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墓園的偶遇
墓園的偶遇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今天這個日子,青木櫻華一生不會忘卻。
她站在神奈川的土地上,可以看到遠處翻湧的海浪,耳邊是呼嘯的浪濤聲,腥濕的冷風,從那邊吹來,鼓起衣衫。
她一身肅穆的黑衣,襯得肌膚越發蒼白,黯淡的金發上是細碎的水露,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裏站了多久?
身後響起遲緩的腳步聲,極有節奏的敲擊着墓園的土地。是誰?在同樣的時候,來懷念逝去的親人?
這裏是墓園,是無數死者的安息之所,生前無論多麽輝煌,死後不過是黃土一堆。
“是你?”身後的聲音,柔和暗啞,那腳步聲卻稍稍遠離。
“沒想到能遇見你。”只聽聲音,就能感受到那個人無邊的悲傷,豐臣青木側了側頭,卻沒有轉身。
也許只有彼此相悖,如同陌路,才能說出心中壓抑已久的話語吧?
“豐臣青木。”那個人低笑一聲,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是坐在了地上。
豐臣青木沒有開口,雖然她已猜出來人是誰?實在沒想到,他竟然會到了這裏!細想想,卻又不該意外。
“我知道人終究有死的一天,卻沒想過,這一天會早早輪到我身上。”越是平靜的話語,壓抑着越悲哀的情緒。
“你不會死!”豐臣青木猛然轉過身,她無法接受“死”這個字,尤其是在今天。她更無法忍受有人用如此絕望的語調,說起這個字。“你不會死,幸村精市,絕對不會。”
死,這個字多麽輕巧,說出口也是多麽容易,可是,他所帶來的痛苦,帶來的傷害,是時光也無法抹平的。
“你不會死,你也不能死!”豐臣青木斬釘截鐵的重複這句話,緊緊盯住幸村精市,一句一句,都想砸進對方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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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一怔,直視着那雙痛苦的紫眸,那雙眼睛含着淚,如此執拗絕望的盯着自己,可是那雙眼睛,看的不是自己。就像打碎的紫水晶,斑駁的無數光影中,倒映着的,究竟是誰的影子?
“我不會死。”幸村精市安撫的回答,手支在身後,身子後傾,仰頭看着樹葉間隙破碎的天空。
豐臣青木愣了愣,就像從迷夢中清醒。
那個美麗的少年,身上穿着屬于立海大的隊服,攤平腿坐在無數枯萎的針葉中,身邊環繞着一排排的大理石墓碑,無數張臉孔,雕刻在墓碑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細碎的陽光透過樹木間隙,灑落在他身上,他仰起頭,虛無的目光,同樣不知看往哪裏?
她抿了抿唇:“今天是我母親的祭日。”
“她沒有安息在這裏?”那個仿佛出神的少年,巧妙的接過話語。
“是的。”豐臣青木嘆息,她站在可以看到海的地方,而這個位置不屬于任何一塊墓地,“我不知道她的骨灰在哪裏?”
“知道了又如何?母親始終無處可歸。”母親死在英國,可是那裏是游子漂泊的地方,靈魂不能在那裏安穩。外公随着外婆,合葬在了外婆的故鄉,那是個美麗的水鄉。他們得償所願。
日本是母親的故土,中國同樣是母親的故鄉。只有親人存在的地方,才是母親可以安息的故鄉。可是,青木家不接受母親,她生下自己,卻不能被冠以青木的姓氏。就算是被葬在日本的土地上,母親仍然身處異鄉。
母親無處可歸,她所能做的,僅僅是在祭日裏,眺望大海,這是母親的遺願。
“我母親一生有很多遺憾。”豐臣青木的思緒回到了年幼時期,“她是個很優秀的網球選手,可是剛剛接觸職業賽的時候,就因為一場事故,再也無法揮擊球拍。她身體很弱,我總是怕她,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
“母親很喜歡海,她總是說,如果一家三口能住在海邊的房子裏,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那時候,父親為了娶母親,忤逆了家庭,被斷了生活來源,父親辛辛苦苦的掙錢,得到終于可以在海邊買一所房子的時候,母親卻再也沒有蘇醒。”
“我永遠無法忘記母親的懷抱,無法忘記母親的笑容。我本來是很孤獨,很敏感的人,總是戴着一副面具,刺猬一樣。可是,是母親救了我,給了我家庭,給了我溫暖。”
“母親讓我好好照顧父親,以後只有父親和我相依為命。可是,父親不需要我。他需要的只有母親,自始至終,無論生死。”
“既然他那麽愛母親,為什麽還要給那個絕不承認母親的家族賣命呢?”
“我也不明白我自己,為什麽總是求着父親看我?為什麽會叫那個人爺爺?”
