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七歲的十三

第26章 十七歲的十三

段枞很快知道他不是心髒錯亂地跳動, 這只是當一個人撲到身上下意識的無所适從。

溫橙連忙後退了兩步:“對不起,撞到你了。剛剛這有一個臺階,我沒注意。”

“沒事,”段枞滾了滾喉結, 擡手拿起桌上的校服團住小貓, 坐在了椅子上, “這太黑了, 你坐我旁邊。”

“好。”溫橙坐在右側椅子上,偏頭去看小病貓。醫務室門窗都關了,将校園因為停電的各種吵鬧隔絕于外, 貓也不叫,寂靜得不得了。

在這種寂靜裏,溫橙心髒卻跳得很響。她表面認真看着小貓, 實則腦子裏還在回憶剛才撲到段枞懷裏的場景。

手掌心與他相扣的那個瞬間,她心髒都要迅猛得跳出胸腔了。但是他,反應卻很冷淡, 甚至能感受到一些輕微的排斥感。這也很正常……只是有一些讓她難過。

許淼敲門将溫橙拉出思緒。

段枞去開門, 許淼拿着繃帶和一塑料帶的東西進來:“今天學校供電亂套了,待會提前放學。”

溫橙愣了下, 提前放學?她數學試卷還沒寫完呢, 待會課代表不會提前把她試卷收了吧?

段枞把小貓抱到桌上, 身形挺闊地站立在窗邊看它。

許淼把手電放在臺上,幫溫橙處理好傷口, 看了眼墊小貓的校服外套, 仰頭看段枞, “待會幫你洗了吧?我剛拿了塊貓墊過來。”

“不用,”段枞将校服懶散搭在手臂, 垂睫看溫橙左手的綁帶,問,“她這有什麽要注意的點嗎?”

“少吃辣的,多吃輕淡和蔬菜,近期少運動,”許淼想了想,“對了,過兩天再來檢查一次,傷口愈合了就沒什麽問題。”

溫橙一一記下:“好。”

許淼從抽屜拿出一個手電:“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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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枞接過說聲謝,推開門和溫橙出醫務室。

六元線有燈的時候挺溫馨,現在烏黑,僅靠着手電照明,走得溫橙心裏直打鼓。但段枞在她身邊,兩人因為共一個手電,靠得有些近,沖淡許多害怕,風裏似乎摻了許多春天的味道。

溫橙記挂數學試卷的事,擔心課代表把她沒寫完的試卷收上去,走得很快,六元線往回走是下坡,她逐漸走得飛快像小跑。

段枞打着手電看着她被校服外套裹住的身影小跑笑了:“怎麽,後邊有鬼追你?”

溫橙笑點低,被段枞這話樂得直不起腰。腳下的柏油馬路帶着春天特有的潮濕霓虹,她呼吸到一捋木棉淡香,正準備和他解釋。

“叮——”的一聲,六元線兩旁的路燈從遠到近點亮,昏黃漫散地籠罩住整條街道。靠近的兩棟教學樓則是由白熾燈掩蓋,段枞恰好站在一盞路燈前,金黃的光撲在他好看的臉,濃密細薄的睫在眼睛下方搭出一片彎折的扇形。

眼珠漆黑晶瑩,比常人要淡色的唇此時往上拉起,是一張很意氣風發的少年臉,看着她愣住的表情,把手電關掉:“等我兩分鐘。”

“好。”

