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緣分

第14章 緣分

原以為馮家老太太的樣子已足夠吓人,不曾想,屋內馮三郎的樣子則更加可怖。

渾身上下稀碎,若是要拼湊起來,怕是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尤其是頭部部,若非對他熟悉,加之衣物還是昨個那身,還真讓人有些不敢辨認。

屋內血腥氣味極重,若是開窗散味會影響一些線索的判斷,兩人在裏頭查看情況時,也只能忍着。

确認完現場情況後,徐晚棠皺起了眉頭,只有兩具屍身,沒有發現阿芝。

不過沒有發現屍身也算是和好消息,阿芝很有可能還是安全的。

可盛雲錦卻不這麽想,他可是親眼目睹過阿芝在家中挨打的情況,如今馮家母子身亡,阿芝失蹤,情況只怕好不到哪裏去。

徐晚棠緩過心神後,剛要對盛雲錦說,自己打算先驗屍,就聽到門外傳來吵嚷動靜。

盛雲錦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案發現場吵吵鬧鬧,本就犯了他的忌諱,偏偏吵鬧之人還出言不遜,更惹的他心煩。

“可是要驗屍了?”盛雲錦先一步問道。

徐晚棠點頭,就好似沒聽到門外的羞辱一般:“嗯。”

盛雲錦點頭:“若有需要,我就在門外,大聲喊一下即可,我出去查看其他地方。”

“好。”徐晚棠回道。

說完,盛雲錦就大步走了出去。

出到外頭時,盛雲錦就看到宋筝和密兒擋在門口,攔着兩個耀武揚威的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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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被擋着,一個勁的叫嚣,态度實在嚣張。

“我今兒就告訴你們了,徐家那小賤人今日你們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我們哥倆可是京中派來看着她們的欽差,看管她是我們哥倆的事情,現下你們将殺人兇手送到現場來辦案,擺明了是要給她銷毀證據的機會。”

“就是,你們這般枉顧律法,信不信我們向手頭禀報,告你們徇私枉法一狀,看你們如何處置。”

來人是從京中押送徐家人過來的官差,高景和石山水。

宋筝已經多少年沒有遇到這麽作死的人了,蠢的就差把腦子按在地上摩擦。

一個護送官差,竟敢稱自己是欽差,真的是好大臉面。

“放肆,案發現場大聲喧嘩,還有沒有點規矩。”

盛雲錦從裏頭走出來,沒有高聲呵斥,平穩的語調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尤其是對上他眼神的高景和石山水,一瞬間有種被豺狼虎豹盯上的感覺,後背升起一股子涼意,寒津津的。

就連小腿肚子,都有點不争氣的顫抖。

“你是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來與我們哥倆說教。”高景強打鎮定,怒視盛雲錦。

石山水一旁幫腔:“就是,這于縣令怎麽做事的,讓一個外人随意進出案發現場,一點規矩都沒有,待回了京城,我們非得告他一狀不可。”

聞言,宋筝笑了。

這一聲笑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石山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個潑皮有何好笑!”

宋筝卻笑容更甚:“盛大人,這兩位‘欽差’要告你一狀,我若是沒記錯,咱們南北鎮撫司是天子直轄,若是要告狀的話,豈不是得直接進宮面聖?”

盛雲錦轉了轉手中的扳指,語氣平穩道:“那倒也不盡然,鎮撫司的八百裏加急線報也能直接遞到陛下案桌上。”

宋筝挑了挑眉,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是如此。”

說着,宋筝看向臉色煞白的高景和石山水:“二位,不巧,南北鎮撫司的八百裏加急線報是我在掌管,你們要是想送訴狀的話,可需幫忙?”

那兩人已經吓的渾身哆嗦,他們是聽了上頭的命令,要好生“招待”徐家衆人。

這才會在聽說徐晚棠卷進殺人案時,着急忙慌的趕過來,就等着落井下石,就算不是她殺的人,也想辦法治她一個死罪。

只有徐晚棠死了,他們才能盡快回京。

怎麽也沒想到,南北鎮撫司的人會在此處。

而且還還被他們知曉,他們在外頭一直自稱欽差。

冒充欽差死罪一條,頂撞鎮撫司官員,更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活着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石山水吓的腿軟跌坐在地上,面如似乎的看着宋筝。

這人笑笑的,怎麽着也要比面上沒有表情的盛雲錦好相與一些吧。

“大……大人誤會,你們聽……聽錯了。”石山水聲音顫抖:“我們哪裏配與皇上告狀,我們就是口不折言,口不折言。”

高景也反應過來,趕忙告罪求饒:“是我們亂說話了,冒犯了二位大人,請二位大人恕罪。”

翻臉的這麽快,密兒直接翻了個白眼。

“宋大人,您都不知道,我們從京中一路過來,這二位欽差大人可沒少拿皇上吓唬我們,我們當真惶恐,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得罪了他們,被告知陛下給我們下罪了。”

宋筝故作驚訝的“哦”了一聲,看向盛雲錦:“盛大人,我記着近段時日陛下并無下令欽差巡檢,尚方寶劍也未賜下吧。”

