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旱災年月7
旱災年月7
等回到家後,将草藥搗爛扔到陶罐裏用文火慢熬,将三碗水煎至半碗水時,才收火。
倒在水碗中端到不省人事的大漢身邊,為避免被嗆着,在他頭下墊了厚厚的一層枯草,然後用木勺一點點地舀着喂。
随着藥汁的不斷減少,胡子拉碴的大漢恢複了點神智,迷迷糊糊地瞧見眼前有一個人影,像是隔着濃霧,怎麽樣都看不真切。
範景繡見着他眼皮子時不時擡起又閉上,像是溺水掙紮的人,便開口道:“你安心吃藥,很快就會好。”
胡子拉碴的大漢尋着聲音稍稍看清了一點救他的人,便也不再掙紮着醒來,下意識吞咽完藥後,就沉沉睡去。
範景繡起身,見着顏青染已站在一邊,連忙面帶喜色地叫着:“夜神。”
“你做的很好。”顏青染微微點頭,對這個孝順又有些心善的姑娘給予肯定。
被這麽一誇,範景繡有點臉紅地搖搖頭,她就是運氣好了一點。
“忙完,早些休息。”顏青染知道她天不亮就要趕去北邊山窪處刨地。
範景繡點頭:“嗯。”她見夜神轉身走了後,才返回屋裏去睡覺,一躺下,整個人就睡暈過去,實在是太累太困,身體熬不住。
到第二天,天還未亮,範景繡就已經一骨碌起身,蓬頭垢面地下了地,看着正睡得香的娘,放慢了腳步,一颠颠地從裏間出來,到屋外被早晨的涼風一吹,整個就都精神了。
透過月光瞧着草垛頂上盤腿坐着的夜神,懷裏縮着紅裙小女娃,正揪着她的衣襟睡得香甜,一把自行飄浮的玉骨傘将二人罩住,美好得似一幅靜谧的神仙畫卷。
看了一會兒,就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自己,點火熬粥,炊煙袅袅升起,在夜的黑幕裏顯得悠遠而清冷。
等她做好一切,天才微亮,草草填飽肚子後,也沒有打擾一動不動的夜神,自己迅速地朝着北邊跑去,很快消失在逐漸亮起的天地裏。
“繡妹妹,吃飯了嗎”孫昊幾人也是剛吃過,正要出院子去幹活,就見着範景繡準時出現,看她跑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的樣子,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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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人也立刻接着道:“我們都給你留了,快點坐下來吃吧。”
“謝謝幾位大哥。”範景繡雖是已經吃過,但跑了一路也消化得差不多,再說有吃的,她也絕對不會放過。“我很快就好。”
“別急,不差這麽一會功夫。”其他人也說着,他們對這個小姑娘還是挺有好感的。“我們慢慢等你。”
“好嘞。”範景繡雖這樣應着,卻依舊快步走到竈臺邊,以最快地速度将剩餘的粥泡着發硬的窩窩頭給一掃而光,草草地抹了一把嘴,就奔向荒地揮鋤頭去。
孫昊見着她這麽快過來,便說着:“今天咱們速度可以稍微慢一些,按照咱們幾人的速度,我估摸着我們是能按時完成的。”
其他人點頭附和:“嗯,可以稍微松懈一下,昨天真的是要了老命。”
“是啊,昨晚收工後,虎口都破皮,卻一點痛感的都沒有。”
有人問着:“為什麽呀?”
那人笑道:“麻了。”
其他人一聽發出一陣陣爽朗的哄笑,他們幾個的情況都差不多,這地又硬又有碎石頭,随時都在崩鋤頭,成倍地反彈力道。
就這樣幾人經過一天的相處,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情義,到今天相處時,大家都随意地很,一邊幹活,一邊天南地北地閑聊,侃天侃地好不快活!
當正午來送一天窩窩頭的家丁瞧着熱火朝天的幾人,不由納悶的很,這些苦哈哈的人有啥好高興的?便好奇地走過去偷聽一點點。
這一聽就忘記了時間上了隐,幹脆坐在一邊石頭上,偷聽到興處,還會插上幾句。他覺得這些人聊天挺有意思的,那些瑣碎的小事被他們一講出來,覺得鮮活有趣。
孫昊擡頭看看日頭已經移過正當空,便丢下鋤頭,朝着幾人道:“咱們該吃飯啦,估計繡妹妹的粥也熬好了。”
他們得自己熬粥喝,快到時辰的時候,就讓範景繡去熬粥,其實也是讓她歇一會兒。不管一個小姑娘有多能幹,在他們眼中也是需要被照顧的一方,不然他們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人。
正在這時,範景繡也在院門口喊着:“幾位大哥,開飯啦。”
“這就來。”幾人朝着範景繡揮手示意,抓着搭在脖子上的抹布擦掉臉上的汗水。
家丁見幾人走了,才有些意猶未盡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加快速度趕回去,不然又得挨罵。
在範景繡幾人吃過午飯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山羊胡子的管家帶着一堆勞工、肩挑背扛地運着東西從山坡上下來。
領頭的山羊胡管家,帶着兩名家丁充當打手,以防這些勞工造反,見着荒地裏埋頭苦幹的六人,非常滿意,特別是對那完全不落後的範景繡,那是滿意地直點頭。
三個銅板花的真值得!
不過,嘿嘿!今天這些勞力只有一個銅板。
和白撿的勞力沒什麽兩樣!
