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智
失智
那是周三的中午,春暖花開時節,操場上擺了一大片的玫瑰花,玫瑰花堆成心形。張煜城手捧花束,站在槐樹下。
周圍圍了層層看熱鬧的學生,女生們紛紛在猜張煜城這是要給誰表白。
張煜城和朱月悅交往了幾個月,發現實在沒什麽意思,那女生虛榮,管他又管得緊,連他和誰出去玩都要問的一清二楚。
張煜城大男子主義,對女人都是盡量容忍,但朱月悅那樣兒的他還真受不了。
和朱月悅分手後,張煜城又想到了陳窈。
陳窈模樣清純漂亮,性格溫柔似水,在上學期元旦後成了一中的新校花。
張煜城覺得她實至名歸,心想,追校花麽,他張少爺自降些身段也沒什麽,好歹得讓陳瑤覺得他是正兒八經的在追她不是?至于邵季舒,張煜城至今都還記得那個雪夜陳窈說了些什麽。
她讨厭邵季舒不是麽?
他有錢有勢,長得又帥,又這麽喜歡她,肯自降身段給她表白,陳窈只要不是腦子有坑,怎麽可能不答應他?
另一邊,尹愉心挽着陳窈的手朝這邊走過來,看到這陣仗時,驚了,晃着陳窈的肩膀,問:“張煜城?窈窈,你快看看那個槐樹下的人是不是張煜城?”
陳窈擡眼看過去,春光下玫瑰花嬌豔,張煜城白衣黑褲,看起來人模狗樣。
周圍一群女生捧着手機在拍照,男生們則是在打趣張煜城,張煜城心情很好,遠遠看見陳窈走過來,還朝她吹口哨,痞裏痞氣道:“陳窈校花,過來啊?”
“窈窈!他是在跟你表白嗎?”尹愉心捂着嘴,眼睛都睜大了:“好浪漫啊!”
陳窈停下腳步,心口悶悶的,又想起了上一世的場景。
那時候她和張煜城認識沒多久,張煜城就跟她告白了。而今,同樣的操場,同樣的人,同樣的玫瑰花,同樣的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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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窈卻不再想過去,她平靜地看操場的方向,面上沒有絲毫的動容。
有什麽浪漫的呢?有錢就能做到的事。
更何況,對于張煜城來說,這樣“纡尊降貴”追求她,她卻不識好歹的拒絕,實在是給臉不要臉。
她轉身欲走,春風拂動她白色的裙擺,黑色柔順長發輕飄,背影飄然,好似下凡的仙。
“小可愛!”張煜城在她身後喊,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你躲什麽?”
陳窈腳步頓住,轉過身,直視着張煜城那張臉。
張煜城似笑非笑的将花束塞進她懷裏,語氣溫柔好似最深情的情人:“陳窈,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追求你嗎?”
身邊圍觀的人群都在歡呼着,有的女生說“答應他答應他”。
陳窈皺眉,杏眼看着他。
張煜城唇邊帶着笑,又問:“陳窈,你倒是給我個準兒啊?”
陳窈微微一笑,這一笑清純,月牙兒眼讓人看着就覺得愉悅,不遠處的大片玫瑰花似乎都不及着一笑明媚動人。她長睫眨了眨,單手握着玫瑰花束,玫瑰花朵朵綻開,代表着愛情。
只可惜張煜城配不上愛這個字。
上輩子的陳窈就是被張煜城這份所謂的“喜歡”給毀掉的,她的名聲,她的學業,甚至她的生命,全部都被毀掉。
她摘下一片玫瑰花瓣,眸光流轉,眼若琉璃燦爛,玫瑰花散發淺淺清香。擡起眼,看見了站在女生堆裏的朱月悅。
陳窈杏眼笑成彎彎新月,唇瓣櫻粉,她笑眯眯的問張煜城:“那如果我答應你,朱月悅怎麽辦?”
