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機緣
機緣
“在我告訴陛下之前,陛下能解釋一下昨日為何沒去赴約嗎?若臣是斤斤計較之人,此刻我們的合作就已經結束了。”洛初在姜霧對面坐下,她看着姜霧的眼睛說道,“我雖是陛下的臣子,但如今陛下選擇和臣合作,那麽就應做到守信,暫時将自己放在和臣同等的位置上,起碼陛下應該對我道歉,我在茶館等了半天和一夜。”
姜霧從未聽人這般和他說過,他本以為洛初醒來會生氣讓他離開,不告訴他昨日想與他說的事;或者當做沒發生這件事,和往常一樣告訴他想了解的信息。
可眼下的情況是他從未設想過的,洛初雖然生氣,但卻心平氣和地坐在自己對面同自己說這件事,他一時有些呆住。
洛初見姜霧發起呆,就耐心地等着姜霧反應過來然後回答自己,期間将月白送來的粥喝完,放下勺子時,勺子和碗碰撞的清脆聲音将姜霧從發呆的狀态中拉了出來。
姜霧眨了兩下眼睛,臉上浮起薄薄的紅暈,慢吞吞地說道,“抱歉。”
“我接受陛下的道歉,至于原因陛下說與不說都可以。”洛初将空碗遞給月白,拿帕子擦了擦嘴。
她再次看向姜霧,“陛下,臣昨日打聽了些靜雨公主的信息,在得知了公主的生辰八字後,臣回來為公主算了一卦,算出公主當初的失蹤和宮內下人有關,并且那下人必定是公主身邊極為親近之人。”
姜霧聽到這裏皺起了眉,他的腦海中立馬浮現了一個人影,那人是阿姐的乳母,是阿姐最為親近信賴之人。
“看來陛下心中已經有了人選。”看着姜霧臉上的神情,洛初說道,“不知陛下可否帶臣去見那人,臣可以通過讀魂去找她是如何帶走公主的,以及将公主帶到了哪裏去,從而能夠推測出公主是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
姜霧手肘撐在桌子上,用手撐着自己的額頭,“她在阿姐失蹤的當天就以沒照顧好阿姐為由被殺了,屍體扔在了亂葬崗,如今怕是根本找不到她的魂魄了。”
“哪處亂葬崗?”
“京都西郊最大的那個。”
“陛下陪臣走一趟吧,看能不能發現些線索。”洛初說道。
姜霧驚喜地問道,“真的能嗎?”
“不确定,但臣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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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西郊有許多的亂葬崗,其中最大的那個位于最西側,遠遠地,洛初和姜霧就聞到了從亂葬崗傳來的臭味。
“你為何會對我的姐姐這麽上心?”姜霧遞給洛初一張帕子,讓她捂住自己的口鼻,順便問道。
洛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姜霧,在姜霧發現前移開,“陛下,現在你阿姐和京都最近最大的一個案子有關,甚至是兇手,我自然是要上心的。”
姜霧的心中稍稍有些失落,這失落來的莫名,不願細想的姜霧将它歸為不一定能找到阿姐線索而産生的情緒。
看着前面一片污濁的亂葬崗,洛初頭一次質疑起了自己的決定。
姜霧見洛初停住了腳步,又看了看亂葬崗,瞬間明白了洛初停下的原因。
他在洛初身前蹲下,“我背你過去,你說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
“陛下,這并不合規矩。”
洛初伸手就要将姜霧拉起來,卻被姜霧順勢拉到了背上,她被姜霧背了起來。
“這有什麽不合規矩的,這和我之前經歷的那些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那就去亂葬崗的中心吧,那裏一般都會聚集着一個亂葬崗最強大的魂魄,從它那裏,多少都可以知道什麽。”
洛初話音剛落,姜霧就背着她朝亂葬崗中心走去,亂葬崗中心有一個大坑,洛初指着裏大坑不遠處的一個凸起小坡,讓姜霧過去後在那裏停下。
洛初趴在姜霧的背上,整個亂葬崗就只有自己和姜霧,聽到他這麽說,忽然對姜霧口中的經歷起了些興趣,“陛下所說的經歷是指……”
背上的人輕到仿佛沒有重量,讓人不禁思考她平日吃的飯都去了哪裏,還有她的手為什麽這麽涼?