段枞大步向前走去醫務室還手電,春末初夏交接之際,他穿一件白色衛衣,溫橙蹲在草地的小階梯上,杵着下巴看他身影。

這是溫橙第一次讨厭自己怎麽沒把手機帶來上學,如果帶來了的話,就可以把這一些僅存不多的瞬間記錄下來。

等以後高考完,兩人南北陌路,緣分有限再也見不到的時候,起碼可以拿着手機裏的照片回憶當時的溫度和心跳吧。

*

回到教室,班上同學都在伏案寫字。因着來電今晚就不用提前放學,溫橙坐在座位上抓緊寫數學試卷,放學鈴打響,她剛好寫完最後一題。

小組最後一位同學來收試卷,溫橙擡手揉了揉脖頸,段枞拎書包出去了。

也許是因為今晚距段枞有些近,一旦靠近過就想繼續靠近,人的欲望是個無盡數,哪怕如溫橙,縱然知道今晚和段枞的獨處時間是仰仗着她受傷和他人好來的,也飛快收拾好書包偷偷跟在他身後。

她喜歡走在段枞身後,她知道他不會回頭。

梁池和周仄跟在段枞旁邊,出教學樓岑梨和黎聽走來,五人同行。溫橙抓緊書包帶,順着人流出校園。

周仄嘻嘻哈哈地讓開,把黎聽拽到段枞身邊:“都是朋友,黎聽你自己做錯了事,自己受着。跟段枞低個頭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次也不是站在溫橙那邊,他純粹就是哪邊對站哪邊。這事是你自己做錯了吧?”

岑梨揉了揉黎聽的手腕:“是啊聽聽,我就說橙子怎麽可能做那種事,原來是你啊。”

梁池:“不過段枞你怎麽看出是黎聽撒謊啊?你連監控都沒看,就因為相信溫橙性格跟小白兔一樣,所以就信她?”

溫橙蹙起了眉頭,她才不是小白兔。不過她也很好奇段枞為什麽知道是黎聽撒謊,她之前以為段枞看了監控才知道,沒想到他竟然連監控都沒看。

春天末尾的風有些濕潤,吹在臉上涼涼,溫橙擡手撥開掉在臉頰的頭發,心裏因為段枞馬上要回應的答案躊躇不安。

“和溫橙沒關系,”段枞胳膊攬着藍白的外套,清瘦堅硬的手肘向外曲起,有月光淌在幹淨皮膚,甚至沒側頭看黎聽,嗓音淡道:“你自己問她,撒謊就愛哭。”

“噢,原來和橙子沒關系啊,”岑梨拍拍黎聽的肩膀,“我還以為段枞是相信橙子才不相信你的。”

“我知道錯了啊,”黎聽憤懑不絕地掉淚,“我都跟她道過歉了,還要怎麽樣。”

校門口有兩輛車,五人上了車,校門口人太多,等溫橙鑽出人群後,只看見汽車末尾。公交車停在幾米開外,溫橙最後一個上車,拉着吊環擠在衆多學生裏。

她平時不愛坐尾班的公交車,因為人太多,基本每一次都搶不到座位,今天是因為跟着段枞,貪圖和他一起走出校園,所以才沒去自行車棚,把早上騎來的自行車遺棄在那裏一夜。

這輛公交車的司機開車很猛,喜歡踩急剎,也喜歡幅度很大的拐彎,總之坐這輛車不太舒坦。溫橙被公交車的急速晃得頭暈,車上人擠人,帆布鞋踩在地面都要冒出火星子。頭發被熱得出汗緊貼頭皮,部分又淩亂地散開,亂七八糟的不像話,用“狼狽”兩個字形容剛剛好。