看着這些粗手粗腳的勞工,叮囑道:“都仔細一點,別給磕着。”正說着話,見着有一名勞工搬運着小口豐肩的青花瓷梅瓶,正腳下踉跄要摔倒,當時就腳底生風穿過人群,在勞工傾倒的瞬間,抱住了深腹的梅瓶。
“我的天爺呀!差點吓得魂都丢沒了。”山羊胡管家撫着砰砰跳的心口,後怕地說着,随後瞪着倒在地上的瘦弱勞工,呵斥着:“你知道這瓶子多貴嗎?把你當牲口剁剁賣了,也買不起。”
瘦弱勞工膽怯地縮着身子,不敢回話,臉耳爆紅。
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讓山羊胡管家也沒有訓斥他的欲望,自己親手抱着梅瓶起身,然後對着還縮在地上又手足無措的勞工道:“還不滾,要讓我叫人把你扔回去嗎?”
“不不不不不用。”瘦弱男子弱聲弱氣地結結巴巴地回着,然後爬起來,在衆勞工麻木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範景繡幾人聽見動靜回頭,離着遠,只瞧着了一個大概,幾人面色都有些悲色,感同身受!
“看什麽看?”山羊胡管家轉身搬運梅瓶進院子,就見着了看熱鬧而不幹活的幾人,吼着:“是不是時間給得太多?幹不完你們一個子都別想要。”說完就收回視線,朝着後面搬運花草的勞工吩咐着:“看到那些刨好的地沒,都給我仔細、認真地栽種進去。”
搬運花草移栽來的勞工們連連點頭哈腰地應着:“看到了看到了。”
範景繡幾人沒再繼續瞧,轉頭彎腰揮鋤頭刨地,可耳朵卻是支棱了起來聽着後面的動靜。
最矮的漢子抱怨着,語氣酸得很,像是剛喝了一缸陳年老醋:“這些大財主就是好,咱們都吃不上飯了,他們還能東折騰西折騰,又是別院又是花圃的。”
“唉!只怪咱們沒本事!”在範景繡旁邊的人嘆着。
其他人一聽,被迅速又精确地戳了心,也就默默地不說話,憋着一股子火氣和荒地死磕上。
山羊胡管家帶着兩名家丁來回視察,見着這些人都異常賣力,沒有絲毫偷懶的模樣,很是滿意。
這些人幹活的速度,可比旱災之前雇人幹活的速度要快了好幾倍啊!
屋內院中擺設完畢後,又讓他們從上到下給擦得锃光瓦亮,一塵不染。這個院子內,今晚就要住進來老爺心尖上的美人兒,可一點兒都馬虎不得。
而院子外周圍的荒地,随着日頭西落,月升而起高挂在繁星點綴的夜空中時,才徹底地翻完。範景繡幾人直起似要斷了的腰,發現刨好的地差不多都被移栽的花草覆蓋。綠油油的,豔豔的,讓幾人晃了神。
真好看!
好久沒有見到過這麽大片的綠意了!
幾人走在特意留出來做小道的地面上,拐了個彎,直通煥然一新的院子前,因着裏頭太幹淨,他們舍不得進去,也不敢進去。
像這樣充滿詩意和明亮幹淨的地方,不是他們這些灰頭土臉的人能待的。
“都幹完了?”山羊胡管家被兩個家丁叫醒,從藤椅上被扶起,朝着院外走去。
“是,我們幾個都幹完了。”孫昊回着,朝着他伸出流血的手掌。虎口昨天就磨破,今天更是嚴重。
山羊胡管家一看,也沒啥感覺,從懷裏掏出銀袋子,細細數了剛好的數目出來,從空中放落到孫昊的手中,發出豁啷的聲音,“點清楚了,一個子都不少。”
孫昊幾人自然不用他說,在他細細數的時候,就跟着一道給點清了。孫昊将自己的五個銅板收起,然後遞給了其他人,讓他們自己按數拿。
當範景繡從孫昊手中拿了自己的三個銅板要走時,被山羊胡管家給叫住了:“丫頭,你留下。”
孫昊一聽,當即臉色就不好了,一大步跨過去,擋在二人中間,其他人見此,微微猶豫後也跟着站在一起。
他們是一起來的,就一起走,團結在一起,就不信打不死這賊管家。
“反天了。”管家吹胡子瞪眼,“我是有活計給她。”
孫昊幾人一聽,面色才緩和,範景繡站在幾人身後問着:“什麽活計?”
“給我們家當丫鬟,平日裏打理着這個院子。”山羊胡子一副我恩賜給你的模樣,他十分确定這丫頭會答應。因着她可是還有老娘要養,缺錢的很。
範景繡想了想,問着:“一天工錢是多少?”
“六個銅板。”山羊胡子将沉甸甸的錢袋收回懷裏,等着這丫頭答應,他也就完成了老爺交代的任務。
其他幾人一聽,覺得這賊管家給的确實是一個好活計,适合姑娘家來做,不累,給的工錢也算可以。
聽到這裏,範景繡是動心了的,可是想着夜神,她就突然一激靈,将那冒芽的念頭給掐斷。
她若是當了丫鬟,那絕對沒有多餘時間,那如何完成夜神給的任務,如何救娘親?經過這兩日的考量,她心底有那一點點壞心思,但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甚至可能會掉了小命。
“我回家和我娘親商量一下,看她同不同意。”範景繡并沒有一次回絕死,萬事需要留一線,不可滿喽,這是她在書中明白來的理兒。
山羊胡管家一聽,也沒多想,便道:“明日你想好了就過來,有沒有信都來知會一聲,不成,咱們還能找別人,”
“好的。”範景繡笑着應下。
“你們趕緊走吧,不過以後不許來這裏。”山羊胡這話是對着孫昊幾人說的,補道:“這地方不是你們能來的。”
“且放心吧,請我們來都不一定有時間呢。”孫昊邊說着邊轉身,帶着幾人走了。
留山羊胡管家冷哼一聲,道:“是個刺兒頭。”