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初吻嗎?
第1章 ……是初吻嗎?
铛、铛铛——
微弱的金屬敲擊聲輕輕回蕩在黑暗冰冷的廢墟中,宛如寒風中的殘燭,熹微的火光飄搖将熄。
松溫行已經被困在這片殘垣廢墟很久了,久到讓他以為見到陽光都是上輩子的事情。
在這期間,他滴水未進,眼前除了黑暗別無他物。
他無力地卧在冰涼的地板上,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回想起不久前發生的無妄之災。
松溫行跟随學院教授組成的科考團,遠赴國外的熱帶森林科學觀測站收集野外數據。
那時正值午後,科考團裏的成員大都外出采集生物樣本,而他留守觀測站,在休息室裏閉眼小憩。
他還記得,午後的休息室裏,慵懶的陽光從窗外傾瀉在人身上,暖洋洋地令人犯困,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聲,标志其正平穩地運行着,收音機裏播放着悠揚舒緩的音樂,咖啡的醇香似乎還萦繞在鼻尖,所有的美好細節營造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午休。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他感覺到自己趴着的桌子劇烈地晃了一下。
松溫行迷茫片刻,但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的休息室在一樓。
他匆匆睜眼,心裏懷揣着某種不安的預感,迅速地站起身,朝着門口跑去,但他的手剛搭在門把上,就聽見收音機的廣播裏傳來一陣尖銳的鳴笛聲。
“緊急警報,F州正發生強烈地震!請居民保持冷靜,尋找安全場所,盡快避險……”
在松溫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視野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建築物坍塌的巨大轟鳴驟然響起。
幾乎是瞬間,黑暗如潮水般淹沒了松溫行目所能及的一切。
霎那間,整個世界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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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松溫行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的下半身被壓在一塊巨大的石板下方,自己腰部以下的部位已經完全喪失了知覺,就連疼痛都已經感知不到了。
但萬幸的是,在地震發生時,松溫行身旁建築塌下來的承重柱足夠堅硬,給他留下了一片小得可憐的三角區,勉強讓他的身體蜷縮在那一點點逼仄空隙裏。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松溫行已經丢失了日夜的概念,他只能依靠着記錄自己敲擊鋼管的次數,在心裏默默地計算着時間。
大片的血打濕了他的整個下半身,紅褐色的液體已經凝固結塊,看上去粘稠而惡心。
因為大量的流血導致的體溫流失,松溫行緊緊地貼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感到身體內部就像一個大冰窖,每一次呼吸都在透支生命。
松溫行曾嘗試着挪動自己的身體,卻被不知何處的鋒利鋼筋劃傷了背部。
血腥味和Omega身體用以應激的檸檬汽水味信息素噴湧而來,複雜的味道瞬間就充斥滿了松溫行的鼻腔。
随之而來的,還有已經深入骨髓的疼痛。
松溫行虛弱地咳嗽着,盡量不做大幅度的移動,讓自己牽扯到傷口,引起更加劇烈的疼痛。
……如果自己不來國外出差就好了。
但是松溫行明白,人生哪有那麽多如果。
近乎死寂的黑暗中滋生着無邊的恐懼,絕望在其中發酵,将人拖下腐爛的泥沼。
起初,松溫行還會用喊叫來為自己壯膽,但經過一段時間後,他漸漸适應了對黑暗的恐懼,便不再浪費力氣,利用磚塊開始敲擊着身旁的鐵質的鋼管呼救。
就這樣過了很久,他始終沒有等到有人來營救自己,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情況沒有好轉,松溫行等到了更糟糕的情況——
餘震發生了。
地面又開始震動起來,周圍的磚塊和沙礫從縫隙中墜下,像一個個炮彈一樣砸在他的頭上,粉塵阻塞了他的鼻腔,窒息難耐。
松溫行劇烈地咳嗽着,用手護着自己脆弱的後腦勺,盡可能蜷縮在柱子下方,可即使是這樣,仍有無數的重物噼裏啪啦地落在他的腦袋上,令人疼痛難捱。
倏忽,大地仿佛大發慈悲般地停止了近乎瘋狂地晃動。
頭痛欲裂的松溫行咽了一口唾沫,咽下胃裏泛上的酸水,這才得以喘息片刻。
