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空花碎夢（下）
空花碎夢（下）
“唉，小聲點，別讓她聽見了。”“你放下東西就趕緊快走。”“看她樣子一時半會也醒不來。”“那也要小心。”“說起來這浮翎山莊大小姐挺可憐的。”“可不是嘛，昨個那夫人過世了，今日就要下葬，剛才你聽到沒有，那道雷。”“那麽大的聲音，造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唢吶聲音小姐才和發了瘋一樣砸門，你看這……”“唉……”“唉，快別說了，要是讓家主知道免不了一頓罰！”
迷迷糊糊間，那些對話鑽進了清潆耳裏，她猛然間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再睜眼，眼中那股柔弱迅速剝離。
“啊！”其中領頭的那位侍女剛想轉身離開，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脖子，背部被這股狠絕的力量帶着撞到了柱子上。她發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痛呼，卻頃刻間被捂住了嘴，将剩下的聲音生生吞了回去。
一擡眼便對上了一雙淩厲的眼睛，那眼睛布滿血絲，着實有點吓人。其他的侍女突然間見到清潆這副反常的模樣，竟也吓得腿腳發軟移不開步子。
“說，阿娘怎麽了，為什麽他們不讓我去看阿娘。”開口，那聲音冷到讓人仿佛置身于九幽霜寒之淵，沒有一絲溫暖——
這…這還是那個軟軟弱弱任人欺負的小姐麽,怎麽…怎麽突然間就和換了一個人似的。
看着眼前這個仿佛從地獄中爬上來的人，極度恐懼的心情襲上侍女心頭，似乎有什麽邪秘的力量在驅使誘惑她們一樣，鬼使神差間将一切知道的和盤托出。
“夫人…夫人昨晚就過世了……”“聽說死狀極其恐怖，似乎是被殘忍毒害的……”“聽說死前還死死抓住床沿喚着小姐的閨名。”“聽說那個新來的小妾，叫煙水的，聽說她是最看不慣夫人的，大家都在說是她主使的。”“而且聽說這幾天劉家主在張羅将她扶正……”
“夠了！”清潆雙眼充斥着血紅，依然掐住那名侍女脖子的手慢慢收緊。
極大的恐懼再次襲上那名侍女的心頭，求生的欲望讓她瘋狂地抓着清潆那只布滿血紅的手，嘴裏費力想發出呼救聲。
“阿言呢。” 清潆并沒有理會手裏那掙紮着的羔羊，轉頭看向旁邊那兩位至哆嗦的侍女，問道。
她的眼睛此時放出異樣的光彩，似有什麽催眠之效一樣，兩名侍女一觸碰到她的目光便情不自禁開始眼神迷離。
“阿…言？哦哦，那位…那位公子在小姐出嫁的那天晚上就沒能撐過去，死在了地牢裏，屍體給劉家主下令…下令喂狗了……”
阿言！為什麽！聽到這個噩耗，清潆後退兩步，手突然間失去了力氣，那名侍女滑落在地。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我做錯了什麽……
你沒錯…沒錯，錯的是他們，他們都是惡人，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你就不會痛苦了……
誰！是誰在說話，清潆猛然擡起頭，視線緊張地搜索着空蕩蕩的房間，那聲音似乎是從上方傳來。
然而卻一無所獲，似乎只有她能聽見，殺…殺了他們麽……
不知來源，也不知去向，從四周紛紛揚起似惡魔輕吟般的梵唱,那聲音帶着不可抗拒的誘惑，勾起清潆心底最深處的惡，她的靈魂不由得走向地獄引領的方向……
沉睡的靈魂啊，你為何如此淡漠。
待宰的羔羊啊，你就這麽束手就擒麽？
來自地獄的九幽之花，為何還不綻放？
來吧，釋放你的痛苦和絕望，在荊棘與鮮血中起舞——
孕育出那絕美的鋒刃，清除那些醜惡的嘴臉，來吧——
來吧——
來…吧……
滑落在地的侍女見清潆失神之跡，趕緊爬起來，捂住喉嚨瘋了一樣往外跑。可還沒踏出門檻，只覺背後一陣鈍痛，她低下頭—一只手穿透了她的胸膛……
刷，那只手毫不憐惜地抽離，沒了力量的支撐，那名侍女直挺挺的朝後倒下，臉上布滿了扭曲的恐懼。
血，四處飛濺，灑落在了那兩名侍女的腳下……
“啊！”看到這一幕，那兩名侍女發出極度恐懼的尖叫，她們的臉極度扭曲着，似乎看見了什麽從地獄中爬上來的兇煞。
似乎是被那道尖叫當頭一棒敲醒了一樣，清潆身體猛然顫抖，眼裏恢複了幾絲清明。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那皮膚光潔無暇，昨夜敲門留下的傷口此時已蕩然無存。
可那滿手的鮮血卻示着方才那發生的一切，血珠順着絲滑的皮膚滴落，指尖似乎還帶着侍女的體溫，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她——
這是她做的，這就應該是本來的她，沒錯，繼續下去，放縱……
清潆跌倒在地，想要抱住自己的腦袋阻止那個誘惑的聲音繼續腐蝕她的內心，可一觸碰到自己頭發，她就想起來那雙染血的手方才做過的事情。眼淚奪眶而出，她迸發出絕望的哭喊：“不…不！不是我！不是！”
