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未來的男朋友

第5章 未來的男朋友

克羅地亞狂想曲再一次響起。

大家按列從前往後地傳着試卷,郝書禮在前面依次收取答題卡。直到她走到最後一排,也就是戎峻所在的那一排的時候,郝書禮抽出了最後的一張,打橫放在了所有試卷的最上端。

松溫行眼尖分辨出,最上頭那張被特別對待的試卷是戎峻的,被要求填寫答案的橫線上面近乎空白。

郝書禮用指尖掀着試卷的邊角,數了數發現數目無誤後,回到講臺上收拾好自己的教案,便道:“下課,大家休息去吧。”

剛考完小測,大家有氣無力地回了聲“老師再見”,除了立刻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大多都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下課後,郝書禮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到了戎峻的面前,神情嚴肅地和他說了幾句話。

戎峻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待郝書禮說完話,Beta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無所謂地撈起自己有些發皺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披在自己的身上,跟在郝書禮的身後,出了教室。

松溫行眼神追逐着戎峻高大硬朗的背影,始終沒有解開緊鎖的眉心。

“嗨嗨!發什麽呆呢?”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活潑得宛如跳跳糖的話語打斷了松溫行的思緒。

他不用往旁邊看,都知道聲音的來源是誰。

他的同桌宇文方把手随意地搭在松溫行的椅背上,笑嘻嘻地問道:“哈喽,行行,你今天早上怎麽沒精打采的?早讀也沒來,生病了?”

松溫行瞥了他一眼:“早上有事,來遲了一點。”

宇文方是一個和他一樣的Omega,成績不錯,位列年級前二十,為人熱情奔放,朋友五湖四海。他自稱C市一中萬事通,什麽雞毛蒜皮的八卦都能跟人說得頭頭是道。同學聚會的時候就數他最話痨,活脫脫的派對氣氛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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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輩子,松溫行由于天天被關在實驗室的緣故,身邊沒什麽聊得來的知心朋友。

他和宇文方的友誼,算是松溫行為數不多能維持長青的關系,雙方對彼此知根知底,平常空閑,也會單獨約出來聊個天,吃個飯。

“什麽啊,真敷衍……”宇文方咕哝道。

松溫行不置可否。

早上,他爸給他開了醫院開的藥,還讓他打了抑制劑和阻隔劑。但這樣松知遠還覺得不放心,把人壓在玄關處,掏出抑制貼給松溫行強硬地貼上,然後唠唠叨叨告誡了他很多遍,讓他不要靠近陌生的Alpha,逼着松溫行豎着手指對老天發誓之後,才肯放他走。

這麽一耽擱,早上的巴士就晚了兩班。

到了學校,松溫行向班主任說明了自己的情況。郝書禮再和他爸打了個電話,了解完事實,讓松溫行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才把他放回教室。

松溫行又回憶起戎峻被帶到辦公室時的樣子——對方垂着頭,脊背挺直,肌肉僵硬,手指還緊緊地抓着外套的一角——那是一種處于自我保護的姿态。

他垂下眼眸。

“為什麽會這樣?”松溫行低聲道。

松溫行直覺這兩個人的對話可能會給他掀開真相的一角。

他彎起食指,用指節有節奏地在課桌上敲了敲。

……看來還得去一趟辦公室。

說走就走,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準備去辦公室一探究竟。

松溫行挪開椅子,随手抓起一本英語練習題,站起身對宇文方道:“讓一讓,我有事要去辦公室。”

“嗯?”宇文方發出了一聲疑惑的鼻音,但還是很自覺地給學霸讓道,順道多嘴問了一句,“不過還有五分鐘就要上課了,你現在去辦公室幹嘛?喔——又要去找老師開小竈是吧,這種好事怎麽不帶我一個?”

語畢,他就搭着松溫行的肩,準備一起去辦公室偷師學藝。

松溫行甩開他的手,道:“不是,和學習沒有關系。”

“那你去幹嗎?”宇文方一頭霧水。

“和你沒關系。”看着同桌滿頭問號的樣子,松溫行忽然惡作劇心起,未盡的話語斷在唇邊。

“不過,也不是不能和你說……”他勾起嘴角,對宇文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在好奇的同桌的耳邊狡黠道。

“我只是想去,關心一下我未來的男朋友。”

***

松溫行站在辦公室門口,沒有着急進去,而是掃視了一遍整個高二組理科教師辦公室。

理科教師辦公室共有四排辦公座位,兩兩相靠,每排被隔檔分成了五個對應的辦公格間,郝書禮的座位則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裏,位于整個教師辦公室的最裏面,是靠窗的一排。

