒有動手去夾。
國慶節七天,陳窈都是靠着外賣來養活自己的。
她住在邵季舒房間隔壁,邵季舒也不管她,書房裏的電腦随她玩,書架上的書也随她看,他很少出聲,大多數時候就在她身邊安靜的看書或是玩手機。
陳窈有時候差點忽視掉他,幾乎以為他是空氣,時間久了,也習慣了身邊多一個不肯跟她講話的人。
只是偶爾她會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似乎總有人在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晚上也總做噩夢,夢到自己被藤蔓或是蛇一類的東西纏住。
第八天收假,一大早,陳窈就起了床,收拾好東西之後去叫邵季舒起床。
邵季舒這個人很懶,她不叫他,他就能一天都不出房間門。
等了一兒,邵季舒開了門,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眉眼間有三分慵懶,像一只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貓,莫名讓陳窈覺得他可愛。
“要去上學了。”陳窈笑着問:“你作業寫完了嗎?”
邵季舒拉開門,周身氣壓低了幾度,走過陳窈身邊,身體幾乎擦到她的肩。
長假結束,他沒理由留着陳窈跟他住一塊了。
邵季舒很多年沒有和人這樣親密過,他有時看着怡然自得總是笑着的陳窈,會有一種已經跟她過了一輩子的恍惚。因為陳窈在,這個假期平和又溫暖。
他從冰箱裏拿出牛奶,撕開就準備喝。
陳窈低聲呵斥他,語氣有點兇:“邵季舒,那是冷的,喝了會拉肚子的。”
邵季舒揚起的脖子僵住,緩慢的扭過頭,下一刻,他手裏的牛奶就被陳窈搶了過去,他就維持着那個動作呆了一瞬。
陳窈皺巴着臉把牛奶倒進鍋裏開始加熱,她像在責備小孩子一樣,溫柔又軟糯:“你天天都是這樣,總是不聽我的話,貪涼愛喝冷的。你看等你以後老了,不得胃病才怪!”
清晨的陽光吻過她的臉,柔軟的發絲上泛着淺淺光暈,她唇色櫻粉,臉色不耐,可是目光卻溫柔,無端讓人想起這世上許多溫暖的東西。
鍋子裏的牛奶冒出一點糊掉的味道,陳窈一張臉皺成肉包子,連嘴也撅了起來,歉意的回頭:“好像……又糊了。”
他輕聲應:“嗯。”
沒關系,糊就糊了。她煮的面他都能昧着良心吃下去,更別提只是糊了一點的牛奶。
陳窈失落又沮喪的把牛奶倒進杯子裏,小聲嘟囔着他聽不清的話。
邵季舒很想從她身後抱住她,低頭嗅一嗅她的味道。
然而他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凝視着她。
現在還不行呢。
陳窈還只拿他當好朋友。
——
國慶節後月考成績出來了,藺修明全班第一,陳窈第三,邵季舒和張煜城分攬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
陳窈吃驚又意外,沒有聽到胡秀慧對她的通報批評。
這次被批評的只有張煜城一個人,胡秀慧在講臺上拍着名次表罵人:“張煜城啊張煜城,你這腦子怎麽長的啊?人家邵季舒就考了一門語文,總分都比你高,你再這樣玩下去,還要不要考大學了?這書念着還有什麽意思?你說說你成績不好就算了,你還作弊!”
張煜城懶洋洋的聽着,低着頭肆無忌憚的玩手機。
批評完張煜城之後,胡秀慧重點表揚了陳窈,讓同學們多跟她學習。
下課後陳窈捂着胸口坐在座位上,她會不會是做了個夢?她不是英語成績都被取消了嗎?
她把發下來的試卷放進桌肚,一伸手,愣了愣。
她慢慢的把桌子裏的東西拿出來,一袋包裝精美的糖果,随後又拿出了一小盒巧克力,還有一個八音盒……
剩下的,是數封密封完整的信,信的包裝都是粉色或紫色的。
尹愉心驚訝:“天吶,窈窈,這麽多人給你寫情書啊?”
情書嗎?
陳窈呆愣的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卷翹,像兩只小蝴蝶:“他們……為什麽要給我寫情書?”
元澤托着下巴轉身,黑框眼鏡下的小眼睛眯成兩條縫,翹起蘭花指,淫.笑:“自然是饞你的身子才給你寫。”
邵季舒支着下颚,眯起眼,視線略過陳窈的肩,看情書封面上的署名。
陳窈從小到大都沒有收到過情書。
她們小區裏有很多小孩子,大多年齡相近,念書也都集中在這幾屆。
她從幼兒園起就和祁白是同桌,祁白性子爆,脾氣差,比混混還要混,在學校裏就是個霸王,沒人敢惹,自然也沒男生敢追和祁白交好的陳窈。再者,她們班上比她好看的女生也有,她泯然衆人,沒人寫情書也是正常。
尹愉心嘿嘿笑,伸長手:“來,乖窈窈,給爸爸看看,爸爸給你把把關。”
陳窈抿唇,把信揉在一起,起身,一股腦的扔進走廊外的垃圾桶裏。
邵季舒眉眼一下溫柔起來,眼睛帶着笑,目光掃過她桌上的“禮物”。
真是個乖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