那聲音聲嘶力竭，似乎是只要發出這樣的哭喊就能掩蓋住她方才的行為一樣，她的內心在瘋狂排斥現在的自己。
見清潆這副幾近失态的模樣，那旁邊兩位侍女猛然一震，似乎是重獲身體的支配權，她們争先恐後朝房門外跑去，唯恐慢了一瞬就會落得和地上躺着的那人那般的下場。
呼救聲在她們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便在林府上空不絕入耳，清潆卻沒有任何反應，她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噠噠噠——
不足半刻鐘頭，無數的腳步聲夾雜着兵刃的銳音在房門外的走廊中響起，似是有大群人朝這邊奔跑而來。她從腳步聲中聽出了來勢洶洶，可她還是無動于衷。
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碰！未全開的房門被粗魯的一腳踢開，映入衆人眼簾的地上那句仰面朝天的侍女屍體——她的胸膛上駭然一個大洞，身下滿是還未凝結的鮮血，而此刻的清潆正蹲在暗處，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沒有任何感知。
一看這情況，衆人便明白發生了什麽，果然如那兩位侍女說的一樣！
“上，拿下劉清潆那個瘋婆娘！”
毫不留情的冷語鑽進了清潆耳中，她緩緩擡起頭。那逆光站着的是她熟悉到再也不能再熟悉，也是陌生到再也不能再陌生的人——她的夫君。
果然，她就知道，他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會給自己，他是巴不得自己早日消失吧，現在他找到一個很好的借口了。
望着那撲過來恨不得即刻将她繩之以法的兇神惡煞們，清潆此刻心中沒有任何恐懼，反而是淡淡的釋然……
原來在他們眼裏她是真的不如外面的那條狗，既然如此，那就……
低垂的眼簾掩蓋住了清潆眼裏的狠絕，有濃郁的殺氣從她周身蜿蜒而上，地獄的血腥在此刻湧現。
只見人影閃過，沒見清潆怎麽動作，那撲過來的人就如定住了般僵在原地，随後扭曲着倒下，額頭上只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血點，泛着詭異的血光。許是速度過快，他們的表情都未曾變化，臉上還挂着那副猙獰的面孔。
“你…你…你你你！”面對着突如其來的一幕，林家主驚恐地說不出話來，她還是那個軟弱寡斷的劉清潆麽！
看這眼前這人，還是那副熟悉的清淡面孔，可眼裏的那抹狠絕的淩厲卻不是那熟悉的樣子。不！這不是她，她應該是那個怯怯的懦弱的人，那樣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目光的！
“阿娘在何處下葬。”
“啊這……”
清潆一步一步緊逼眼前的人，眼裏的光彩殘忍萬分，那恨意似乎即刻就要将眼前這人生剝活吞了一般。林家主眼裏的恐懼看的分明，雙腿哆嗦着朝後退，後背頂上了木柱這才沒有一瞬間跪下去。
“說！”沒見清潆移動，她的臉就出現在了林家主的面前，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脖頸。
那雙冰冷的手傳來的寒意讓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冷顫，全身的肌膚因為恐懼而不斷收縮，那顆心咚咚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脫離他的胸膛一樣。
他嘴裏費力吐出幾個字：“城…城西，五嶺地……”
五嶺地！聽到這個地名清潆一怔，悲憤湧上她的心頭，爹爹這是一點情分也不願意給了麽……
所謂五嶺地，那是城西深郊一處暗地，陰森可怕，四周圍以千墳。其實說的不好聽點，與亂葬崗無異。
為什麽爹爹這麽恨阿娘，就連死後都要這樣羞辱她，阿娘可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為什麽！
林家主小心翼翼地看着清潆的臉色，可那臉上卻依然沒有半分變化，看不出所想。他飛快思索着對策，正準備開口說話，卻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清潆轉過身，看了眼那顫顫巍巍卻不敢動彈的來人們。不能讓他們搗亂的想法出現在她腦海中，她轉身揮手，那些人便全身發軟萎然倒地。
嘩噠，府內所有的門似乎得了號令一樣盡數關閉，裏面毫不知情的人驚恐跳起，可無論他們如何推拍，那門卻紋絲不動——明明沒有上鎖。
清潆一個飛身躍出林府，朝五嶺地飛馳而去。
此時，窗外更加陰沉，那片烏雲中不時有閃電撕裂而下，數道金光伴随着四處而起的狂風，一時間天地混沌，就好似不詳厄難來臨前的預兆。
怕是有什麽惡魔要被放出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