洛初的問題打斷了姜霧的思考,他随口回道,“我之前不是說我是重生的嗎?那是我重生前的事了。”
“重生前的我可沒有這樣幸運,沒有早早地識破那些人的狼子野心,天真地認為他們是真的覺得我小,不願我面對那些醜惡;沒有屬于自己的力量,以至于保護不了任何自己想保護的人和事;當然,也沒有你的存在,來改變我這注定覆滅的人生。”
“在重生之前最後的日子裏,我和乞丐搶過吃的,睡過死人堆,為保暖穿過紙人的衣服,最後我實在太冷了,我躺進了一個沒人睡的棺材裏,醒來卻發現棺材不知何時就被人釘上了,最後我在那棺材裏窒息而死,再次醒來,就回到了我八歲的時候,我阿姐失蹤的前幾個月。”
“起初我以為我是在做夢,可鬼哪會做夢,漸漸地我便明白起來,我重生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一個重來的機會,但我依舊沒能保護好阿姐,她還是失蹤了。”
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洛初的手背上,她聽到了姜霧帶着些哭腔的聲音,“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可是我所珍視的人,還是一個個離我而去,皇爺爺依舊死于中毒,太傅依舊選擇了自我獻祭,謝端也再次背上叛國之名。”
“重生後的我,曾懇求過你師父幫幫我,可你師父總說機緣未到,他幫不了我,幾年後,原身拿着你師父的信來找我,我以為這便是你師父說的機緣,于是我又懇求了她,可她也拒絕了我,用的和你師父一模一樣的話術,我原以為他們都是在搪塞我,并不想幫我。”
“直到那次求雨時,我發現素來平靜無波,沒有七情六欲的國師身上有了絲人氣,之後的幾次接觸更讓我确定國師的改變,在我和你的合作達成後,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們說的機緣到底是什麽,真的很謝謝你,來到這世間。”
手背上多了幾滴溫熱的液體,看着那幾滴液體,素來不會安慰人的洛初緩緩擡起手放在了姜霧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姜霧側頭看向自己背上的人,聽她輕聲道,“我小時候和母親并不怎麽親近,但每當我傷心的時候,母親都會輕輕拍拍我的頭,我不怎麽會安慰人,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安慰人的方式了,我想你應該開心些,因為目前所有事情都在逐漸朝好的方向發展。”
姜霧回過頭,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他輕輕道,“你說得對,是該開心些。”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亂葬崗中心處,這裏的氣味更為濃烈,屍體的腐爛程度也比外圍更嚴重。
姜霧在洛初指過的地方站定,似有若無的涼風從他的身邊拂過,耳邊漸漸響起低低絮語。
“靜心。”耳邊有人這麽說道。
姜霧才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亂葬崗中心的大坑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會帶着洛初掉進坑內。
洛初見姜霧回過神來,她在姜霧背上微微直起身,她視線掃過坑底明顯是死于摔死,并且剛死不久的屍體,眼神冰冷地看着身處大坑中央的魂魄,“你便是這麽蠱惑別人來成為你的‘食物’的?”