盛雲錦淡定回道:“不曾,冒充欽差按律當斬,将這二人扭送回京罷了。”

盛雲錦的确有将人提前扭送的權利,只不過現下只是吓唬他們的罷了。

這兩個官差背後有人,在還不清楚是誰交代他們苛待徐家衆人,又是打了什麽算盤時,這兩人還算有用。

盛雲錦與宋筝兩個,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可給高景和石山水吓的不輕。

密兒在一旁看的十分解氣,讓他們二人平日耀武揚威的,今日可算是踢到鐵板了。

幾句話的功夫,料理到了高景和石山水,盛雲錦也沒那麽多的閑工夫與他們掰扯。

人被縣衙的官差帶走後,現場才算安靜下來。

兩人巡視了整個院子,一種不合時宜的感覺越發強烈。

“你在這看着,我帶幾個捕快出去看看。”

多年辦案的自覺,讓宋筝覺得不對勁,不管是屍體的死亡情況,還是現場的布局,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怪異感。

“自己小心。”

宋筝點頭:“知曉了。”

……

屍身被暫時移到了一間堆放雜物的屋子,房間光線暗淡,還帶着一股古怪味道,和屍身的血腥氣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盡管是雜物屋子,房內物品擺放的井井有條,阿芝将家中的東西都擺放的非常整齊。

馮家母子的屍身分別仰躺在臨時搭起的木臺上,兩人皆是瞪大雙眼,神情驚恐的樣子。

徐晚棠俯身下去,查看眼睑處,有明顯的紅色小點,口唇青紫,頸下有明顯的掐痕。

“誰讓你離老婆子這麽近的,還不退遠些,也不怕晦氣沾染上我。”

馮家老太太的說話聲傳來,聲音和尋常相比沙啞了不少,看樣子是聲帶有損所致。

“若說沾染晦氣,也該是你沾染我吧。”

對于惡言相向的人,徐晚棠也就沒有那麽好的性子。

“你這姑娘家家的怎麽說話,老婆子我再怎麽說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像你個奴籍仵作。”

徐晚棠深吸一口氣:“沒有仵作,這會兒你這屍身就該直接拉去埋了,也別指望找兇手。”

馮老太太被氣的直罵:“你這丫頭好生無禮,做着仵作的活不找兇手要你作甚,你若是不好好找兇手,老婆子就是化作厲鬼弄死你三嫂肚子裏的孩子。”

徐晚棠臉色一沉,重重的将解刨刀具拍在木臺上,給馮家老太太吓了一跳,直接不敢在多話。

周遭安靜下來了,徐晚棠深吸一口氣,繼續檢查屍身情況。

馮家老太太的頸部有多個指甲印,可見對方下手時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的情緒,抱着一股非要至她于死地的态度。

徐晚棠捏開她緊閉的唇,查看內部情況,兩側有明顯的損傷。

“你要做什麽!”

馮家老太太見她要脫自己衣裳,氣的破口大罵。

徐晚棠就好似聽不到她說話似的,繼續手頭上的動作。

衣服褪去,徐晚棠眼神一凜。

馮老太太的胸腔有一個面積不小的凹陷,徐晚棠伸手去按壓了一下。

“兇手殺你時,雙手掐住頸部,單膝跪在胸腔壓碎了你的胸骨。”徐晚棠低聲道,“我現在要對你的屍身進行開腹。”

胸骨斷裂,也有可能是斷裂的碎骨刺穿肺葉造成死亡,也有可能是被掐死的。

有了新情況出現,自然是要先确定清楚造成馮老太太死亡的真實原因。

“哎呦你個天殺的,老婆子我都死了你都不給我留個全屍啊,你的心真的會這麽狠啊。”

馮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徐晚棠用解刨刀打開自己的胸腔。

“你這心如蛇蠍的女人,老婆子咒你不得好死。”

胸腔打開,徐晚棠仔細檢查着胸腔內部的情況,腹腔內雖有出血,但并沒有到底能夠造成死亡的程度。S

從屍身的情況來看,馮家老太太确實是被掐死的。

“你可能想起殺你之人是何模樣?”徐晚棠問道。

馮家老太太的死亡時間不長,也許還能記得那個兇手的模樣。

罵罵咧咧中的馮老太太突然停住:“兇手?”