“她?”張煜城滿不在乎的笑,眉梢揚起:“前女友而已,管她做什麽。”
人群中的朱月悅面色刷白,眼淚死死憋在眼中,有女生看笑話似的看着她。
陳窈不是惡毒的人,可是這一刻,她卻一點都不想給朱月悅留面子。她陳窈又做錯了什麽呢?要承擔那麽多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語,甚至最後還要被她推下樓,死的無故凄慘。
“那好,我問你三個問題。”陳窈眼珠微動,一雙杏眼清純至極,唇角帶着清淺的笑意。
張煜城擡手摸了摸腦門中間的那幾撮頭發,歪頭,随意道:“你問。”
周圍的同學都像看偶像劇一般看着這一幕,拍照的人越來越多,還有許多同學從教學樓下來趕來操場看熱鬧。
喧鬧間,陳窈輕聲問:“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朱月悅?”
“你。”張煜城輕輕瞥了一眼朱月悅,毫不猶豫的憎惡道:“她算個什麽東西。”
陳窈聽到這話,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上輩子分明是張煜城自己在她和朱月悅之間搖擺不定,刺激的朱月悅發了瘋。
陳窈眼睫輕擡,輕輕抿了抿淡色的唇瓣,一雙月牙兒眼黑白分明:“你為什麽喜歡我?我長得又沒有朱月悅好看,為人也不好,作風也不好,又喜歡和男生鬼混,張煜城……”她低眸,似乎有些難過,聲音也輕了許多:“我一點都不好。”
這些話全都是上輩子張煜城讓人說的,原版本難聽至極,陳窈根本說不出口。
在一旁看熱鬧的同學聽到陳窈這番話,幾乎是目瞪口呆。
上個學期7班的小品《嫁給殘疾皇子》廣受好評,就連配樂都精準無比,飾演女主角陸之璃的陳窈更是成了一中校花,照片在一中貼吧裏傳了大半個月,甚至有人說她本人就是“美如琉璃,純若琉璃”的陸之璃。
再加上劇本是陳窈自己寫的,更是有人說她有才有貌,既是才女也是美女。
而此刻,才女校花陳窈這樣評價自己。
長得沒有前任校花好看?怎麽可能,她當群衆的眼睛瞎了嗎!作風不好?至今還沒人追到陳窈,倒是關于朱月悅的流言漫天。至于喜歡和男生鬼混?這讓那群肖想了她一個學期的男生情何以堪?!
張煜城聽到陳窈這樣的話也愣了愣,半晌失笑。
她這樣的傾城小美人都不好看,那這世上還有美女嗎?
“你比朱月悅好看多了,至于你的為人……”張煜城涼涼的瞥了一眼圍觀的7班同學。
那群同學們異口同聲:“陳窈在我們班人品爆好,我們全班都喜歡她!”
“陳窈,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說你自己,但是我既然選擇追求你,那你就算是為了我張煜城,也得對自己有信心。”張煜城笑,聲音是朱月悅從未聽過的溫柔:“我喜歡你長得好看,也喜歡你性格溫……”
張煜城抓耳撓腮想了會兒,實在想不出那個詞叫什麽。
最後只能說:“你是我女神,我的小可愛,你哪裏都好,沒有不好的。”
圍觀的女生們聽得沸騰了。
張煜城長得帥家裏又有錢,平時在學校裏拽的不行,女生們大多都偷偷喜歡他。此刻,張煜城竟這樣對陳窈告白!簡直是又帥又有錢又深情啊!他們這是校園偶像劇嗎!
陳窈好笑的點了點頭,正準備問第三個問題時,手腕忽然被人死死抓住,她擡眼,對上邵季舒冷得像寒潭一樣的眸子,深不見底一般。
他似乎是跑過來的,額頭上還出了汗,長長了的黑發粘了幾根在額頭上。
他一只手緊緊地捏着陳窈的手腕,另一只手搶過陳窈手裏的玫瑰花,高大的少年單臂将她攬進懷裏,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陳窈聽見他猛烈的心跳聲,很快很快,像要把她耳朵都震聾一樣。
他的手掌在她臉上摸了摸,眼神執拗又偏執,這些日子以來的溫柔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暴的表情。
他松開陳窈,上前一拳重重打在張煜城小腹,失控一樣的打他,張煜城被他打得劇痛,還沒反應過來,邵季舒又一拳砸在他臉上。
這架勢是要把人往死裏打。
玫瑰花散了一地,張煜城咳出血,鮮血順着嘴角留下來。他偏頭看向站在一邊的陳窈:“老子為了追你,可是……咳咳……連都不要了啊……啊!痛! ”
他哭着嗚咽,嗷嗷的叫。
邵季舒抓過地上的玫瑰花,直接塞進了他嘴裏。他轉頭,雙目沁着血一般赤紅,狠狠地剜了陳窈一眼。
她配不上張煜城?呵。
邵季舒近乎喪失理智,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指骨擦破皮流出血,一拳比一拳打的要重。
陳窈是他的。
她看上誰,他殺了誰。
沒人見過這樣的架勢。剛才還是一出浪漫的校園偶像劇,現在就是暴力血腥。
邵季舒頭腦充血,腦袋像要炸開一樣,只知道打着身下的這個人。
恍惚間又想起陳窈為他學了手語,在他生病時給她煮面,為他打張煜城。
可她為什麽要說自己配不上張煜城!