就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毫無預兆地,一個半個拳頭大小的石塊重重砸下,給他的後腦上來了重重的一擊。
因為這一擊,松溫行的眼前出現了無數彩色的斑點,它們在玻璃體裏漂浮游動,就像是顯微鏡下蠕動的原生生物。
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它們擴大陣地,互相粘連,最後彙聚成一片白色的光海。
松溫行忽然在眼前的一片白光中辨別出熟悉的影子來,那些影子似乎隔着一條河,正遠遠地望着他。
那是他的家人,他的父親、他的母親,還有他的哥哥。
他怔怔地看着他們,眼角幹涸得流不出淚來。
可是他一眨眼,面前熟悉的身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一秒,他卻感覺被一個溫暖高大的身軀重重地摟住了。
松溫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種久違的溫暖讓他想哭。
他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那是戎峻,他的男朋友,也是他的未婚夫。
對方正穿着幾天前兩個人一起挑選的筆挺西裝,那是他們下個月婚禮上要穿的衣服。
松溫行虛弱地問:“戎峻,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戎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一點。
松溫行笑了一下,艱難地伸手,想要回應對方,卻撲了一個空,他這才知道,這都是他的幻覺。
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地流逝着,像是瓷器底部裂開了一個縫,裝在容器裏的水快要流盡了。
松溫行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秒,又或許過了好幾分鐘,但這都不重要了。
恍恍惚惚間,松溫行又看見了自己愛人的臉。
戎峻正凝視他,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睛裏融化着悲傷。
松溫行摸着對方英俊的側臉。
随後,不等戎峻反應,他就将身子微微前傾,用小拇指無力地勾住對方的衣領,用唇堵住了對方似乎要脫口而出的話語。
他熱烈地和對方擁吻着。
松溫行的口腔裏滿是鐵鏽味,他斷斷續續地咳嗽道:“咳,戎峻,如果能再來一次……咳咳,我希望還能再遇到你……”
戎峻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松溫行無力地松開男人的領口,把頭埋進對方的胸膛裏,笑了下:“……這樣就好。”
他沉溺于自己檸檬汽水味的信息素之中,享受着瀕臨沉寂的大腦在最後一刻為自己編織的溫暖幻覺。
可是下一個瞬間,更加強烈的震動開始了,鋼筋和水泥斷裂的聲音震耳欲聾。
松溫行後頸一痛,便陷入了一片永恒的黑暗之中。
***
再次将松溫行從美夢裏拉出來的,是自己後腦勺上劇烈的疼痛。
他眼睑輕顫,睜開了雙眼。
來自晚霞的橙紅色的光瞬間溢滿了松溫行的瞳孔,仿佛千萬顆熟透的橘子汁水四濺後濃縮的顏色。
松溫行微微眯眼,經歷片刻的眩暈過後,看清了自己眼前的景象。
自己正身處一個小巷內,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對方身上穿着一套深藍色的校服,剃着一頭桀骜不馴的寸板,鋒利俊朗的五官讓松溫行熟悉萬分。
雖然模樣還有些青澀,氣質也流裏流氣的,但松溫行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這貌似是他的男朋友,戎峻。
而此時,他正被男生堵在巷子口。
疑似低配青春版的男朋友在他面前,雙手攥拳,惡狠狠地盯着他。
恍恍惚惚間,他聽到對方正厲聲質問自己:“松溫行!你到底為什麽不答應我的表白?難道就因為……我他媽的只是一個Beta嗎?”
松溫行難得迷茫,怔怔地望着仿佛街頭流氓的男生,沒說話。
戎峻被他看得發毛:“操!松溫行,你他媽的說話!”
松溫行還是沒理他,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他對面這過分自信的人又是誰。
他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愣住了。
他發現自己和對面高大的男生一樣,都穿着C市一中的校服。
倏忽,松溫行閑暇時讀過的幾本消遣小說的內容回灌腦海,他的大腦裏被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占據了。
所以,他現在是不是,重生了?
這個念頭讓松溫行難以置信,但後腦勺上的疼痛卻在提醒他似乎并沒有在白日做夢。
……那這樣的話,對面這人到底是不是戎峻?