“噌——”一個紅燈前,公交車司機再一次踩下急剎,溫橙的手拉在吊環被蹭出紮實的紅痕,因慣性腦袋偏向窗外,看見了汽車內的段枞梁池和黎聽。

梁池坐段枞的車回家比較正常,至于黎聽她此時撐着下巴目不轉睛看着段枞,大概是為了今天的事。

汽車車窗是打開,段枞漫散拿手機擺弄,過了會把手機放在汽車坐墊上,無聊看向了旁邊的公交車。

溫橙咽了下喉嚨,少女自尊心或許也是很珍貴的東西,她在意識到段枞側頭看公交車的那一瞬,手松開吊環蹲了下去。

以後回憶起這幾秒,溫橙也覺苦澀。哪怕日後将回憶再怎麽美化,這一段她始終不願意面對。

是啊,上天讓她遇見段枞,既是禮物,也是索取。

索取她思春期無數個看向他的眼神,索取她千萬個夜裏思念他的分秒,索取她無時無刻甜蜜和苦澀交織的瞬間。也索取她,比看見月亮,小貓和自由的風更響亮的心跳聲和自尊心。

紅燈過去,溫橙站起來拉上吊環,段枞坐的那輛汽車已經走了,她長松了一口氣。有人拉了她一把,溫橙驚慌中被扯到一個空位坐上,林時宜站在她面前低着頭:“你喜歡段枞啊?”

溫橙腦袋空了空:“啊?”

“啊什麽啊,”林時宜不客氣把黑色書包放到溫橙腿上,“幫我拿一下。”

“可以,”溫橙以為躲過那個讓她心悸的話題,仰頭看林時宜,“你不坐嗎?你是快到站了嗎?”

“還有五站,”林時宜沒有移開目光,“你真的喜歡他啊?”

公交車的窗戶全開,燥熱的風吹進車內,像把溫橙整個人點燃:“沒有啊,就普通同學。”擔心林時宜不信,溫橙故意鎮定地笑:“你誤會了吧,現在都高二了,學習這麽緊張,哪還有時間喜歡別人。又不是小朋友了。”

“哦,我瞎扯的,”林時宜舔了下嘴唇,緩慢地頓了下,問,“我們初中是同班同學,你記得我嗎?”

初中是溫橙最讨厭的一段時期,每每回憶那三年,她都仿佛能聞到一股腐爛潮濕的悶濁。可段枞,也是在初二那年正式闖進她迷離複雜的青春期。

“不記得,”溫橙對林時宜搖頭,“我不記得初中任何一個人了。”

确實不記得,也不想記得。初中畢業的合照被她在一個燥熱午後扔進垃圾桶,連帶着三年所有的委屈和難過,一并丢掉了。當時唯一丢不掉的,只有夾在粉紅色日記本裏一句單薄又厚重的話:

【段枞,我還可以再遇見你嗎。】

“不記得是對的,”林時宜俯下身望着溫橙,“溫橙,其實他就是初一幫過你的那個外校男生吧?”

溫橙怔了怔,拽住公交車的吊環起身:“你可沒說坐了你的座位就得回答你的問題,我不坐了!”

林時宜沒忍住笑了下,壓住溫橙雙肩讓她坐下,“好了,我不說了行吧?放心,我又不告訴別人。”

溫橙認真看向林時宜,語氣謹慎:“我沒說你說的就一定是對的,什麽初一什麽外校男生,我都不知道你在講什麽。”

林時宜伸手摸了摸溫橙耳朵:“你撒謊耳朵就會紅。”

女生手指冰涼,溫橙望了眼林時宜,不情不願道:“不想理你。”

“溫橙,跟我做好朋友吧?”林時宜像小狗搖尾巴一樣晃了晃溫橙手臂:“你跟我做好朋友,我就不把你喜歡段枞的事情告訴別人了。”

“你別瞎說!”溫橙着急地捂住林時宜的嘴,“我答應,答應你。”

林時宜臉小,被溫橙的手捂住大半張臉,只有一雙皎潔的眼睛像外面路燈一樣發亮:“溫橙,這可是你說的,明天下課想去衛生間就得找我,我座位你知道吧?第五組倒數第一個。”

溫橙只得點頭:“知道了。”

“嗯,”公交車在連黃路停下,林時宜拿起溫橙腿上的書包一溜煙下車,“橙子,明天見!”