她明明……明明他自己都覺得配不上她。
一旁圍觀的同學們都不敢摻和兩個大佬打架,倒是偶然路過的顧和澤過來了,先問了陳窈一句:“這怎麽了?”
陳窈身體顫抖,看着地上瘋子一樣的邵季舒,連心肝都怕的在發顫,她咬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邵季舒為什麽會這樣。
她怕死這樣的他了。
血腥又暴力,偏偏擁有絕對的力量,将張煜城壓在地上,讓他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他的樣子就像是修羅,踏着一地鮮血從暗夜裏走出來,專為了殺人。
顧和澤也沒法,看着地上的張煜城,竟有閑心安撫他:“小城,你乖,等他打夠了清醒了,就不疼了。”
“救……啊!啊!痛!”張玉成眼淚和鼻涕一起流出,唇角的血顫顫巍巍的流下,他用最後的力氣嘶喊:“我要告……訴我爸爸!”
陳窈小聲問顧和澤:“你都不管嗎?”
“管?”顧和澤微挑眉,笑的溫潤謙和,攤了攤手,無奈道:“怎麽管?一個神經病,一個小可憐,一個發了瘋,一個非要找打,我能怎麽管?”
“可也不能看着他打死人……”陳窈雙手顫抖,指着邵季舒,擔憂道:“打死了人要坐牢的。”
顧和澤摸着下巴問她:“他為什麽打人你不知道?”
陳窈真不知道。
顧和澤微勾唇,在陳窈耳邊耳語,語氣涼涼:“他上一次這樣,還是小時候張煜城故意帶着人剃光了他頭發,在他腦袋上畫畫,罵他是啞和尚。”
陳窈嘴唇微張,詫異的看着地上的人。
“邵季舒這個人不是什麽好玩意兒,陳窈,你既然招惹了他,你就別想丢下他。”顧和澤笑道:“他腦子有病,受不得刺激。”
陳窈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可怕的事情,惶恐的看向顧和澤。
顧和澤依舊是那副溫和淡雅的模樣,校服敞開穿在身上,玉樹臨風的模樣,笑問陳窈:“他喜歡你,在乎你,愛你愛到發了瘋,你看不出來?”
這樣肉麻的話,說出來本該引人發笑。
可陳窈這一刻卻好像明白了什麽。
邵季舒喜歡她,她知道。可她以為,他的喜歡就像青春時候,少男少女們都會有的那種感情一樣,很淺很淡,過一段時間就會忘記。一如她對沈卿譯,喜歡了一段時間後,似乎又不喜歡了。
所以邵季舒吻她,她拒絕。邵季舒對她好,她坦然接受,以為那不過是朋友之間的關心。
然而顧和澤此刻跟她說,他愛她。
愛她愛到發了瘋。
發了瘋的愛,是有多愛呢?
陳窈從小活的理智又清醒,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對她而言,如邵季舒這樣偏執瘋狂甚至會發瘋的戀人,絕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她但凡還是那個陳窈,在此刻就應當決絕離開,保全自身。
陳曼凝愛的瘋狂,以至于看不清枕邊人。陳窈從小就不信愛情,她只信親情。
可是,十六歲這年,一個啞巴少年,為了她要打死人。
他本可以做清貴豪門少爺,找一個可以全然接受他的女子,和他幸福平淡過一生,在家庭的庇佑下,一生無憂無慮。
他不必為了一個陳窈委曲求全,吃她做的難吃的要死的面,為了她去忍受自己不喜歡的環境,甚至為了她,親手将自尊抛開,把自己的殘缺撕開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