他還需要确認一下。
趁着對方沒有防備,松溫行輕輕地把手伸進了對方T恤的下擺中,靈巧的手指沿着男生的緊實有力的腹肌輕輕滑動,然後向他的後腰處進發,直到摸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道陳年的傷疤,戎峻曾經親口告訴過他的秘密。
他心裏的那根繃了很久的弦忽然松弛了下來,整個人仿佛踩在棉花上,又輕又軟。
自己的對面,甚至還是他上輩子死前都無法放下的人。
劫後餘生,松溫行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真的是戎峻。
他真的重生了。
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疑問。
他為什麽會重生?
而且,他為什麽不太記得這一幕曾經發生過?
這裏真的是他之前生活的時空嗎?
被巨大信息量打了個措手不及,松溫行還沒怎麽回過神來。
身形高大的男生愣愣地看着Omega白皙的右手沒入自己的衣服下擺,然後在自己的腹肌上亂摸一通。
感受着對方手心溫熱的觸感,戎峻一下就楞住了,仿佛石化一樣怔在原地,取而代之的,而是腦子裏平地一聲驚雷。
他一個Beta,竟然被一個Omega給摸了!
反應了好幾秒,戎峻一臉空白地抓出Omega不安分的手,舉到兩人面前。
他惡狠狠地吼道:“松溫行,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松溫行還需要時間來處理發生的一切,他沉默地凝視着高大的青年,直到眼角有了淚光。
至少戎峻現在還在他的面前。
人高馬大的Beta攥着對方的手,被松溫行看得心裏發虛,看着對方似乎要哭了,心裏的那股子狠勁也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慌亂。
……他不會是被自己兇哭了吧?
……剛剛自己明明也沒很大聲地罵他啊?
他從來沒見過Omega哭,也沒惹過任何一個Omega哭過。
戎峻眼神亂飄,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下去,原本兇神惡煞的語氣也柔和不少:“你別哭啊,我又沒欺負你,不過向你表個白而已,至于嗎……”
松溫行沒說話,繼續用被水光打濕的眼睛看他。
許久,Omega低頭看着戎峻握着自己的手,緩緩道:“……很疼。”
聽見松溫行若有若無的哭腔,Beta徹底慌了神,松開了鉗着對方的手:“好了好了,你別哭了……給你摸給你摸,我不兇你了……”
語畢,戎峻還把松溫行的手胡亂地貼到自己的腹肌上,用以平複Omega越來越激動的情緒。
聽到這句話,松溫行情緒徹底決了堤,一下子抱住了戎峻,把頭埋進對方的頸窩裏,感受着自己失而複得的喜悅和驚喜。
戎峻的第一反應是把松溫行推開,但他在一瞬間,察覺到了自己肩部的微微濕意和Omega不停輕顫的軀體。
搭在松溫行肩膀上的手停留在原地。
……Omega好像哭得很厲害。
戎峻低頭看着松溫行的發旋,愣愣地想。
看着懷裏人微微抽動的肩膀,一瞬間,他的心又軟了下去。
可就是這麽一瞬間的肌肉松弛,就讓松溫行抓住了機會。
幾乎是瞬間,松溫行擡起頭,蜻蜓點水般輕輕親了一下男生的嘴角。
戎峻一時不覺,被人偷襲成功,直到感受到自己嘴邊的柔軟一觸即分,這才瞪大眼睛,反應過來——
他不僅被Omega動手動腳了,竟然還被他親了!
男生摸着自己剛剛被Omega非禮了的嘴角,耳根通紅,結結巴巴道:“你……你……”
松溫行打斷他,輕聲問:“……是初吻嗎?”
柔軟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唇邊,戎峻大腦宕機,抱着幾個代詞語無倫次:“我,我……這,這……”
從對方慌亂的神情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松溫行止住了眼淚,低頭笑了一下,徹底掌握了對話的節奏:“不滿意嗎?要我再親你一下才開心嗎?”
似是思考到了什麽,他停頓了片刻,笑得更厲害了:“……或者說,你想親回來也是可以的。”
戎峻說不出話來了,他震驚于松溫行的厚臉皮。
這個Omega還守不守O德了!