“青木櫻華。”幸村精市柔和的聲音,就像是打破幻境的天籁之音。認出青木裏葉之後,知道豐臣青木是青木櫻華實在是極其簡單的事情。
“嗯?”豐臣青木依然有些怔忪,愣愣的看向他。
“至少你還活着,什麽都有可能。不明白的東西可以去尋找答案,遺憾的事情,總有方法彌補。活着,就夠了。”他不僅是在勸豐臣青木,他同樣是說給自己聽,恐怕。他也許沒有這個機會了。
“還活着?”豐臣青木眼睛中逐漸恢複清明,其實,她已經找到了答案,此時的發問,更多的是一種壓抑已久發洩。
這樣勸着自己的幸村精市又是何種心情?盡管她知道幸村精市終究會安然無恙,可是這個受着疾病折磨的少年不知道,他忍受着絕症帶來的痛苦,就像上一輩子的自己。
那時候,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為了組建一個家庭而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流水一樣花出去。那些錢滿是她對家庭的渴望,對未來的憧憬,卻一點點減少,而她正慢慢被死神俘虜。
而今,她早已不是上輩子的她,或者說人死燈滅,重新活過來後,就是另一個人的新生。她是青木櫻華,上一輩子的名字與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幸村。”她蹲在幸村精市面前,離得近了,對方虛弱的神情,蒼白的臉頰更是清楚的呈現在眼前,“你一定會沒事。”她只能再次提起這句話。
“謝謝。”幸村精市笑了笑,側頭看向那一排排的墓碑。
豐臣青木知道他并沒有相信她的話,盡管他的情緒看來很不錯。只因他是立海大的主上,負擔着所有人的希望,早已習慣了隐藏心思,也早已不是會被別人輕易說動的人。
“請坐下來。”收回目光的幸村精市莫名其妙的提出要求。
青木櫻華一愣,讪讪的摸了下頭發,學他那樣席地而坐。是她忽視了,如果不是重病的身體,幸村精市一定不願意這樣坐在地上,仰視着自己。她剛才還蹲在他面前,這樣的姿勢,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恐怕不可能做到吧?
“我是偷溜出來的,從醫院裏面。”這是幸村精市的敘述時間,他的神色很平靜,“我沒聽你的建議去醫院檢查,結果還是沒能撐下去,被他們送進了醫院。其實第一次病發的時候,我就有預感,查了很多資料,結果證實果然是格裏-巴利綜合症。”
“看護我的人很多,找個機會溜出來實在不容易,現在醫院肯定鬧翻天了。”他平淡的敘述,再沒有半分淩厲,那天夜裏在林中相遇時,他的那些風姿氣度,而今也只能隐約可見。
“神之子。日本第一。”這些屬于他的稱呼,豐臣青木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想,褪盡了所有的光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就算是被疾病折磨,仍然努力成為所有人的支柱。只是,就算是神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更何況一個人。
他的手扒拉着地上的松針,頭頂是一片片深綠的樹冠,仍有少數針葉過早的飄落,就像夭折的生命:“我想來這裏看看。看看人死後到底躺在什麽樣的地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孤獨,會不會冷?或者他們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我很快也會是這個樣子。身體一點點衰弱遲鈍,肌肉,器官,血管都會慢慢退化,直到衰亡。”他眼中有懼怕,有不甘,甚至有憤怒,他卻依然在努力平靜情緒,努力不讓別人察覺到他的絕望,努力讓別人覺得他始終勇敢。
“幸村。”豐臣青木遲疑了一下,手放上面前那位少年的肩膀,“也許不是格裏-巴利綜合症。你的病症還不能完全确診,更何況還可以動手術。”是的,她有印象,幸村精市的病沒有确診。
幸村精市眉頭微蹙,孱弱的就像是迎風綻放的鳶尾花:“手術的成功率很低。”他的心中終究是存着希望,他不相信所有人的安慰,卻又渴望大家的勸慰,來幫助他堅定自己。
“是的,很低。但是那是個希望。”青木櫻華同樣緊蹙的眉,稍稍舒展,思路也順了起來。她掏出褲兜中的那個網球,迎着幸村精市驚訝的目光,放在他手上。
“這是別人送給我的禮物,在我彷徨遲疑的時候。現在我已經看清了面前的路,心也足夠堅定的面對以後的風浪。”
“所以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是神之子,你不曾在球場上退縮,同樣請你不要在人生的路途上退縮。有很多人在關心你,等待你與他們并肩而行。我希望你能找回勇氣。”
攤平的手,慢慢握住了那個破舊的網球,終究緊緊握住。
幸村精市擡起頭,唇角微微揚起,淺紫的眼眸中閃着不可測的光芒。頹靡的情緒已經不再,面前這個少年,已經成為了她所熟悉的,那個在動漫中堅定驕傲的神之子。屬于他的光芒,重新回歸。
“再見。”豐臣青木再次看了一眼遠方,海浪仍然奔騰不休,潮漲潮落,人去人歸。她仰起頭,背對着幸村精市,大步離開。
“今天扯平了。你還欠我一個情。”幸村精市溫和的聲音,說着算計的話語。
“我什麽時候欠你情了?明明都扯平了。”豐臣青木腳下一軟,好不容易站穩,憤憤然回頭。
“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相信豐臣君一定會記起來。”幸村精市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閃着光,是一種很純淨的美。
如果真的純淨就好了。豐臣青木撫額,瞪了他一眼,明明沒有欠過他情,還是被他一番話弄得心情忐忑不安,如果不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她走得飛快,直到把那個少年遠遠拉開。幸村精市這個病美人一個人在這裏,應該沒問題吧?要不,打個電話到他治病的那個醫院,就說,唔,就說,有個美少年在墓園裏,疑似要輕生。
沉重之色褪去,豐臣青木也終于恢複如常。
走出墓園的時候,她回頭看了那裏最後一眼。自古以來,能這樣深談的,除了知己,就是陌生人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大概再不會有交集。可惜了,不能一直欣賞主上的美色!
(本章完)
過渡一下。這一章不知道大家會不會适應不良?
呼,好累。幸好今天白天比較閑,寫了一些。
回來時候看到大家的留言,非常激動,決定試着看能不能寫滿一章。于是,頂着所有的誘惑以及壓力,努力的碼字,直到這時候,終于第一次碼完了一章。
我的速度大概就是兩天一章吧。因為碼字不夠快,每天的閑暇時間,只夠寫半章。
而且,我這性子,無論寫了多少,總是迫不及待的發出來。
所以,一直半更,壞毛病,唉,實在改不掉了。
麽麽大家,捂臉退散。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