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寂寞的舞蹈
寂寞的舞蹈
能給我溫暖的人,總是吝啬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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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呼嘯而過,就算是在深沉的夜,街道上也永遠不缺乏喧嚣。
手冢國光站在豐臣青木身後,碎發淩亂,白襯衫的衣領也不再挺翹,手機在他修長的指尖閃爍着,他一手插進兜中,筆直的站立着。車燈閃過他的臉頰,鏡片後的眼睛閃爍着光芒。
豐臣青木寬大的運動衣被風略微鼓起,她依然擡着頭,盡管天穹之上,一片迷茫。
“我喜歡網球。”将手機放回兜中,手冢國光走到豐臣青木身邊,“我喜歡奔跑在球場,揮舞着球拍的感覺;喜歡擊敗對手的感覺;更喜歡網球帶來的那種風一樣自由和肆無忌憚的感受。可是……”
他頓了頓,走到豐臣青木前面。豐臣青木下意識跟在他身後,她的眼眶微紅,紫色的眸子水盈盈看向那個忽然不再沉默的少年。
“可是在正選這個身份之前,我首先是青學的部長!”手冢國光補充完自己的話,他充滿質感的嗓音在這樣混亂的夜色中,也變得如同奶茶一樣粘稠而複雜。
“你……你有沒有怨過大和部長?”這個問題立即跳入豐臣青木腦海。
手冢國光沒有半分遲疑:“總有人要承擔責任,而有些東西比自己的夢想更重要!”
就像是冰水從頭倒下,豐臣青木耳朵轟鳴起來,一霎那間所有的思緒從腦海中剝離。只有手冢國光清淺的呼吸聲依然規律而沉穩的響起,安撫着仿佛驀然失血的心髒。
“盡管我再也體會不到作為普通部員的自由,可是,我能帶給別人自由,我能保留住他們的夢想,我可以引導他們站到更高的地方!而他們,也成為我不斷奮鬥的力量。”
“至少責任能讓我走得更遠。我失去了一些東西,卻得到更多……”
虛弱的擡起手肘,指尖在頭發上漫無目的的撫弄着,豐臣青木的腳步同樣有些飄搖。她是一個幾乎被責任壓垮的人,和手冢國光不同的是,她的責任是自己加給自己的。她始終體會不到責任所帶來的快樂,也許是因為她所渴求的結果,總是遙遠到無法仰望,她所渴求的溫暖,薄弱到無法帶來半分光明。
“可是,青學去年卻失利了!”豐臣青木驕傲的昂起頭,這句話足夠惡毒,她明明白白的告訴手冢國光,你也是一個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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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國光右手繞過抱在懷中的書,輕輕撫摸自己的手肘。他沒有回應這樣幼稚的挑釁,只是淡淡瞥了豐臣青木一眼,那一眼稱得上寬容。
就是這樣的寬容,讓豐臣青木瞬間洩了氣。豐臣青木畢竟不是小孩子,或許執拗,卻不會真的鑽進牛角尖裏,還叫嚷着前路寬廣。方才的挑釁,也只是因為不甘而已。
怎麽會甘心呢?明明活了兩世,卻沒有一個少年看得開。可是,如果手冢國光做的是自己讨厭的事情,還會這樣雲淡風輕的讨論“得與失”的話題嗎?豐臣青木紫眸微微一閃;“我讨厭網球!”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挑釁了,帶着驕橫的孩子氣。
手冢國光愣了愣,眼神有些微的呆滞,手從褲兜中掏出,一個網球躺在手心。“送給你!生日禮物。”他停下腳步,面向豐臣青木,直視着那雙潋滟的紫眸,“如果你還準備繼續打網球,請你熱愛這項運動!”
“生日禮物?”歪頭笑笑,豐臣青木手指動了動,漫不經心的接過網球,在手中把玩,“把你不用的網球送給我做禮物?真是寒酸!”暗夜之中,她的臉色明滅不定,唯獨那雙紫眸,瞬間綻放出耀眼的華光。
“雖然寒酸,我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豐臣青木調侃的話語中帶上了真實的笑意,清冷的聲音如冰晶融化,“呵呵。我就順便接受你這個禮物的附帶條件吧。我不可能放棄網球,至少現在不可能,所以……”她彎了彎眉眼,手背在身後,繼續向方向不明的前方漫步。
手冢國光唇角有些微的彎起,惆悵與歡快從他的容顏上交織而過,很快又成了向來的平靜無波。
靜靜的漫步,被一陣鈴聲打斷,手冢國光掏出手機,直接按了拒接鍵。
“很晚了。”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豐臣青木攏了攏衣襟,“是家裏人的電話嗎?要回家了?”提起家裏人,她眉眼中雖有惘然,卻不複陰郁。
手冢國光沒有回答:“你怎麽辦?”
“回調布,或者找一個旅館。”指尖撚起兜中的銀行卡,豐臣青木掩去眸中的不舍,“有這張卡,還有哪裏不能去呢?”