溫橙趴在窗口,朝林時宜擺手:“明天見。”

*

第二天一切如常,除了溫橙去衛生間時,林時宜跟在她後頭,溫橙出衛生間,林時宜一臉怨氣地倚在欄杆:“你都不記得叫我。”

溫橙是真不适應上衛生間叫朋友了,以前她和岑梨一直這樣,但自從和岑梨絕交後,就一直是單獨行動。不論是上衛生間,下去做操跑步,還是吃飯放學,她都習慣了一個人。

“好好好,忘記了,對不起嘛,”溫橙也像昨天林時宜搖手臂搬小狗式撒嬌,“林時宜你原諒我吧。”

林時宜火速上了個廁所出來,洗完手攬住溫橙胳膊,兩位少女臉上沐浴陽光和笑容,一起走進了教室,然後迎面就撞上岑梨和黎聽。

黎聽倒是沒什麽反應,反正她昨天趁着和段家爺爺奶奶一起吃飯哄好了段枞,至于這個溫橙不溫橙的,她懶得搭理。

可岑梨反應就很大了,她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一整天都非常生氣。

放學的時候班裏沒剩幾個人,黎聽撒開岑梨的手:“你今天怎麽回事啊,誰惹你了,你跟炮仗一樣誰點你你就燃啊。”

“沒什麽。”岑梨咬牙切齒看着溫橙和林時宜拉手一起放學回家。

“生理期?”黎聽搖搖頭,“不對啊你是月初來。”

岑梨是真生氣,也是第一次體會到心髒酸澀疼痛的感覺,今天每每看見溫橙和林時宜笑,她就好像生吃一顆檸檬,整個人難受得不行,眼淚仿佛挂不住似的馬上要掉下來。

原來,看見好朋友身邊出現另外一個人,是這樣難受的一件事嗎?

那當初黎聽貿然出現在她身邊,溫橙也是和她一樣不好受嗎?

岑梨不敢想象,心髒像被人用力揉了一把,眼淚沒忍住流了下來。

*

四月倒數第三天是校慶,深海附中建校第六十年整。這天全校喜氣洋洋,溫橙卻沒什麽精神。等今天結束,明後兩天月考,後天晚上就要重新排座位。

林時宜是元氣小狗,整天圍在身邊甩毛茸茸尾巴,溫橙不想把壞情緒傳遞給他人,白天都眉眼彎彎,校慶晚上全校師生去禮堂看演出。

一班的座位在A區,林時宜拉着溫橙排排座。段枞在臺上,溫橙瞥了眼口袋裏偷偷帶來的手機不敢拿出來,徑直按捺到演出快要結束,段枞和黎聽在臺上要謝幕,林時宜看不下去擋住鐘魚和其他老師的視線,對溫橙小聲道:“快拍吧,再等下去他都走了。”

這一語就成谶。

溫橙這時候還不知道,笑眯眯在林時宜的遮擋下拿出老舊手機對準金光閃閃的舞臺。禮堂人多,熱,男生穿藍白的校服短袖,手機聚焦不準,放大後有些模糊不清,但他長得好看,随便一拍就很有故事感。

頭上是大紅色的橫幅,寫着慶祝深海附中建校第五十周年,字是楷體,與室內霓虹相映襯,段枞眉眼濃烈的清爽,溫橙拿手機連拍了幾十張,心髒莫名覺得很難受。

林時宜湊過來,語氣稍許不滿:“橙子你怎麽還拍了黎聽,快截掉她。”

溫橙是真沒注意,只顧着拍段枞,沒注意到他身邊還站了個黎聽。于是謝幕的這段時間,她低着頭把二十多張照片裏的女生截掉,只剩下段枞。

她p圖技術不好,再怎麽截也截不好,鐘魚在禮堂前叫一班整隊回教室,溫橙只得先放棄,把手機藏在校服裏。

這天晚上回家,胡步青狀态不好,溫橙照顧老人一宿,第二天是月考。

四月的最後一天,英語考完,溫橙從四號考室出來和林時宜吃完飯,到教室能感受到很明顯的躁動。

一個月也只有考完的這個晚上大家放縱和輕松一些,上課鈴響起,溫橙邁起沉重的腳步坐回座位。

段枞不在,溫橙掃了眼梁池,也不在,明了這兩人百分之九十是在打籃球。

前兩節晚自習沒人提及換座位的事情,溫橙惴惴不安又一邊慶幸。第三節晚自習,喧鬧的教室變得安靜,段枞帶着張座位表貼在黑板,鐘魚随後進來:“現在換座位,安靜點,別的班還在自習。”