松溫行擡眼望去,在熟悉的位置,他果然瞥到了屬于Beta高大的身影——戎峻在他們語文老師的座位旁邊,将自己的臉淹沒在窗簾投下的陰影之中,沉默地站着。

他頓了一下腳步,随後手裏握着完形填空的專項訓練,就到英語老師那桌去問問題了。

他們一班的英語老師叫林雲寒,是一個年紀很輕的Alpha,聽說是國外讀完博士後才回來教書的,整潔的白襯衫和休閑西褲每天都不離身,他知識淵博,幽默風趣,整個人斯斯文文的,上課會和同學說些冷笑話來活躍氣氛,還會放一些有趣的電影片段和英文歌來輔助教學,所以同學們很喜歡找他聊天,甚至是來他這排解自己的上學時的焦慮。

林雲寒的位置正好在郝書禮的旁邊,中間僅有一道高高的藍色隔檔将兩人的辦公區域分離。

年輕的英語老師剛往上課用的課件裏插完圖片,随意地往旁邊一瞥,就看到松溫行正朝自己而來。

他疑惑地問:“松溫行?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松溫行走到對方面前,翻開周末做的完型,指着上面劃了紅圈的題目,禮貌問道:“林老師好,我昨天做了幾篇有點難的完型,您能看看這幾道題為什麽要這樣選嗎?”

林雲寒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行,你在旁邊等等我,我先看看題,之後你再說說你自己的思路。”

“好的,謝謝老師。”松溫行安靜地站在一旁,等林雲寒把全文看完。

趁着老師讀題的間隙,他側耳聽着隔壁戎峻和郝書禮的對話。

老師辦公座位之間的隔板雖然很高,但隔音效果不太好。松溫行的餘光勉強能瞥到戎峻沉默的發頂。

郝書禮與往日裏的溫聲細語不同,對方溫柔的聲音此刻急促而壓抑,語氣裏滿是恨鐵不成鋼:“戎峻,這次月考語文你才拿了七十多分,其中很多都是死記硬背的東西,閱讀大題什麽的我就不計較了,但你看看這道題,我們考試前才劃過重點……”

戎峻一直沒說話。

女老師手裏的紙張被甩得嘩嘩作響:“還有,這次默寫卷你幾乎沒寫,我先不管你會不會,但态度得先給我端正了……”

面對仿佛雕塑一樣油鹽不進的Beta學生,郝書禮嘆了一口氣,語氣又軟了下去:“……我知道你家庭情況特殊,但正因為這樣,你更加要好好學習,這樣才能擺脫現在的困難……”

聽到這話,松溫行擰起眉心。

上輩子,戎峻就對自己的高中時期和家庭情況諱莫如深,而且毫不掩飾自己與母親之間糟糕的關系。

從戎峻透露出來的信息而言,松溫行僅了解對方是個典型的單親家庭,而且非常富有,戎峻的父母似乎在戎峻上小學的時候就離婚了,他母親蕭曼文也在高中的時候因為車禍,落了病根,平日裏都呆在醫院裏養着自己的身體。

松溫行雖然很少見到蕭曼文,但對方給他留下的印象都很深。

他聽說過蕭曼文作為一個出色的Alpha,曾經是某家大企業中國區的總裁,業務能力極佳,做事雷厲風行,在商戰裏善于将對手一擊斃命,敢和蕭曼文作對的,如今墳頭草都已經三尺深了。他不關心商業方面的內容,但男朋友的媽媽還是要多了解一些的。

曾經的松溫行對這些過分的流言蜚語感到困惑,但等他親眼見過對方後,才深刻明白這些傳聞可能所言非虛。

蕭曼文淩厲,冷漠,不近人情,宛如冷硬的槍支一般,從相貌上看,她和戎峻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對方成績不好,原來是家庭的原因嗎?

是因為單親家庭的緣故,還是單純是他和他媽媽關系不好?

松溫行不甚了解,但他既然知道了,就要去幫他解決這件事。

除此之外,他還憂心另外一件事。

如果按照戎峻朋友圈裏的說法,對方的作文就占了三十五分的話,那他剩下的題目加在一起才三十多分?

他輕輕地籲了口氣。

提高戎峻成績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不能再等了。

而就在此時,林雲寒浏覽完整篇完型,拿着筆點了點畫圈的題目,反問道:“松溫行,對這幾道題,你的想法是什麽呢?”