“調布太遠,你一個人不安全。”手冢國光已經為她做了決定,“跟我走。”
“跟我走”?玩味的咀嚼着這三個字,豐臣青木跟在手冢身後,心中忽然充滿了熱切的期待。
至于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其實已經不需要說明。至少在十三歲的生日這天,豐臣青木嘗到了生日蛋糕的滋味,至少經過了那一夜,手冢國光成了一位特殊的朋友。
在那天夜裏,淩晨的鐘聲響起時,豐臣青木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一端的少年,聲音仍然清醒而沉靜。想起那個水墨少年,在談起網球時,濃如深潭的黑眸會泛起激動地漣漪,豐臣青木便忍不住微笑:“我加入網球部。明天會去報道。”她果斷的挂斷電話,另一端少年忽然加重的喘息同樣被切斷。
似乎能想到那個少年激動的模樣!在向目标前進的途中,她早已厭倦,也許可以順便幫助下他們?那些蔚然中的網球少年們,那些閃耀的眉眼,畢竟曾觸動過自己。
說出這句話的豐臣青木卻忘了,第二天仍然是星期天。她回到位于調布市的公寓中睡了一天,直到星期一返校的時候才知道,那些少年們昨天等了她整整一天。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至少對着這些少年,豐臣青木的态度還是和緩了很多。
她順理成章的負擔起網球部的教練一職,其實這時候已經是學期末,很快就要進行升級考試,網球部的訓練已經被大幅度縮減,她的任務并不重。習慣性的逃課,測試成績仍然次次領先,沒有老師的約束,豐臣青木的日子還算是十分惬意。
直到接到了那個電話——
“青木櫻華?”爺爺沙啞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豐臣青木難掩驚詫。
“是我。爺爺。”禮貌而客氣的回答,豐臣青木撥弄着桌子上的網球。
“你十三歲了吧?”
豐臣青木嘲諷的揚唇而笑,連自己親孫女歲數也搞不清的爺爺,實在少見:“是的。您有事?”
“十三歲已經不小了,玩夠沒有?”
豐臣青木握緊話筒,蒼白的臉色慘淡起來:“我的身份還沒有洩露。”
“你目前是青木家族的繼承人,必須履行你的義務。”那一端傳過來的話語嚴肅認真,毫不留情。
“可是,父親……”
“你父親認同我的觀點。”打斷自家孫女的話語,青木老爺子不容拒絕的吩咐,“考試後,立即回老宅。你必須在櫻花祭的晚宴上露面。青木家族的繼承人不可能永遠不出現在社交界面前。”
“可是……”緊緊蹙眉,豐臣青木握着話筒的手在顫抖。如果一旦以青木櫻華的身份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她還能保有豐臣青木的身份嗎?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這是青木老爺子最後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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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學考試的最後一場是歷史,豐臣青木郁卒的做着卷子,算了算大概能及格,一仍筆,飛快的收拾好東西,直接離開。
“豐臣君,豐臣君。”身後的喊聲并不大,在寧谧的考試時間,卻非常驚悚。
“風川落亞?”豐臣青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卷子做好了?”
風川落亞的成績和他的外表一樣,慘不忍睹。可這個少年神奇在,無論課堂表現多麽糟糕,升學考試從來沒有不及格過,曾有非常多的老師懷疑他作弊,可是經過嚴密監控之後,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的狗屎運太好了,選擇題基本都能蒙對。
豐臣青木認識風川落亞的時間并不長,卻對他的光輝事跡了如指掌,這孩子不到考試的最後一秒是不會交卷的。所以,看到他忽然冒出來,豐臣青木自然會驚訝。
“唔,沒做好。”恹恹的低着頭,風川落亞無精打采的回答,“我只做了半堂,就跑出來了。”
“……”豐臣青木擺了個舒适的姿勢,靜等風川落亞繼續解釋。
“我,我聽見部長對水谷學長說,豐臣君,豐臣君要走了!”說到“走”時,他忽然提高了腔,猛然擡起頭,巨大的鏡眶下,是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
豐臣青木被他的叫聲驚得身子一抖,透過玻璃窗,眼見教室裏面的老師正怒沖沖往外走。她也顧不得回話,扯住風川落亞就往樓梯口走。
“豐臣君,你為什麽要離開?”風川落亞仍然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句比一句聲調高。
“我沒有要離開。”大致聽懂的豐臣青木無語望天,拉住風川落亞急急避開老師。她還沒輕松多長時間,可不想在下學期繼續被老師當做重點關注對象。
“真的,豐臣君?可是,可是。”風川落亞驚喜又懷疑,“我怕見不了豐臣君最後一面,所以等在教室門口。部長明明說……”
已經走到了樓下,豐臣青木松了口氣,腳步立即輕快起來:“因為我要度假,所以暫時沒辦法和你們一起訓練。”
“好可惜啊,沒法和豐臣君一起看櫻花了。”聽了豐臣青木的解釋,風川落亞立即咧嘴笑起來。
豐臣青木眼眸一冷,看見風川落亞傻乎乎的樣子,神情一松,圓潤的眼睛稍稍彎起:“有機會的,可以等開學後。”
“是哦。”風川落亞笑得眼睛也看不見,鏡框受到了震動,滑下來耷拉在了鼻尖上。
“你現在是不是很閑?”豐臣青木眼波一閃,彎起的唇角邊聚起個淺淺的小渦。
“唔,好像沒事。”腳下一拌的風川落亞終于想起來擡擡眼鏡。
“那麽……”砰一聲打開面前的房門,“我有些東西,風川君如果沒事的話,能不能幫我搬回去?”
“我真的能給豐臣君幫忙?”風川落亞瞪圓了眼睛,躍躍欲試。
“那麽有勞風川了。”把風川落亞推進房間,豐臣青木反倒站在了門口,“吶,風川把這個櫃子裏的東西整理整理,幫我搬回家吧?”晃了晃手機,豐臣青木擡腳往外走,“我會把地址發給你的。四點以前,一定要到哦。我四點半就要開始旅行了哦。”
“豐,豐臣君……”呆滞的站在屋裏面,風川落亞愣愣看着對方的背影。
“開學一起看櫻花……這裏就拜托風川了。”手在身後擺了擺,背對着風川的豐臣青木,笑容頓收,眉宇蹙起。她側頭看向寧谧的教學樓,淡淡嘆口氣,十五天後,我一定會以豐臣青木的身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