馮家老太太沉吟了好一會兒:“不記得。”

徐晚棠深吸一口氣,雖然并沒有在這上頭給予太多的期望,但聽到答案還是不免有些惋惜。

确定完馮老太太的情況後,徐晚棠開始準備查看馮三郎的情況。

徐晚棠的手剛碰到馮三郎的屍身,充滿驚恐的聲音立馬傳來:“救命!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你要什麽都可以。”

馮三郎明顯已經精神崩潰,他的頭部血肉模糊,身上更是碎成多塊,殺人者似乎對他有十分深重的怨氣。

“你可還記得傷你的人是何模樣?”徐晚棠抱着試試的态度詢問。

馮三郎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一個勁的說着:“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徐晚棠看着他的模樣,陷入沉思。

兩具屍身完成剖驗,讓徐晚棠忙活了一整天的時間。

期間,徐家幾個嫂嫂都過來看過,柴房的門都是緊閉着的,放在門口的飯菜也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直到門外傳來了吵鬧聲,才将累的在柴房睡着的徐晚棠驚醒。

門外的叫嚷聲打破了寧靜,一胖一瘦的兩個男人蠻橫的推開門口的官差,闖了進來。

原以為發落了高景和石山水,就不會再有不識相的人過來找晦氣,沒想到還是低估了。

盛雲錦擡頭掃了他們一眼,張富氣的臉都紅了,低聲到:“盛大人,他們是馮家的表親,胖的那個叫馮玉郎,瘦的那個是馮金郎。”

還沒等盛雲錦說話,馮玉郎和馮金郎十分不客氣的沖着他揚了揚下巴。

“你就是這管事的?”馮玉郎雙手叉腰,“快讓徐家那個叛國賊出來,我姑婆死了擺明就是她幹的,你們讓殺人兇手驗屍,不擺明了給她毀屍滅跡的機會嗎!”

馮金郎附和道:“就是,姑婆他們被人害死,已經很慘了,你們官府的人不抓兇手,反倒縱着兇手毀壞屍身,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馮玉郎和馮金郎都是馮三郎的表兄,這兄弟三個常年混在一起,喝酒賭錢,調戲寡婦,就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事情。

他們得到消息,馮三郎死了,這不趕緊就過來看看。

徐晚棠剛走到門邊,想去看看情況,就聽見盛雲錦的聲音傳來。

“命案重地怎由得你們放肆!”盛雲錦不怒自威,将來鬧事的潑皮給鎮住。

馮玉郎脾氣爆,眼見盛雲錦年輕,不是他們熟悉的于縣令,膽子就大了起來。

“你吼什麽吼,當個差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你知不知道我舅老爺是什麽人,你敢得罪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張富無語,人蠢真是救不了。

馮玉郎的舅老爺曾在于縣令手下地幹過一陣子的主薄,後來因着年歲大了,這才換了現在的段主薄。

雖說馮玉郎的舅老爺如今不是官職在身,可一點都不妨礙他仗着老主薄的名頭,在外面為非作歹。

盛雲錦壓根都沒過問他舅老爺是誰,直接吩咐張富:“讓于縣令好好查查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仗勢欺人的人,調查結果晚些送到宋府。”

張富立馬站直:“是,大人!”

見張富對盛雲錦如此恭敬,馮玉郎和馮金郎下意識的慌了神、

馮玉郎心理在打鼓,嘴上還硬着:“官差了不起嗎,我是來給我姑婆讨公道的,你敢這麽對我們,不怕我們上衙門告你一狀嗎?”

盛雲錦冷冷掃了他一眼,若是宋筝在這,怕是又要笑了。

短短一兩日的光景,就有兩撥人要來告盛雲錦的狀,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說着,盛雲錦叫來手下的人,一副要将那倆無賴送去京中的架勢,給他們吓的臉都白了。

怎麽也沒想到,鬧騰一陣,竟然要鬧的這麽大。

那可是京城地界,他們這種鄉野之輩去了,不得骨頭都被人生吞了。

“我不去,你們離我遠點!”馮玉郎無賴直接躺倒在地,手腳在地上劃拉,雪沾在身上,好似個雪球似的。

而馮金郎則一把抱住身旁的柱子,一副與柱子生死不離的架勢。

幾個官差掰扯了好一會兒,才将這兩人給弄出去。

盛雲錦懶得在理會他們,在認真的看着記錄資料。

昨天一天,他将馮家搜了個遍,得到了不少的信息,資料還沒整理完,這兩人倒是先來找晦氣了。J

開門聲響起,盛雲錦擡頭。

徐晚棠面帶倦容的從屋子裏出來,将自己做完的驗屍記錄交予他。

“馮老太太死于窒息,馮三郎死于頭部重創,兩人的死亡時間都是在昨天晚上。”

徐晚棠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盛雲錦翻看她寫的驗狀,眸色微動。

驗狀非常詳細,就連細節方面都記錄的到了,不像是初為仵作的人能做到的。

“可是有問題?”徐晚棠見他不說話,目光不由的看向自己些的報告。

盛雲錦擡頭:“九姑娘這驗狀寫的極好,可有人教過?”

徐晚棠了然:“無人教授,只是看過幾份流傳的驗狀。”

“哦?”

徐晚棠說了幾分報告的名字,盛雲錦了然,都是他辦的案子。

當時案件太過轟動,坊間是有悄悄流傳過他的報告臨摹版,不過後來錦衣衛那邊下令禁止後,臨摹的驗狀就被收回銷毀。

他倒是沒想過,徐晚棠竟然也看過。

面對盛雲錦疑惑的眼神,徐晚棠莞爾:“偶然所得,許是與大人有緣。”

連緣分的說辭都搬了出來,盛雲錦只能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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