再怎麽叮囑安靜,換座位都不可能保持安靜。一瞬間周圍就響起鍋碗瓢盆的叮叮當當,段枞回到座位低垂眼睫潇灑地收拾東西,溫橙卻連座位表都不敢看。

心髒一個拍節一個拍節地漏下來,她舔了下幹燥的嘴唇,擡起頭。首先看的不是自己的座位,而是他的。

第一組第六個。單人座。

是他喜歡的單人座。

溫橙為段枞開心了幾秒,轉眼再看自己的座位。

第六組第四個。

也是單人座。和他幾乎隔了一整個教室。

溫橙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冰涼的艱澀。旁邊的男生起身,手敲了下她桌子,高大的身影覆蓋住她整個人:“溫橙,你記得明天去醫務室一趟。”

“好。”溫橙擡頭,看見段枞手指抵着桌沿,擡起朝第一組的方向走去,背影被無數個搬桌子的其他身影切割。

心髒在這一刻變得很空,仿佛有無數空氣鑽進,溫橙挂念卧病在床的胡步青,也為此刻與段枞的漸行漸遠滞澀。

那個換座位夜晚的後來,段枞折返回來,幫溫橙把桌子搬到了第六組。他雙手松開桌沿,還笑着說了句:“溫橙,我們隔得好遠。”

這句話從誰嘴裏說出來溫橙都不會覺得怎麽樣,可偏偏從他嘴裏說出來,溫橙難受得要掉眼淚,她當然知道他不過随口一講,可這句話于她而言,卻是要用一整個夏天來消弭的痛苦。

“嗯……”溫橙想說幾句話回應,因為她也知道一旦換了座位,兩人之間交集會如同三千逆流而下的銀河,說沒有就沒有了,“段枞——”

“嗯?”段枞靠在桌邊,朝溫橙看了過來。目光專注的認真。

溫橙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要和他講什麽呢?

講她喜歡他嗎,講她舍不得他嗎,講他能不能不要換座位嗎?

她能和他講什麽。

溫橙笑了下,對上段枞的眼睛,說:“謝謝你幫我搬桌子。”

她能和他講的,無非就是一句謝謝。但所有的少女情思和喜歡,都包括在這句話裏了。沒有人知道。

段枞反應當然如常,勾唇輕巧說了不用,然後就走了。

溫橙站在原地,什麽也抓不住。

換了座位以後,的确如溫橙所想,她天天看着段枞拎籃球出教室又進來,少年遙遠如往昔。有時候溫橙坐在座位,腦袋裏經常冒出一句話:枝繁葉茂的夏天要到了,她和段枞是不是也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可是還有一年零兩個月才會說再見。

想到這兒,溫橙心裏舒坦了些。

五月,真的是夏天了。天氣越來越熱,班裏同學沒人再穿校服外套,溫橙怕冷也怕熱,還沒到開空調的時候,好在坐在窗邊時不時有風遞進,吹在臉上很适宜。

整個五月就在日複一日的學習中度過,同四月份月考一致,五月末的月考溫橙也考得很好。鐘魚找她談話,一臉高興:“溫橙按你這個成績,保持下去,本省的高校就随你選了。”

溫橙試探性地問:“那京大呢?鐘老師,我想考京大。”

段枞一定是考京大的,溫橙也想進這個學校,哪怕日後大學四年兩人陌路,她也想和喜歡的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就算親眼看着他有了喜歡的人,他以後會和一個女生相知相愛,成雙入對的幸福,牽手接吻,她也……