那魂魄臉上露出些震驚的神色,随後他笑了起來,“那是他們自己蠢,心智不堅定,才會被我蠱惑,人都是有弱點的,既然有弱點那就可以被蠱惑,皇帝也不例外。”
“你知道他是皇帝還敢這麽幹,你不怕被龍氣反噬嗎?”洛初看着那魂魄問道。
“我自然是看出他此刻心緒不穩,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畢竟這裏幾百年也見不到一個天子,更別說是處在容易被蠱惑狀态的天子。”
那魂魄說到這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如果吃了他的魂魄,對我的增益可比我吃幾百個普通人的魂魄要大多了,既然有這樣的機會,為何不大膽一試。”
姜霧冷笑一聲,“你想吞了朕,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別撐死了。”
那魂魄聽到姜霧這麽說他,臉瞬間變得扭曲起來,他操縱着渾身黑氣朝姜霧撲過來。
“躲一下。”姜霧看不到魂魄,洛初便對姜霧說道,“他撲過來了。”
魂魄見一擊不成,繼續操縱着黑霧攻擊洛初她們,姜霧躲閃間,洛初雙手在姜霧身前結印。
就在洛初剛将手中成型的法陣打向魂魄時,姜霧不小心踩上一個頭骨,腳下一滑朝着坑內倒去。
姜霧本想用手攀着大坑內的牆壁,卻只抓到了一手滑膩膩的泥,根本沒有任何着力點。
于是他果斷将洛初從自己的背上撈到自己的懷裏,在二人落在坑底時他墊在了洛初身下。
因為坑底還有其他屍體,加上姜霧刻意調整了下落姿勢,二人摔得并不是很嚴重。
見自己的衣服已經髒了,洛初将姜霧拉起來後便站在了地上,只是臉色十分難看。
姜霧看着洛初後背處衣服上的兩個巴掌狀的泥印,說道,“等回去,我給你多買幾套衣服。”
“陛下,現在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而且國師府不缺錢,多謝陛下好意。”洛初說着便開始觀察起坑底,“現在重要的是我們該怎麽上去。”
“這個高度,除非是輕功非常好,否則就只能依靠他人的救助,但我們兩個的輕功都不是很好,來這裏時我們又沒帶上任何人,陛下,我們好像出不去了。”
姜霧笑了下,“誰告訴你我輕功不好的?”
他一只手抓住洛初的一條胳膊,另一只手扶着洛初的肩膀,在洛初耳邊道,“看好了。”
洛初只感覺自己眼前的畫面迅速閃過,在此定格時她已經站在了坑外。
她回頭看着姜霧,姜霧一挑眉道,“如何?”
“陛下很厲害。”說完這句話,洛初就走到在掉入坑前被自己困住的魂魄面前。
因為法陣的原因,被困住的不僅是他的行動,他原本的強大氣息也被削弱,這樣的他在亂葬崗其他魂魄的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洛初将趴在他身上啃食他魂魄的其他冤魂趕走,在他的頭上看來看去,最後将手放在了他頭上一塊較為幹淨的頭發上。
感覺到對方的抵觸,洛初用自己那強大的精神力直接攪碎了他的神智,面對害人無數的惡鬼,洛初生不出來一點憐憫之心,何況這惡鬼在生前就作惡無數。
洛初在魂魄的記憶中快速穿行,終于在一段最不起眼的記憶中,找到了她想找到的東西。
良久後她睜開眼,姜霧見她睜開眼,立馬遞上自己從裏袍上撕下來的幹淨布料,“擦擦手。”
洛初看着遞過來的布料,略有無奈地說道,“陛下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的,臣說過了,調查此事不僅是因為她是公主。”
姜霧遞出布料的手還停在那裏,“不是因為我阿姐,純粹是因為我想。”
洛初見狀接過布料擦了擦手,邊擦手邊道,“陛下,公主的乳娘當年是詐死,當初她被扔在亂葬崗後,第二天便醒了,在這魂魄的記憶裏,她朝着西邊去了,但我能查探的記憶,在空間上的距離是有限的,所以并不能找出她具體去了哪裏。”
“已經很好了,只要她沒有死在當年,只要她又在別的地方生活過,那總能找到她,我會讓下面的探子留意她的。”
就在二人正要往亂葬崗外走時,月白和姜霧身邊那個裝成大太監的侍衛趕來了。
月白急忙跑過來扶住洛初,并說道,“大人,國師府外跪滿了百姓,他們請求的都是一件事,救他們的家人。”
“他們家人怎麽了?”
“都因為請神祭壇變成屍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