必須得罰抄《Alpha,Beta和Omege生理學》課本一百遍!
戎峻剛想說什麽,自己的嘴唇就被對方的食指抵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Omega,聽見對方嘴裏說出了更驚天裂地的話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剛剛不是問我,要不要答應你的表白嗎?”松溫行輕笑出聲,溫熱的吐息撲騰在男生的頸窩裏,“我用行動回答你了。”
戎峻瞳孔地震。
不是,松溫行才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怎麽現在他最後不甘心地反問了一句,這Omega怎麽就答應了啊!
這人到底在想什麽?!
戎峻如遭雷劈,難以置信地看着懷裏的人,被一連串的刺激打擊得大腦快要爆炸。
還不等他再次恢複語言系統,懷裏的Omega卻不知怎麽地,打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哈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哥,我好困……”
松溫行輕輕地喊,像是羽毛拂過心尖。
戎峻被他叫得人都傻了,愣愣地看Omega抱怨,覺得對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能給他摘下來。
松溫行才沒管他在想什麽,在男生的懷裏調整了個舒服又熟悉的姿勢,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錨點,自然低頭,迷迷瞪瞪地半阖上了眼。
Omega的唇蹭過他的喉結,像是松軟的雲,讓戎峻的心髒不自覺地停跳片刻,随後又更大聲地敲起鼓來,震得他胸口發麻。
此時,松溫行已經完全閉上了眼睛,纖長白皙的頸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對方的體溫在親密的肌膚接觸中傳遞,戎峻六神無主地看着窩在自己懷裏的Omega,過了好半晌,眼神才重新聚焦起來。
他拍着松溫行的側臉,喊道:“喂……喂!操!松溫行,你醒醒!我還沒答應你呢!別裝睡!”
松溫行沒有任何反應。
戎峻心髒停跳半拍,顫顫巍巍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對方的鼻子下,随後松了一口氣。
還有氣。
松溫行只是睡着了。
盯着Omega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眼睫,戎峻的大腦還處于死機的狀态之中。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酷哥!竟然被一個Omega奪走了初吻!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被人反過來調戲了!
他撐着松溫行癱軟的身體,稍稍冷靜下來。
不過……上學真的這麽累嗎?還是他身體有問題?
比起睡着了,對方更像是昏過去了。
戎峻不禁又有些擔心對方的健康情況,果斷地把Omega打橫抱起來,準備立馬送到附近的醫院給醫生看看。
***
戎峻在路邊攔上了出租車,他坐上了後座,吩咐師傅加緊趕去醫院。
等一切安排妥當,他緊緊地抱着松溫行,生怕颠着懷裏的人。
戎峻出神地望着沒有防備心靠在自己懷裏安安靜靜睡覺的松溫行。
對方蜷曲着身子,睡得很熟,像只貓一樣地窩在他懷裏,仿佛很沒有安全感。
戎峻鼻尖動了動,似乎聞到了對方身上那若有似無的檸檬汽水味,清爽而富有氣泡感。
味道很熟悉,就像他們第一次搭話那樣。
他摸摸自己嘴角,似乎上面還殘留有輕柔的觸感。
剛才發生的事情在戎峻的大腦裏開始回放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Beta後知後覺地對自己表白成功這件事有了實感,然後他的耳垂開始發熱發燙。
他就是表白試試,怎麽這Omega不按常理出牌,有事他是真答應啊!
盯着懷裏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好看眉眼,戎峻一張臭臉越繃越緊,表情凝重地仿佛要殺/人。
等紅綠燈的時候,出租車司機頻頻往後視鏡裏看,滿眼警惕。
戎峻察覺到了司機的打量,惡狠狠地瞪回去:“開好你的車,別瞎看。”
司機又把頭縮了回去,額頭上滿是冷汗。
見司機扭過頭去好好開車,戎峻這才收回視線,嘴裏輕啧一聲。
還好松溫行昏倒之前遇到的是自己,要是遇到其他壞人,後果不堪設想。
戎峻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鬼使神差地把頭快要磕到車玻璃上的松溫行重新拉到自己懷裏抱着,像是摟着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
而且……
他這個酷哥Beta的嘴,是Omega想啵就能啵的嗎?!
他不要面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