心髒有些緩不過氣,溫橙停止想象,擡手揉了揉眼圈。

“考京大,還得努力一下,”鐘魚拍拍溫橙肩膀,“但只要你有這個決心,老師相信你,考京大也是不成問題的。”

“好。”溫橙受了鼓勵,彎唇:“老師我會加油的。”

六月中旬的考試是高二學年最後兩次月考之一,溫橙考完後出考場,被熱烈的熾陽晃了下眼睛。什麽時候……現在原來已經是盛夏了。

段枞和梁池從一號考場出來,溫橙順着人流走在兩人身後。段枞進了教室,溫橙跟随其後,梁池站在門口突然朝溫橙打招呼。

下午太陽烈,高二教學樓前的香樟都被砍,一點陽光也沒遮,溫橙對着梁池眯了眯眼。

“這周五我生日,正好放假,”梁池笑,白色牙齒露出來,“溫橙你和林時宜一起來吧,在我家的KTV。”

溫橙知道梁池會邀請岑梨和黎聽,不太樂意去,遂使用拖延戰術:“我問問小宜有沒有空。她有空的話,我再看看周五我奶奶回不回家。”

“行。”梁池點頭。

這天晚上又換了一次座位,溫橙和一個不太熟的女生同桌。段枞則還是單人座。

次日的白天,午休結束,鐘魚拿了沓大便利貼進來:“都快高考了,學校還總愛弄這種無關緊要的活動!來,班長發下去。”

溫橙還沒太睡醒,腦袋昏昏沉沉,夏天的午後蟬鳴聲不斷,燥熱日光沖破綠色窗簾浮在皮膚,前桌将幾張有A4紙那麽大的便利貼遞給她:“一人一張,遞下去。”

溫橙依言遞了下去,聽見鐘魚在臺上講話:“這是活動課老師弄的“離別贈言”活動。這張紙上有班裏所有的同學,寫下你離別時候想對那位同學說的話,一年後的這個時間,這個表會裁定好所有同學的祝福,統一寄給那位同學。所有人都是祝福者,也是被祝福者。聽懂了嗎?”

溫橙擡手按了按太陽穴,拿紙貼了貼臉,希望能喚醒尚未清醒的自己。在看到學號為1的段枞時,她猛地清醒了。

然後再把鐘魚剛才講的話聯系在一起……所以,她現在可以給段枞寫一句話,這句話在一年後會真的傳遞給他。

溫橙端莊地坐了起來,在文具盒挑了支最心儀的筆,順便側頭看了眼段枞座位。空的,看來還在室內籃球場打球。

他會給她寫什麽呢?

溫橙眼眸柔軟了下,先給其他同學寫了句前程似錦之類的話。包括岑梨和黎聽,也都是前程似錦。寫給小宜的是:【元氣小狗永遠元氣!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寫完這些後,她把視線放到第一欄。專屬于段枞的第一欄。

該給他寫什麽呢?

溫橙思索了良久,最後擡頭看着盛夏熱烈的天空,提筆寫下一句:【希望以後能再見呀。】句號寫完,溫橙右手開始發燙,想趕緊把這張紙放到抽屜,可沒想到身旁那位新同桌卻朝她看了過來,咋咋呼呼,聲音絲毫不壓着:“溫橙,你為什麽給我們寫前程似錦,給段枞寫‘希望以後能再見呀’。”

溫橙腦袋空白一片,幾乎都要不能思考,幸好鐘魚不在,可這是午睡剛醒之際,所有同學視線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甚至還有不少人議論紛紛。時宜不在,班裏一個為溫橙說話的都沒有。

溫橙耳燙,尴尬至極,心跳加速之際,段枞恰好拿着球進教室,蓬勃恣肆的少年氣灼熱,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在下一秒開口:“見我怎麽了,我也沒那麽讨人厭吧?”

班裏喧嚣一瞬間止住。

溫橙心髒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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