被打斷了思路,松溫行回過神來,開始低頭向老師解釋。

“老師,我覺得這裏的題目信息給得有些模糊……”

***

一晃眼,周一上午的課就結束了。

“今天的英語課就到這裏結束了,大家明天見。”站在臺上的年輕Alpha老師收好自己的課本,唇邊帶着如沐春風的笑。

PPT的最後一頁上打出一行彩色的“See you tomorrow”。

“好耶!”随着林雲寒的一聲令下,班裏的人歡呼一聲,笑鬧着蜂擁出了教室,你追我趕地跑去食堂,仿佛餓死鬼投胎。

戎峻不屬于那群人中的一員。

即使下了課,他也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把頭埋在自己肘彎的黑暗裏。

可能是天氣太過炎熱,導致他心情郁結,胃部一陣一陣的疼痛更是讓他連中午飯都不太想吃。

可能是周末連吃兩天外賣的報應。

誰說的“不幹不淨,吃了沒病”來着的?

戎峻按着自己的肚子,憤憤地想。

倏忽,他面前有一陣拖動椅子的“刺啦”聲音,戎峻不滿地擡頭看去。

面前的男生生得五大三粗的,眉毛很濃,仿佛是被墨潑上去的一樣粗犷,身形健碩,像是一座小山。

這是他們班的體委,叫孫之武,是個Alpha。他之前看廖卓不爽,天天和人互嗆,後來戎峻把人打得不敢再吱聲後,就滿臉崇拜地拜在他門下,成了自己的首席小弟。

孫之武沒心沒肺地問:“峻哥,我們中午等下要不要翻出去吃?隔壁的那家東北炸串我饞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開了業。”

“沒心情,滾。”戎峻皺着眉,眼睛裏的不耐煩快要溢出。

孫之武委屈道:“可是望望還在校外等着我們呢……”

對方口中的望望,本名關望飛,是和戎峻好到能穿一條褲子的發小,還是個Beta。對方這幾天病來如山倒,所以這一周請了假,悶在家裏閑得都快發黴了。

戎峻皺眉:“不去,讓他自己吃。”

“行吧,我等會跟他說一下,”強扭的瓜不甜,孫之武不能勉強對方,看戎峻一副來了大姨夫的糟糕表情,他撓撓自己的後腦勺,換了個話題,“對了峻哥,你上周不是說向Omega表白了嗎?結果怎麽樣,成了嗎?”

上周,孫之武和關望飛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他對一個Omega有好感,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還是對自家老大春心萌動而興奮起來。這兩人在網吧的時候瘋狂慫恿戎峻去表白,戎峻那時候打游戲打上頭了,再加上點私人原因,腦子一熱,就說自己這幾天就去表白,結果現在成了一筆糊塗賬。

如今戎峻一想起他和松溫行如今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就煩,像吃了槍藥一般,嘲諷道,“成沒成關你什麽事,鹹吃蘿蔔淡操心。”

聽到這話,孫之武仿佛山裏的猴子,誇張怪叫起來:“啊?峻哥你這麽帥都沒表白成功,那Omega也太不識擡舉了吧?”

戎峻眼神陰郁地盯着面前的人,覺得自己的胃越來越難受,仿佛有針在戳。

Omega其實都答應了,是他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這才沒成。

孫之武沒瞧見自家老大狠厲的眼色,還在使勁吹彩虹屁:“像我們峻哥這麽風流又倜傥的Beta,能找的Omega的大把,還會吊死在這麽一個沒眼力見的小O身上嗎……”

“夠了,”戎峻頗為煩躁地打斷了對面的小弟,他掰了下手指,骨節發出恐怖的咔咔聲,“我覺得你才是那個沒眼力見的,說了別來吵我,你是不是要被我打過一遍才長記性?”

看到戎峻準備發飙,孫之武發憷地後退幾步,讪讪道,“那啥,別介……那峻哥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戎峻踢了一下桌腳:“快滾。”

孫之武麻溜地滾了,像是一陣風一樣,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教室裏除戎峻以外的最後一個活人也走了。

Beta盯着空無一人的教室,想起今天一個上午都沒找自己聊天的松溫行,忽然嗤笑一聲,又把頭埋進自己右手的手彎裏,左手的手掌貼着隐隐的作痛的腹部。

又過了一會,他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朝他靠近。

戎峻下意識地以為又是孫之武來催自己出去吃飯,于是他低吼道:“我說了,別他媽再來煩我,聽不懂人話是嗎?”

“是嗎?”

出人意料的,進入戎峻耳朵的反而是一個清朗的聲音,讓人聯想到初夏缱绻眷戀的風。

和孫之武的粗糙狂放的聲音截然相反。

戎峻意識到這個事實,猛然擡頭,愣住了。

他面前的正是松溫行——

Omega彎着嘴角,正低着頭看着他。

松溫行站在他的課桌旁邊,在正午絢爛的日光中,明亮的光勾勒出對方清瘦的身形,深色的鼻影斜落于臉頰之上,顯得人矜貴萬分。

對方那雙偏棕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半透明的琥珀。

戎峻聽見他輕聲邀請道。

“哥,你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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